第 14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61
  抱怨声,倒是门真经不得这样死命地敲打,她转动门上的锁,先是开了一丝缝隙,却被门外的人逮着了机会,一个冲进往里钻。许诺被这股劲道一带,差点栽进离门不过两步的沙发里。
  她正要发飙,在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盛扬?”她完全懵住。
  “怎么,看见我很意外?”对方一身的酒气,所幸还算清醒,男人自顾自地将外衣脱下,丢在角落处,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亦或是,看见不是谭玉琢,失望了?”
  她脸色立马就冷下来了:“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
  “我说错了吗?”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就将女人圈锁在自己的怀里,又一个翻身,将女人压在沙发上,柔软的躯体散发的浅香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刚刚在车上没做成,我们继续?”说着真将手探进了女人的薄衫里,嘴角挂着的笑上升成几乎冷酷的弧度。
  许诺心一凉,不由自主地推拒:“你到底想做什么?这样有意思吗?”
  他手下动作一停,这女人,一出口就这么伤人。
  他也知道,这样没意思。可还是口不择言道:“换成谭玉琢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对吧?”
  许诺快要气爆炸了,她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成这样。在她的认知里,她和盛扬是这样像的两个人,同样的骄傲,同样的不屑于把自己的情绪外露。
  可似乎,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对方还在咄咄逼人:“如果是谭玉琢你就迫不及待了对吧?”
  她有些怔忡地看着这个漂亮的男人,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过一丝一毫的温情,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过温柔以待。
  真是悲哀。
  她叹气,眼里开始氤氲,心里有莫名难受的压抑在缓缓流动堆积,何至于此。她知道此时自己只能放软语气,否则两相伤害,这跟孩子没什么两样。
  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盛扬比起谭玉琢,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事情会越来越糟糕,她真该想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做人的,怎会失败如斯,落魄如斯。
  她用手肘抵着男人的胸膛,低低地说:“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对方也是一怔,表情有些滑稽,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愿意同我好好说?”
  “我什么时候不跟你好好说话了?”许诺莫名其妙。
  盛扬将头抵在她颈窝,声音有些疲累,带点自嘲:“是吗?没有吧?”
  许诺拍拍他的脸:“睡了?别在外面睡,屋子里没空调,洗把脸把外套脱了再睡。”
  男人身体一僵,忽而抬头深深地盯着她,女人安静地躺在他身下,语气十分轻柔,她说,外面冷,洗把脸回房间里睡。
  这话听起来十分耳熟,他在家整夜整夜地醒着不睡,家里的女人常挂在耳边的一句话。
  可他从来没听许诺说过。
  许诺见他并不应答,把头贴在男人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会是脑子冻坏了吧。”
  盛扬哭笑不得,扯下她的那只手,一个翻身,就去扯被他随意丢在一边的外套。
  许诺揉揉被他勒疼的肩膀:“你这是要回酒店?”
  “不然呢?”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水珠跟断了线的珠子连续不断地低落,沾湿的发梢有结成冰的趋势,许诺递了一条毛巾,被他胡乱一擦,扔在水池边,“你会让我留下来?”
  许诺无话可说:“路上小心。”
  ☆、第十八章 锦瑟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被二人心有灵犀地揭了过去。可能年关将近,里里外外都开始拾掇准备迎接新的一年,大家都似乎忙得不可开交,期间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聊天也是泛泛无从深入,谁在躲谁,无可知晓。
  午时将近,天空却暗沉了下来,雨滴淅淅沥沥,先是切切如私语般缓慢稀疏,不出几分钟的功夫,地面盛起的水洼上被砸出汹涌急切的水花,大雨滂沱倾盆,砸在窗户上的雨滴像疾风的箭矢,迅猛钢韧,原本半灰的天空此刻阴沉沉有转黑的现象。
  事实证明,人脑中记忆储备功能有它自己的意识,甚至必要的时候,无限延长记忆储存空间的伸展性。比如说,那些曾经被我们轻易许诺了永远的刻骨铭心,转眼间我们就抛诸脑后,也比如说,某一个早已被你遗忘的初夏清晨,那一年的曼陀罗香馥郁浓烈,带着某种标示的记忆提取,你清醒得如同昨日重现。
  七月初的夏至,女孩只有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清丽娇美,笑起来的时候如开放到极致的牡丹,明艳高贵。那一年,他也不过与她同龄,却失去了十七年人生轨迹中他最亲近的一个人。有些事情回忆起来像累赘,悲恸中还增加了无际的负累。十一岁之前凌乱的脚印,支离破碎的家,正在遭受病痛之灾的父亲,弃夫改嫁的母亲……混乱而苍白。十一岁之后,他成了谭氏的继承人,他以为他人生的转折翻天覆地也只为了这一次的成全。多少个惴惴不安的夜里,他缩在母亲的怀里,在她温暖的庇护下逃过反复纠缠的梦魇,但这个女人终是累极了——她挺过了人生最大的生离死别,动荡起伏,却没能在静好如斯的岁月中长享安乐。
  自那以后,这个17岁的少年不再隐忍谦顺。
  南方的夏季多雨,多是比今日过之而无不及的雷阵暴雨,某个乌云密布,雷响震天的下午,少年从学校逃离,而后一直渺无踪影。
  两家老人急坏了,第一个念头便是赶去黄果山陵园,那孩子最珍视的人长眠在那里,孩子的本能让他寻求呵护的时候向平生最温暖的方向靠近。但令人失望的是,他们在诺大的陵园里找不到少年的足迹。
  人群中走在最后的少女低头思索良久,最终趁着无人留意的时候溜出人群,独立坐车往记忆中的目的地找寻。
  她不敢确定,但她在他房里看到过那一张照片,也许它摆在床头,但也许是书桌上。那个母亲,她那样热爱音乐,在她临去前他的最后一个生辰,她带他去了北京路那家剧院看了著名音乐家的小提琴表演,还合影留念。她对着这张照片端详了许久,他如此难得的笑。
  她从侧门溜进去,此刻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摆弄他们的乐器,第一排的正中央,她看见少年埋首沉思。
  她欢快地走上去:“原来你真的在这儿?”
  少年抬头,眼圈微红,看清来人后,神色厌恶,又埋下头去,置之不理。
  她推推他:“走吧,赶紧跟我回去,大家都在找你。”
  他纹丝不动。
  她扯他:“你走不走?人都死了,你再难过又有什么用?”
  他那时还只是一个少年,脾气秉性本就清傲自负,失去母亲的悲痛使他时时刻刻处于崩溃的边缘,她这一推拉,他终于找到爆破点:“你才死了!她没死!没死!你滚!我不想看见你!你才死了!你为什么没死?你怎么不去死!”
  他将她推倒在地。
  女孩低头。
  这样恶毒的诅咒他全力奋起攻击,她毫不设防,情绪来不及隐藏,眼泪先一步溢出,她习惯性地低头,直到脚步声逐步渐远,她才仓皇地起身,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你有病啊?咒谁死?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我说错了吗?”她喋喋不休,咄咄逼人。
  少年气极,全力推开她,独自跑了出去。
  她负气离开,车站里徘徊不定。年少时的我们,还总是那样青涩,尤其你我,自负一切,谁也不肯低头,兀自坚定转身,是非对错,全部留给时间和记忆。她在原地沉默,最终还是决定上车,电闪雷击不过就是瞬间的事,突然来袭,她反抗无力。
  很快雨滴越落越多,越落越狠,砸在光洁的皮肤上,就是一阵刺痛,冰凉冷瑟。她摸了摸光溜溜的口袋,懊恼暗恨油然而生,她想,他应该回去了。或者,他也在某处避雨。
  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最后女孩放弃独自回家的念头,滔天巨浪中她顶着湿发在剧院附近哑着嗓子边跑边喊。她明明跟自己说,他应该不会出事,没有手机没关系,没有车费没关系,17岁的男孩啊,早能独当一面了。可是为什么,她把这个“可是”死死地压在心底。为什么,她还在这里不愿离去?
  同样的阴雨连绵,男人站在墓地前,双眼冷然冰凉,他把伞丢在一边,大雨来得突然,手中的花无可避免地淋湿凋谢,他目光沉了沉,晦涩难懂,他弯腰,单手护花,把它放在墓边。良久,他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料不及那里已有一人撑伞伫立,大雨倾袭,却落不到他身上半处。黑色的西装穿的很严谨,他表情深邃,薄唇紧抿。
  “在这里看见你,真是奇迹。”薛秦冷讽。
  “世间的事,无一绝对。”谭玉琢轻描。
  “如果我是你,就没脸再出现在她面前。”
  “但你毕竟不是我,”谭玉琢冷意逼人,“我还站在这里。任她恨,任她怨,若她真成了鬼,我也等着她来索命。”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薛秦冷笑,“你现在这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她死了,看不见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谁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任何事?除了她,还有谁被你整天耍着玩还没有过抱怨?那年大雨倾盆,她淋着雨找了你三个多小时!你却安然自得地在家跟唐婉清那个贱人勾勾搭搭,这世间实在公平欠缺,最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早已命丧九泉!”
  说到最后,语气已然阴狠决然。
  谭玉琢静静听着,急落的雨狠狠地刷过他英挺的鼻梁,滑过那张清俊的面颊,他眼中的内疚越来越浓,和哀伤绝望混合在一起,让人心惊地悲凉。
  他实在无力反驳:“该走的人都走了……我活不活也无所谓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
  “你这是在跟我炫耀?”薛秦隐忍的怒火堆积胸口,“大可不必!她是唐婉兮,你不爱她!我爱!她之于我,就像唐婉清之于你,是谁都不可取代的存在!无论她当年做过些什么,我从没有怨过她,更不会恨她!”
  谭玉琢重创一般急剧后退,原来清冷的面孔在雨水的拍打下,苍白得像久病于床的重患。
  这是他们共同的回忆。尽管不堪于心,尽管令人失望,尽管无边晦暗。
  但是。
  女孩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在大雨中奔跑了三个多小时,她现在虚脱无力,脑袋晕眩沉重,浑身冰凉,她抬起手推开洗手间的门,有些费力,还是算了,她想。于是昏昏沉沉中,扯下湿漉漉的衣服,连睡衣也记不起去换,窝在冰冷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像是睡在阴冷潮湿的黑暗之地,她四周寒气包围,侵入骨髓,冻得她牙齿打颤。她想挣脱这冰冷的束缚,却抬不起手去挣开,她急的想哭,又发不出声音,这种感官被封锁无处表达的感觉令她惶恐无助,一瞬间,所有情绪涌上心头,心里堵得厉害,想吐又毫无知觉。
  万般情绪像极寒极暖的气流,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逃生门。
  在她过去的17年当中,从未有过如此憋闷求全的时候,悲伤无处可泄。
  她强迫自己再次睡去。再度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已好受很多,力气像被注入的空气的气球,逐渐膨胀充实。她可以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第三个日升日落,唐家老夫人几欲掉泪,她笑的无声:“唉?您别哭啊,您这一哭我爸又该揍我了,您这眼泪值千金啊……”
  母亲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都18了还让人这么操心!你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你还这么糟蹋,是想要我跟你爸的命啊……”
  “我错了我错了……”唐婉兮举手朝天,脑袋歪歪,“我向罗玉静女士郑重发誓……不再有欺骗和藐视党的不妥行径,不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是林黛玉的身体就绝不挑战小燕子的命运,这次知错,下次一定改……”
  女孩儿煞有其事的样子逗乐了这位慈祥的母亲,她贼兮兮地凑上前:“妈,玉琢回来了吗?”
  “说起这个,”唐母脸色沉了下来,“玉琢这孩子也真是的,回来了也不告诉你一声,这要是把你身体折腾跨了,以后他还不得费心费力地照顾你啊……”
  “说得对,”女孩愤愤然,“以后一定要讨回来!太过分了……”话没说完,她就打了一个喷嚏。
  “好了好了,”唐母手忙脚乱地把她往杯子里塞,“你别惦着他了,那小子好着呢,现在在婉清的房里看书,唉,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这孩子真是的……”
  她拖着浓重的鼻音,轻声回应。
  病稍微好点儿,她就跑去谭宅。
  “谭玉琢你什么意思?”女孩儿冲进门就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询问,“让我一个女孩子在大雨里找了你那么久,你有没有点良心?”
  “唐婉兮,这里是谭家,你要发疯就滚回你的唐宅,还有,”他直视她的双眼,满身心的厌烦排斥,“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要去找我的,没人逼你。”
  女孩儿哑口无言。
  “你自找的别往我头上赖。”
  她怔在原地,嘴唇喏喏,发不出声音。
  疼痛也是一种快感。
  当你开始享受它带给你的清醒的时候。
  她终于解释:“我只是担心……”
  “我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