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4-10-13 14:15      字数:4728
  而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使尽解数地拖延。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
  陌生人坐在莫凝狭小的房间里,环视四周。
  “那么,你是警察,然后想找她来了解一些情况?”庄海问。
  “是的。我叫王胜辉。”陌生人微笑着点头,旋即笑容消失,“莫凝,”他转向她的方向,“你是刚刚搬到这里?”
  “……是的。”她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那么,有把这个地址对任何人说吗?”
  “只有他知道。”莫凝望向身旁的庄海。
  王胜辉的眼中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那么,认识这个人吗?”最终还是王打破了沉默,递过一张照片。这是一张被裁剪过的生活照,上面的男人眉毛粗浓而高耸,鹰钩鼻,眼睛上斜,下巴斜挑,脸上是可以称之为得意的微笑——突然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怎么了?”对方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异常。
  “这个人……我没有见过。”她的声音干涩,然而坚定,“但是……”她转向惊诧的庄海,“他长得很像昨天晚上的那个人。很像。这个人,”她转向王胜辉,“他怎么了?”
  他略迟疑:“……昨天,被发现死在荒郊。身份不明……”
  “但他的口袋里有一张纸,写着她的名字和这个地址。”庄海突然接口。
  对方惊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你……”
  “如果是记事本或者通讯录,上面就应该有死者自己的名字。这张照片应该是你们从他钱包里找到的,因为它被裁剪过。”庄海如同梦游般自言自语。
  王胜辉饶有兴致地扫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什么。后者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他的眼光,眼皮神经质地一跳:“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音调里有一种状似轻佻的自我嫌恶,“我就知道……”
  “不,没错啊,就是这样。”他的态度令王胜辉惊讶地一笑,“厉害。”
  他突然转过头来,明亮地盯着刑警,眼睛里不知是惊讶还是感激。这眼光也不过是一时的闪烁。一时间光亮埋没,而他迟疑着慢慢地说:“其实我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哪里见过……也是一张很像的脸……”他陷入了沉思,一时间只剩下墙角的电视在嘟哝着——电视?
  “我想起来了。”随着这句话,庄海冲出了大门。五分钟以后他抖着一张早报出现。
  “这个人不是——但很像那个逃出来的精神病人。今天早上电视里放过。”他把报纸摊到两人眼前,“而且,凝,我觉得他可能,就是你昨天晚上看到的人。”
  莫凝神经质地紧紧按着报纸,手指和脸色一样惨白。
  十一
  十一
  犹豫了一下,庄海在电脑里敲进了几个字。一下子,信息充塞了整个屏幕。他专注地读着其中一条新闻,手突然滞了滞,不由得回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莫凝。她眼角的那颗痣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分明。
  电脑桌上多了一个玻璃瓶,标签上写着“氯仿”。那是他在小巷附近一家五金店里找到的,背对着柜台打牌的店主直到庄海吼了第三声之后才慢吞吞且不耐烦地转过头来。他拿起玻璃瓶,仔细地看着标签上的说明:“长时间高浓度接触……麻醉……本品易挥发……”
  他叹了口气,关掉电脑,把瓶子塞到了口袋里。
  ——一切跟我们所处的现实无异,真实,然而残酷。
  十二
  十二
  被压在水底了……她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窒息过。她徒劳地乱抓着,可是连空气都像铅块一样沉重……水,蓝色的水,深蓝色的水,深黑色的小巷,绿色的眼睛……她被一双男人的大手轻易举起,又掉落,激起一片重重的尘土……绿影靠近……渗透着悲哀的绿色眼睛。
  突然所有压在她身上的水都移开了。有那么一会,她依然不敢呼吸。
  “是我啊。”一声低呼温柔地淌入她的耳膜,“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喃喃。一些光亮开始渗透进来。终于能够睁眼。
  庄海坐在她面前。他的眼神复杂,怜悯,悲哀,坚决。但也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光亮。这种光亮以前从未出现过。
  “你说吧,我准备好了。”莫凝从床上坐起。看见那种眼神,她就知道他已明白了一切。
  庄海静静地看着表情严肃的她,突然笑了:“我真的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是活在那种恐惧中……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去分析问题。我只会永远被一堆真真假假的鬼影纠缠……谢谢。”他一字一字地说。
  “你看,自从你让我发现一部分‘鬼’是你制造的以后,我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想,剩下的‘鬼’,是不是也是别人制造的呢?我终于能够在恐惧之外,开始分析……我先比较三次和绿瞳相遇的区别。我注意到,第一次,绿瞳是在一声尖叫之后出现的。不可能是你的朋友自己叫的。因此我猜测,那声尖叫是‘它’自己发出的。而你那个朋友和我们最大的区别,能够让人在黑暗中分辨清的区别,只有他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可是,螺丝刀为什么会让鬼尖叫呢?也许是某种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试着摆脱鬼的顽固印象,把它想象成一个人,真正的人……第二次相遇,也让我更坚定了这个想象……真正的人,怎样才能让眼睛发光?那只绿瞳可以一眨一眨,说明发光的东西在眼睛里……是隐形眼镜?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我第二次和她相遇,发现她衣服破烂,身上有垃圾的腐烂臭味,她是不是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女人?一个捡垃圾的女人,怎么能够支付起保养隐形眼镜的费用?
  “但如果不是隐形眼镜,那又会是什么?
  “——假眼。我突然有了这个荒诞而又合理的想法。
  “在假眼上涂上夜光涂料,不会使假眼失去效用——而隐形眼镜就不行。另外,你对我说过,她在靠近你之前,用一只手捂在一边脸上,再看着你时,那只诡异的绿瞳就不见了……假如是她闭上了眼睛,凭着绿瞳在远处都能让我们看见的那种亮度,绿光也会从眼皮缝中渗透出来。现在有了假眼就能够解释了,她把假眼摘了下来,藏在身后,和她衣服的绿光融在一起,这样你就看不出来……
  “我又仔细回忆了更加匪夷所思的第二次相遇。我……因为对母亲的某种回忆,一开始把它当成了我的母亲。我向她跑了过去。但后面的事情,让我怎么也想不出原因。我看见了她手里拿着的刀。我看见她把手伸向自己的胸口,划了古怪的动作。然后她又主动抱住我。我闻到奇怪的味道,然后我就睡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试着去分析原因……我为什么会睡着?是因为她抱住了我,我的脸撞到了她的胸口上——正因此我发现那是一个女人。为什么是她的胸口?如果她的身上有麻醉药,为什么我一开始没睡着,为什么她自己没睡着?我突然醒悟,想起她在自己胸口划的古怪动作,那是在把麻醉药往自己身上抹——我想是乙醚,因为我闻到了甜香——然后,把我抱住,我就会睡着。恰好因为我自身的原因,我没有反抗。
  “这是早有准备的,要把人迷倒的方法。再想想那把刀,我得出自然而然的结论:她是想杀人……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杀我?难道因为我不是她要杀的人?
  “再联想一下,当我向她奔过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住了。难道不是因为她发现我不是她等的人?她把我迷倒是迫不得已,因为她发现我带着手电筒,发现我正朝她没命地奔过去。为了完成杀人,她不能就这样暴露自己。
  “我记得自己在巷子里时,明明站在中间,你发现我的时候,我却躺在角落里。我手上又有擦伤——她在我睡着之后把我移动了……她想继续等那个她要杀的人,也想把身上的乙醚冲掉——那个角落里有水龙头——否则挥发的乙醚会让她自己也睡着。
  “但是她没有等到要杀的人。最后看着仍睡着的我,便拿起手机,拨了最后一个未接电话的号码——你的号码。然后便发生了后来的事。
  “本来,为什么要用这样奇怪的方式来使对方昏迷,令我非常困惑。她必须要当时抹药我可以理解,因为氯仿容易挥发。但是为什么要采用‘拥抱’这种方式?我一度以为是因为她要杀的人曾经与她有身体接触。然而在追查氯仿的来源之后,我发现她也许只是读了氯仿瓶标签上的说明,也有可能她对自己做过实验——不长时间充分且高浓度接触氯仿,对方是不会昏迷的。她采用这个方式,只是想增加令对方昏迷的保险系数。何况这样的方式——拥抱,再加上氯仿本身有甜香味,也会让对方松懈防备之心,使她更容易得手。毕竟她只有一次机会。
  “这样一想,事情的经过似乎是很清楚了。可是还有更重要的:她想杀的人,到底是谁?
  “我想到了你给我描述的,那个试图强暴你的男子……当他看到绿影后,他发出了一阵惨叫,他开始逃跑,然而绿影居然成功地使他停下了,然后他们居然开始了交谈。最后你也注意到了,那个男人最后伸出手,颤抖着向绿影指点着什么,然后绿影点了点头。
  “男人一开始对绿影充满了恐惧,没命地逃跑,然而最后虽然依旧恐惧,却开始跟绿影就某一条件‘讨价还价’,还让绿影点头同意了,这是怎么回事?就算一个‘鬼’向你出示证据说‘我是人’,你也不会放松到和它讨价还价的。会不会,他们两个是‘曾经的熟人’,而现在互相认出了对方?
  “这是心理学上的猜测,没有证据,然而是合理的。尽管如此,我依旧无法确定绿瞳想要杀的人就是那个男人。可能性很大,但依旧是不确定。
  “而对那个男人,他对你说的那番话,实在是莫名其妙。我相信你的记忆力,所以,我决定从你复述的话里来分析……他说他杀了一个人。我们称他为X。X欺骗了你,把你扔在了孤儿院。从后面的话来看,欺骗的内容是‘你是X的女儿’,但实际上你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但他后来想强暴你,以此来确定对你的占有。他说‘还有那个婊子……你也是一婊子’,他把你和‘一个婊子’相提并论,而婊子这种称谓,一般是用在不忠的女人身上。如果你真的是他的女儿,他是不会用‘不忠的女人’称呼你的。在他的潜意识里,你不是个不认父亲的女儿,是一个他想要占有却又背叛他的女人!而在浅层的意识里,或者说是社会关系的框架里,你的身份还是一个女儿——因为他刚开始就说你是他的女儿。
  “但他后来又想强暴你,这是他占有别人的方式,这么强烈的欲望,是不是他曾在这一方面受到过打击?是不是他的妻子红杏出墙才有了你,你拒绝他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而后又由于某种原因,你成了别人——很可能就是他妻子情人——的女儿,他住进了精神病院?
  “他的另一句话,也是引人注意。他说‘反正,你身上有我的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他不认为你真的是他女儿,他为什么还会这么说?我推断错了吗?再想一想……这时我突然想到那个被抛弃在荒野的男尸,也想到他的另一些跟在‘我杀了他’后面的话。我恍然大悟。那句‘反正’,带着自暴自弃,若他真是你父亲,是不会用这样的词的。那么,你那个真正的父亲,会不会是他的兄弟?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自暴自弃地说‘你身上有我的血’了。而且,那具男尸和他长得很像;尸体的口袋里有你的地址。一切都连起来了。
  “我没有证据,于是安慰自己,权当是小说家的狂想吧。一个女人和她丈夫的哥哥——我倾向于哥哥——私通,生下了孩子。然后,孩子很小的时候,由于某种原因,她丈夫疯了,进了精神病院,而女人开始流浪。而那个第三者,则把孩子寄放在了孤儿院里。若干年后,他又设法得到了她的地址,但却被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弟弟杀死。
  “而且……我几乎可以证明,绿瞳就是你的母亲……
  “你应该记得,是你告诉我的,绿瞳在你们面前停了好一会儿以后,突然浑身一颤。为什么停了那么长时间?她后来的举动说明她已经认出了你。那么,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认出,后来又突然发现?
  “你应该有这样的经历。一个陌生人和你打招呼,说自己是你曾经的同学。然而你看了他很长时间却依然迷茫。突然,你在他的脸上,或者身上别的什么地方,发现了昔日的痕迹——去不掉的某种痕迹,你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是你!’……
  “这次也是如此……绿瞳一定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然而,她突然凭某一个特征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