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
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85
“你是本地人?”薛秦朝镜子里向她瞥去一眼。
她歪头想了想:“……算是,吧。”
“这算什么回答,”他失笑,“头一次听见有人竟然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家?”她把头贴在车窗玻璃上,连续的碰撞令她十分不适,她眼神清明,“太久没回来,都忘了我是这儿的人了。”
他把方向盘一转,打量着镜子里思绪神游天外的女人,一路上的凝重于刚刚终于有了短暂的动容,她有几秒的失神,目光里满满的陌生。
又绕过两条街,他把车停了下来。
黑色长筒皮靴及地,白色羊绒帽搭配浅绿色毛呢大衣,浓艳的装扮异常妖娆,她随手带上车门:“听说唐家老夫人病了?”
薛秦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别有深意地将许诺瞧着:“唐家二小姐去了之后就病着,时好时坏,神智未清。”
许诺双手环抱,微微后仰靠在车门边,抬首神色不清:“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遗传性心脏病加恶性脑肿瘤,”他嘴角微翘,“连能不能醒过来都不知道,你说呢?”
她在一边似是听得仔细。
“你猜他们为什么那么疼爱小女儿?”
“因为她遗传了她母亲的先天性心脏病……”
“医生说,活不过二十……”
“听起来很可怕……”
“不过我想,谁都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那副光景……”
“倒真是狠得下心,一个个的……都把她往死路逼……”
他突然抚上她的脸,目光中说不出的绵绵眷恋,直直穿过她的双眸,时光逆流:“你说,在这个世界上,连最亲的人都能那样决绝的背叛,人心果然经不住考验。”
“那只能说明她太不甘于心,”她冷声回应,“这个灯红酒绿的社会像一个充满诱惑力的男人,让女人经不住前赴后继地去试探,人人乐见他人的残忍和无情。”
信任和执着,是女人不老的青春,人人都渴望,却因得不到而无所不用其极地摧毁。
人心是卵,何必去击这个凉薄的世间。
他笑:“所以你比她聪明,”又顿了顿,“也比她幸运。”
“不见得。”细高跟踩在结冰的的地面上,她走的小心翼翼。
两人相继进了报社,严光荣正从吴文明的办公室出来,看到她走近,笑意吟吟地打上了招呼:“这么早?”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却见薛秦越过她,目不斜视,直直上了二楼。她调回目光:“还行……对了,那天谢谢你了。”
“哪儿的话,”他眼里的笑意明亮,“是我不对才是。本来说请你吃顿饭,结果好好地一顿饭却吃出病来了……”
她惶恐:“嗨,我还得谢谢你呢,我很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
“下次还可以请你,不过,”他轻笑,“得分清合适的时机。”
她一拍脑袋,又故作神秘:“这次我来请你,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临江区。
这里距离皖江市中心相隔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严光勇掐指一算:“从这里到报社得一个多小时啊……”
“可不……”她换上平底靴,走起路来轻松不少。
“真不明白你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这里已经临近郊区了你知不知道?”他恍然一惊,“你不是被人骗了吧……”
“你才被人骗了,”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回头瞪他一眼,“这叫远离喧嚣懂吗?这里鸟语花香,风光明媚,哪里不好了……”
“这不像你会做的事儿啊许诺。”
“嘿,”她拔高了音量,“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我连我自己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你又知道了?”
“这么说吧,这就不像正常人会做的事儿。”
“你也可以当我不正常。”
“哈哈,”他大笑,心情愉悦,“这么冷的天,早上起得来吗?”
“这可真有点儿难度,”她叹气,“没办法,总要付出点儿代价的。”
两个人从车上拖出四五个大大小小的纸箱,颇费了一番力气。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家具简单摆放。
他环顾四周:“你不至于落魄到这个地步吧。”
“返璞归真你懂吗?”她找不到剪刀,干脆徒手撕开透明胶带。屋子里没开空调,她双手冻得通红,一阵拉拽,掌心疼得厉害。
“那你干脆披个麻袋不更好?直接穿越回到远古时期。”
她横他一眼:“说什么呢?行了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的搞起啊……”
折腾到九点多,严光勇还在厨房大战墙角的灰尘油烟,许诺已换上了平日里的高跟丝袜皮裘大衣,一脸的都市午夜气息。
“你的平底鞋呢?”
“扔了。”
“不是我说你,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没事别整天涂那么多粉在脸上,小心老得快。”
“我说你一个男人怎么比女人还啰嗦,”她挎包转身,伸手去开门,“别弄了,赶紧收拾收拾去吃饭,我快饿死了。”
☆、第十三章 偶遇
快到年关,所有人都忙里偷闲。业务骤然增多,工作步调紧凑了起来。与此相反,许诺天天在人亡人亡中奔波,偶尔静下来,喘口气,如置身沉浮梦间,日复一日更像是一个错觉,模模糊糊间勾勒出谭玉琢眉眼之间的瞬息万变,好几次凌晨半醒未醒的时候,她仍感觉他温和的气息萦绕耳边,暧昧低语。
公交车停在十字路口这一站,熙熙攘攘的中学生成群结队地涌开来。高架桥的另一边,晨雾昏霞间清晰可见英皇凯沙的冬日伟岸,夜间霓虹。许诺每天上下班,侧眼望去,正门旋转处,进进出出的员工,顾客,形形色色的高档私家车,罗列成排,却惟独没有看到那辆黑色宾利。
哪怕稍稍驻足。
伸手搭上墙边的开关,几分闪烁,屋内灯火通明。高跟鞋习惯性地一扔,地板发出两声闷响,寒意还未来得及席卷全身,女人已沉入梦乡。
门外微弱的叩响,缓慢的,试探性的。许诺费力地睁开眼:“谁?”
“是我。”对方的鼻音很重,看来在门外站了不短的时间。
女人拨了拨散得不着边际的长发,一脸的倦容来不及打理,她仍有些犯困,一时间没找着鞋子,光着脚就去开门。
血液像新生的点点星火,仅余的一点温度在贴上冰凉地面的那一刻被逼的节节败退。
“晚上吃了没?”来人风尘仆仆。
她摇头,撩开袖口,声音微哑:“还不太饿……天……都十点多了……”
“可不是,”严光勇走进厨房,“我给你打了通好几电话,你没接,也不知道你在不在……不过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女人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大脑中的神经尚未复苏,重重关卡严防死守,只有那一句话像披荆斩棘的勇士,带着最后一丝余温,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到达目的地。同样的一句话,另一个男人不久前才说过。
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对,就是这样。还带着些戏谑,薄唇微微上翘,勾起一个摄人心魄的弧度。
她像被人扯了尾巴的猫,顷刻间就清醒过来,把厨房里忙活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坐在沙发上,脚快冻结成冰,“你不会这么晚跑过来就为了给我做顿饭吧……”
“你果然没听见我刚刚说的话……真是迟钝的女人。”他叹息。
“冬至?”她抱着枕头躺在沙发上,将将要垂下的脑袋又抬了起来,睡眼惺忪,“这是什么特别的节日吗?”
“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中国人?”他端出一大盆饺子,馨香四起,引人垂涎欲滴。
“不好意思,我向来崇洋媚外惯了的。”许诺接过他递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真该让那些爱国的文化工作者好好教育教育你……”
许诺咧开嘴,不说话。
酒足饭饱。
不过许诺暂时没有思*的打算。
对方自觉性很高,看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叮嘱了两句就走了。许诺嗯嗯啊啊头点个不停,一句话也没听清楚。关门声一响,她就倒在了床上。
嗡嗡的声音,细细碎碎,震得十分有规律。她闭着眼,手到处游移,直到摸到一个*的长方形板盒,她拿到耳边,按下通话键:“喂……”
声音是浓重的低哑无力。
电话那头震天的金属乐器敲打声夹杂着嘈嘈杂语,震得她耳朵生疼,一个怯怯的女音传来:“许诺……是你吗?我是林玉子……”
清冷的街道稀稀落落的路过几个神色匆忙的人,许诺一眼望去,一条湿冷,阴暗的路延续到她看不见的前方,黑暗无尽地蔓延开来,街道边暧昧拥在一起的红男绿女,看不清面容,低低地笑骂声为冷寂的严冬深夜平添了几分活气。
霓虹迷眼,新的一天来临前最后一刻狂欢。
1080。
午夜放纵的身影重叠交替,浓郁的奢靡气息催眠着舞台周围的青年男女,快节奏的音乐响起,敲打耳膜,一对对饮食男女,蠢蠢欲动。
昏暗的光线下,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无边际的沉迷。许诺眯着眼,许久才辨认出缩在角落里的女孩。
“许诺……”她懦懦地开口,一张姣好的面容被恐惧和不安轻易地攻略城池。
许诺感觉头在发胀:“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这来干嘛?”
“我……”她接不上话茬,视线飘落不定,“我本来下班是打算回家的,后来……后来看见田佳蓉进来了,我……我就跟着进来了,谁知道遇见了上次那几个男孩子……我……我心里害怕,就给你打电话了……”
许诺没反应过来:“谁?田佳蓉?”
对方没接话,表情疑惑。
很快她又收敛了表情,大概是想起了这个人物:“你没事跟着她干什么?”
林玉子的脸色白了几分,浮上了一抹冷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她斜睨了一眼许诺,“装的跟青春玉女似的,暗度陈仓的把戏玩儿的比谁都好。”
许诺脸色未变,反倒做了下来,神态肆意悠闲,顺手抄起桌上满满的一杯威士忌,仰头就喝了下去,身子终于暖和了起来。
如何让一个人对你百般牵肠,千般挂肚,生死无论,念念不忘?得出来的结论是,要么让他爱你,要么让他恨你。今天以前,田佳蓉这三个字对于她许诺来说,和那些哗众取宠的演艺圈艺人没什么区别——她听说过,也见识过,但不一定关注过。
如果说有什么让这个女人一夜之间红遍整个皖江市,可能是那份今早摊开在她办公室上的那份杂刊,确切的来说,是它封面的头版头条。
她不用睁大眼就能看清楚上面的一笔一划,组成一个个她熟悉的汉字。
“当红艺人田佳蓉疑似身孕,有望嫁入豪门……”
“谭氏夫妇感情分裂,疑有小三劈腿?”
“田佳蓉生子在即,谭氏会否坐视不管?”
她随手翻了翻,又轻巧地丢开。很快那些八卦杂志就被其他凌乱不堪的报纸书刊遮掩,来来往往的谈笑风生,它被刻意地遗落。
许诺忙里忙外,连午餐时间都用在赶稿上,她真没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明星的八卦绯闻空穴来风,看惯了分分合合的人向来一笑而过,聊当消遣。
刻意地不在乎,往往因为在乎。
许诺很真切地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放开了情绪来面对这件事情,并不像之前那样随意过了头,反倒像是急切地逃避。咱们不急,慢慢来,把事情逐步分析思考,里里外外想个通透,再把每一句台词都酝酿好,如果还有下一次见面,她也不要那么急地避开他。在此之后,再把这些纷繁芜杂的思绪丢开,那个时候,她才敢笃定地说,藕断丝连不是她的风格,她放手向来干净利落。
这样才有说服力。
“许诺,”林玉子低声拉她,她回头,平静地扫了一眼这个紧挨着她的小姑娘,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玻璃边沿,她拽她的袖子,“你刚刚在想什么……”
她歪头:“在想你刚刚提到的女人。”
林玉子咬唇,清澈的眼眸里透着不甘:“我就不信他真的看上了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的,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许诺拍拍她:“你继续阴暗,我去趟洗手间。”
林玉子手一松,那个女人蹁跹而去,背影飘渺。
她站在女厕的镜子前,眼影晕了开来,有些诡异,唇色也逐渐褪去,脸上出了密密的细汗,她拿着面巾纸一点一点细细擦拭着眼角,又稍稍补了妆,才体态妖娆地迈步而去。
转角处是包间,深紫色的幔沙重重叠叠,氤氲弥漫的灯光下,向众人展示它神秘高雅的姿态,许诺大步迈出去的腿停在半空,细细的高跟承受不住双倍的压力,发出细微的抗议声。她稳了稳心神,眼睛不受控制地朝幔帘被带起的缝隙间看去。
一个浅笑优雅的男人坐在里间,目光中是所向披靡的犀利,嘴角上扬的角度是他一贯的风格,黑色西装敞开,衬衫的扣子零散扣着,凌乱中透着一股靡靡的慵懒之意。右手食指轻轻沿酒杯上下滑动,左手搂着身边女人的腰,时不时带有挑逗性的抚摸,眼睛随意斜视,注视着离他几步之遥,背对着许诺的男人。
这个男人。
几年来日日夜夜朝夕相对的男人。
她甚至时机恰好地记起了他怀里的温度。女人的本能让她几乎是想起他的体温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