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4-10-13 14:14      字数:4992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真的了无眷恋?你不可能知道吧!”
  吼着吼着,心中的积郁似乎一口气爆发而出;我站了起来。
  “别闹了!我受够了!为什么女人老是喜欢乱写剧本?为什么不当女主角就不肯罢休?想当女主角是你们的自由,但不要把别人卷进来!随便把别人写成配角或坏蛋,以为别人只会照自己编写的模式行动,只会照自己编写的模式思考!所以一开始就把相亲决定的结婚对象当成配角,脑袋里早就认定收入和家世都无可挑剔的商场菁英不会是男主角,自己的结合对象才不是条件好却怀有菁英傲气、性格上有点问题又有恋母情结的男人,而是没工作、有些坏,却有着少年般纯真且比自己年幼的男人!剧本早这么写好了,所以婚礼当然要在前一刻取消才经典嘛!而且还深信这是为了贯彻自己的真爱,以为打着这块正义招牌就什么都能正当化!也不想想别人是情何以堪,多么难过,又丢了多大的脸!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为什么她能这样对待我吗?因为我没有人格,她根本不觉得自己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对她而言,我只是连续剧里的小道具。说我不懂玩笑?其实她想说的是——路人角色别表错情,以为自己是主角!”
  “你说什么我不太懂——”
  “哈尼”(=贾桂琳)对我的演说退避三舍,打断了我;看来她似乎后侮提起这个话题,满脸疲惫。
  “不过你对人生似乎还有眷恋这一点,我倒是非常明白了。”
  “要说我了无眷恋,那也没错。”
  “到底有没有啊?”
  “有没有都无所谓。你对星路的眷恋,纯粹是你个人的问题,与我无关,我一点都不在乎;就像你不在乎我的人生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出言干涉你个人的价值观,是我不对,可以了吧?满意了吧?”
  满意得很!正想如此回答的我却闭上了嘴巴。
  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贾桂琳”。
  那是一转眼间的事。直到前一刻为止,我的心灵还寄宿于“贾桂琳”的肉体中,却又被瞬间推出了体外。
  昨晚由“蓝迪”转移至“贾桂琳”时是处于睡梦中,没有任何感觉;但经过这次的经验,我得知“化装舞会”不但毫无前兆,转移时也完全不带冲击与感觉。
  事实上,假如我是一人独处,恐怕完全不会发现“化装舞会”已发生在自己身上。转移便是如此顺畅,一眨眼即已对换完成;难怪他们要不厌其烦地替“自囚牢”及交谊厅的椅子上编号。
  “贾桂琳”似乎也大感困惑,眨了好几回眼睛;终于,眼睛的焦点对上了,她开始目不转睛地凝视我。
  现在进入“她”身体的是谁?正当我试图回想转移顺序时,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贾桂琳”的肉体在我眼前,表示我的人格已栘往别的身体,这点我明白;但为何“她”现在却站在眼前?
  怪了……我总算发现不对劲。
  我下回预定进入的,应该是“亚兰”,而“亚兰”才刚在熟睡状态下被搬到“6”号“自囚牢”;这么说来,我应该发现自己处于“6”号屋中才是。而倘若“亚兰”仍在沉睡,我更会延续“亚兰”的睡眠状态,丝毫未发觉自己已然转移。
  然而,我现在却站在“管理大楼”的交谊厅中,而“贾桂琳”在我的眼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我感到困惑之时,突然发觉视线的一角映着某个奇妙的景象;那是在窗外,且是靠海的那一侧。
  我忍不住奔向窗边,随着脚步的移动,肛门闪过一阵割裂般的痛楚。该不会……我的心底已然有数,却仍无法将视线自眼前的光景栘开。
  从“6”号“自囚牢”中,有个男人步履蹒跚地走出来,却不是我们方才搬运的“亚兰”。
  是“我”,从那头黑发及体型看来,除了“我”不会有别人。虽然我立刻明白了,一时之间却不敢相信那是“我”。
  “我”就像是被驶过淤积泥水的砂石车溅得满身一般,黑色的飞沫在脸上及睡衣前绘成了迷幻的图案。
  而右手拿的物体——在阳光照射之下闪着绿色光芒的,是香槟酒瓶,昨晚放在冰箱中;瓶身也溅着泥水般的飞沫,形成了琐碎的花样。
  那是……
  看来像污泥的东西,在光的照射下突然发出了红色光芒;这给了我一道电击般的启示——那该不会是血吧?
  假如那是血,究竟发生了何事……
  浑身是血的“我”,提着沾有血迹的香槟酒瓶,摇摇晃晃地像个亡灵似地彷徨于草地上。我贴在窗玻璃上不断地望着“我”,感觉犹如作梦一般。
  以转移顺序而言,现在进入“我”之中的人格应该是亚兰的。正当我如此思考并凝望时,我和“我”的眼睛对上了;“我”那空虚无神的双眼,刹那间似乎回复了正常。
  “……咦?”
  “我”挥手大叫,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距离稍嫌远了一些,又兼有玻璃阻隔,我听不清。
  “你说什么?”
  我做出竖耳倾听的动作,“我”却突然拔足狂奔,手上仍紧握香槟酒瓶。
  “我”似乎是要往“管理大楼”来。到底怎么了?不如出去迎接吧!于是我暂且离开窗边。
  正当此时——
  猛地,视野的框架疯狂地摇晃,宛如将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并看着取景器时,相机却被突然拨落一般。
  瞬间,我跪倒在交谊厅的地板上;而发觉自己跪地的同时,也终于察觉后脑闪过的灼热剧痛。
  “贾桂琳”睥睨着我,那高举的右手上握着未开封的意大利面罐头。
  我的后脑就是被那玩意儿打中的……这个认知姗姗来迟,与剧痛一同在头盖打转。
  “住……住手!”
  “贾桂琳”再度袭来,我使尽全力躲过挥落而下的罐头攻击;失去平衡的我笨拙地滚倒在地。
  “喂喂!”
  “她”似乎怒火中烧,直接将挥空的罐头朝我丢来;这回我躲避不及,肚子接个正着。
  “你……你要做什么?”
  “贾桂琳”拿起我刚才坐着的折叠椅,无言且毫不迟疑地往我的脑门砸来。
  “巴……”
  我正要开口说话,被殴之下狠狠地咬到了舌头。
  “巴比?”
  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额头的皮肤因冲击而绽开,暖热的液体沿着鼻梁滑落嘴角。
  我下意识地拭去鲜血,手指同时捕捉到鲜血及某种沙沙的触感;是胡须。
  “哈尼”?我现在进入了“哈尼”的体内?
  “巴比?为什么……”
  以转移顺序而言,现在进入“贾桂琳”体内的人格应该是巴比。巴比为何突然动手?我不是该进入“亚兰”体内吗?迷惑与混乱重合,将我一口气推入了恐慌状态之中。
  不,慢着,仔细一想,或许眼前的状况在某种意义上是合理的。方才在交谊厅里的只有“哈尼”及“贾桂琳”两人的身体,而被推出“贾桂琳”体内的我,又见到“贾桂琳”出现在眼前;那我自然是转移到“哈尼”的身上了。
  不过,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何我会突然转移到“哈尼”身上?为何会跳过“亚兰”——
  “巴比……是你吗?”
  而现在攻击我的“贾桂琳”——在“她”体内的又是谁?照顺序来说,于我之后进入“贾桂琳”的人格应该是巴比,但他没道理发狂似地行此暴举;这么说来,或许现在进入“她”体内的根本是别的人格——这样的疑惑终于膨胀开来。
  “回答我!”
  折叠椅攻击再度袭来,这次直接击中我护住头部的手臂。
  “哈尼”(=我)拼命大叫。“你是巴比吗?不是吧?”
  转移顺序出错了?
  这个念头不由得浮上我的脑海。与艾克洛博士的说明大幅脱轨的异常事态发生了——只能这么想了,不是吗?
  事实上,我就跳过了原本该转移的“亚兰”,进入了“哈尼”的身体;既然如此,在“贾桂琳”体内的家伙也肯定不是巴比。
  “是谁……你到底是谁?”
  然而,既然巴比没理由对我出手,其他人同样没有。“这家伙”是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发生何事?到底发生何事?突然被“贾桂琳”攻击,循环转移的顺序又出错,我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了。
  我四脚攀地,奋力逃窜;而“贾桂琳”则毫不容情地以折叠椅攻击我的背部及臀部。
  “她”一言不发,再三攻击。
  “住、住手……”
  颜面撞击地板时,牙齿折断了;那颗牙搭着背部受殴而吐出的气息,曳着鲜血飞得老远,连我都吓了一跳。
  “别……别打了!”
  “快住手!”
  有道威吓之声与我的惨叫同时响起,响彻了整个交谊厅;是“我”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相当奇怪,与平时传进自己耳中的完全不同,倒像是听着录音机播放似的;但那却不折不扣的是“我”的声音。
  “快住手!是谁?是谁啊?你……呃,你们是谁啊?”
  “贾……”我的全身被剧痛贯穿,再度混乱起来。“贾桂琳?”
  在“我”之中的是贾桂琳?
  怎么会?她方才是在“哈尼”体内,那现在不是该转移到“巴比”身上吗?
  然而以“我”的声音怒吼不止的,却是半分不差的英国腔。
  确实是贾桂琳,“我”成了(=贾桂琳)。
  果然出错了,转移的顺序已然大乱;虽然我仍一片混乱,至少刚才完全无法确信的假设获得了证明,令我稍微安心——虽然这么说有点怪——并释怀。
  “你是贾桂琳吧?”
  “江利夫……吗?”
  “我”(=贾桂琳)也立刻听出了我的英文。讽刺的是,在我们六人之中说着最标准且没有腔调的美式英文的,竟然只有我这个日本人,因此她也能轻易地辨别出我来。
  “是你?可是——”
  她咳了一声,皱起眉头来;大概是“我”断掉的肋骨发疼吧!她一面以空着的手抚胸,一面重新说道:“是你?江利夫?可是,为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哈尼”体内会是你……而且,为什么我会跑到你的身体里?还有——”
  她似乎决定事后再来探讨转移顺序为何大乱,而将沾满血迹的香槟酒瓶指向眼前的“贾桂琳”。
  “你又是谁啊?利用我的宝贝身体在那里做什么?”
  见二对一情势不利,“贾桂琳”手握折叠椅,满怀戒心地一步步往后退。
  “难道说……那也是……”
  判断对方并无停止攻击之意,“我”(=贾桂琳)也举起香槟酒瓶为剑,放低身子。
  “难道那也是你干的?把蓝迪——不,把“亚兰”的身体杀了的也是你?”
  “什么!”
  “‘亚兰’被杀了。”
  “我”(=贾桂琳)点了点头,视线依旧盯牢“贾桂琳”。
  “他倒在浴室里,满头是血,已经没呼吸了。八成是被用这个——”她轻轻地挥动手中的香槟酒瓶,上头的血滴落在地。“给打死的,是这个人下的手。”
  “怎……怎么回事?”
  我强忍剧痛起身。一度以为理解的状况,如今又生了新的波纹;“哈尼”(=我)拼命地整理混乱的脑袋。
  倘若“我”(=贾桂琳)所言为真,那么现在进入“贾桂琳”体内的人方才便是在“我”身上,且用“我”的身体杀了“亚兰”。
  我突然察觉,这说不定是真的。假如“亚兰”的身体已死,就能解释我的人格为何没转移至“亚兰”身上,却跳过了他而进入“哈尼”的身体;因为我的人格略过了已死的“亚兰”这个“空位”。
  这倒也罢,只是要释怀还早。假如现在进入“贾桂琳”体内的和之前在“我”身体里的是同一人格的话,这个人格当然是哈尼。
  不过,这不合理;因为哈尼的人格进入“我”的身体后,接着应该转移至“蓝迪”身上才对;就算这是转移顺序出错所致,还有个决定性的矛盾之处——假如这家伙是哈尼,他现在袭击“哈尼”(=我),便是伤害他自己的肉体。
  不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虽然我不知道贾桂琳的“哈尼为异常自恋狂说”究竟正确与否,但即使不是自恋狂,天底下也不会有人以这种欲杀之而后快的气势来伤害自己的身体。
  可是……可是,假如不是哈尼,这家伙究竟是谁?
  若不是哈尼,是亚兰吗?但顺序完全不对啊!不,或许这正是正确答案。若是转移顺序早巳大乱,原本就不该依顺序来加以推论。
  然而,我仍怀疑是否能单纯地以顺序大乱来加以解释。艾克洛博士从未提及这个可能性。当然,他不见得掌握了转栘现象的一切,即使掌握了,也不见得会全告诉我们:只是就心情上,总觉得要是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