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点绛唇      更新:2024-10-13 14:14      字数:4748
  于是一次极度的兴奋又出现了。人们忘记了一切:国际紧张局势,第一批飞行员的卓越战绩,引起公愤的条约……哈!大家都看出了罗平的挑衅性手法,充满诙谐的洒脱,他非凡的狡黠和丰富的想象力。可是哪个人精又能把这些学到手呢?他确保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成功,那该有多么不容易呀。他运用了什么奇迹才得以骗过把他做为目标、一刻也不放松的监视呢?这只是在很久以后,在博纳德先生谢世之后,罗平才把他这次闪电般的越狱行动解释给我听的。而且他还对我说:
  “对我来说,揭示出全部真相已经不可能了。况且我就像那些魔术师一样,我不愿意解释我的把戏。而那个家伙又是如此地蠢笨,我一提及他就为自己脸红。”
  我发觉他那匀称的身影充满了活力,在微笑时,鱼尾纹已经明显地挂在了他的眼角。他朝我俯下身来,一副淘气的样子,很友好地给了我膝盖一巴掌。
  “好啦!别跟我说您没有听懂!这次越狱是经过长时间周密策划的。我早就盯住了这个老顽固的法官了。我确曾有过一次越狱,就像人们可以预先把钱藏起来一样,在危难之时,准备应付最紧急的情况。我不得不预想到这一切,甚至还包括警署要干的蠢事。所以,博纳德先生当然知道他应该干些什么,就从我提出需要他的帮助时开始。”
  罗平向后靠去,发出充满活力和愉悦的大笑,这是一种人人都爱听的笑声。他接着上面的话,以一种常常被兴奋所打断的语调说:
  “倒霉的博纳德,他从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当然这是另一回事了——按照我的指令,戴上了浓密的胡髯,它很长,像丝一般柔软,是一副名副其实的道具。这或许给他增添了碍手碍脚的麻烦,但对我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他走进我的单人囚房,那天早上,穿着雨衣,因为那天正下雨,帽子压得很低。半个小时过后,看守们见到一位大胡子,帽子压得很低,穿着雨衣的人走出去,他们根本就没怀疑下面藏着的是您的仆人。在我的公文包里,他还给我带来了假发等东西。嘿,说变不就变了!”
  “那他呢?”
  “就在我离开之前,我十分友好地给了他下颏一记重拳,让他昏睡过去。这是事先说好的。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次同谋。所以加尼玛尔始终弄不明白我怎么能成功地乔装改扮的……”
  然后,罗平离开了我。我又要好多年见不到他了。
  在拉乌尔·达皮尼亚克越狱的第二天,一个身材颀长,相貌平平,穿着闪闪发光的男礼服、戴着夹鼻眼镜的人出现在欧奈维尔城堡的铁栅栏门前。是司机阿希尔走上前去为他开的门。
  “我是莱翁瑟·卡塔拉。”来访者惴端地说。
  “您怎么从车站走路来呢?”阿希尔发觉了这一点,有点生硬地说,“我们可以去接您的。请跟我来,先生正在图书馆里等您呢。请把您的箱子给我。”
  他带着书记员朝城堡走去,把他引到弗朗热先生的面前,后者以某种居高临下的神态注视着这位新来的人。
  “您知道我要求您做的事吗,卡塔拉先生?我的侄女将会详细地告诉您的。您能干这类工作吗?”
  “我想……可以……嗯……。总之,我觉得这并不难做。”
  “我要一本按照作家的姓名字母排列的目录和一本分类的目录……”
  “很好。这或许……请原谅……需要的时间要久一些。”
  “没关系。您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卡塔拉先生。我没有时间陪您参观城堡,因为我要去工厂,不过我的侄女将会十分高兴地为您带路的……!吕西尔!你能来一下吗。”
  小姑娘从客厅里出来了。一看到书记员,她显得十分失望,然后无精打采地伸出手来,与此同时,她的叔父也结束了介绍。
  “好啦,我告辞了,卡塔拉先生……吕西尔会带您去您的房间的。”
  在比较冷淡的问候之后,弗朗热先生走了。
  “走这一边。”吕西尔说着,朝楼梯走去。罗平差一点接上话茬:
  “我知道,我已经来过……”
  对他来说,跟在吕西尔的脚步后面攀援这华丽的楼梯,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就在几天前,当报警器当当作响时,他曾在这里被吓得够呛;而今天,他是以客人的身份走进这富丽堂皇的房子的。他对此很欣赏,对这些局势的倒转,因为它们是对他的骚动的生活的一种刺激。以气质来戏弄人,他已经在欣赏着他将要带给吕西尔的惊奇,那是当他向她揭示自己不是卡塔拉,而是里夏尔·迪蒙,是记者时。他跟在她的身后,疾步快走着,同时还常常停下脚步,向四周投去羡慕和赞赏的目光。
  “这就是您的房间,卡塔拉先生……它朝向花园。”
  “谢谢……太漂亮了,还可以听到鸟的叫声……我很喜欢鸟……如果我有办法,我要弄一只大鸟笼,一个非常大的鸟笼……”
  他极力表现得很随使,又特别好奇,他非常开心地感到,他让这位小姑娘不舒服了,因为她想道,占据了她的思想的那位神秘的记者不会再来了。
  “您想现在就去参观城堡,还是想先休息一下?”
  “我想跟您聊一聊。”
  正朝房门走去的吕西尔停下脚步,朝这位突然改变了声调的平平凡凡的人转过身来。她看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小书记员站起身来,破旧的男礼服衬托出了他的英俊潇洒;他摘下夹界眼镜,他的双眼流露出狡黠;他按照老规矩行了一个屈膝礼,做着摘下假想的礼帽的动作。
  “里夏尔·迪蒙愿为您效劳。”
  她十分慌乱,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发火。她双手紧贴胸前,差不多是惊恐地望着如此出现的这位新来的人。他在回答着她的无声召唤,就像是神话故事中的王子。
  “怎么样,”记者问道,“我不是答应过您,说我还要来吗?……我觉得以一种很普通的面目出现,要更稳妥一些。我们的敌人在虎视眈眈,这一点绝不容怀疑。可是谁又会去关注某个卡塔拉呢?”
  “您经常乔装改扮吗……迪蒙先生?”
  “经常。这是出于我职业上的需要。我敢说我在这方面是比较成功的。您看嘛。”
  一眨眼功夫,他好像又变小了;他的目光在眼镜后面也变得暗淡了;男礼服也耷拉下了双肩,好像是一件破旧的衣服;他的声音也嘶哑了,他又用那结结巴巴的胆怯的语调问道:
  “是否我做……如果您俯允的话……嗯……这些字眼……有点迂腐?”
  吕西尔拍着双手,大声叫喊着,就像在剧场里看戏的小姑娘一样:
  “再来!”
  “不啦。”里夏尔·迪蒙说,“您忘了我来这里是工作的……我们要严肃起来。”
  “那么您把真正的莱翁瑟·卡塔拉弄到什么地方去啦?”
  “嘘!……去闻樟脑味去了……请记住,吕西尔,任何时候都不要向我提问。您不用为他担心。”
  “那么您会做他那份工作吗?”
  “小儿科。我甚至能做比这更难的工作。”
  他笑了。他真幸福。一个他熟悉的小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老蹩脚演员!你刚才在跟这位如此纯情、如此仰慕你的小姑娘演了一出《马里沃》!当你得意时,你要格外小心。你正涉足于障碍之中。”随后他反驳道:“事情不会走得太远的,真的。只是,要清楚,可怜的小姑娘孤独得生了病。此时此刻,我要让她恢复健康、微笑和对生活的爱……然后,你再让我烦恼吧!”
  “我们随处去看一看吧?”吕西尔问道。
  “您不必费神地陪着我。请您原谅。我更喜欢一个人观察城堡。噫,贝纳丹怎么样了?”
  “他还没回来。”吕西尔说,“我们已经开始焦虑不安了。如果他再不回来,我叔叔就要报告宪兵队了。他很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道他习惯于随心所欲地来来去去。他惟恐失去了自己的独立性……”
  “确实如此。如果人们要宪兵队去搜索他的话,他肯定会暴跳如雷的。相信我,最好再等一段时问。您对弗朗热先生施加一点您的影响。我这一方面,我看是否能做一点什么……噫,还有一句话。当我在场时,总要保持一种矜持的态度。原因很简单,我不是为您而存在的。我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身影,一个幽灵……好啦,现在我们分手吧。”
  他走进图书室,十分忧郁地望着被图书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墙壁。至少有一万四至一万五千册书要搬动!他不会用几个星期的时间来编纂目录卡片,他有更好的事情要做。是什么事呢?他并不清楚他要寻找什么。最终,他肯定要把老贝纳丹和手稿同时弄到手。因此,推断一下,男爵迟早要在这附近露面的。于是,拉乌尔走进了艺术品陈列廊。他一下子就被它那和谐的陈列惊呆了。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厅,靠一排高高的、朝向院子的大窗户采光。细小部分都保持着原貌,在尽头,有一部分是高出地平的,就像是剧院的舞台。无疑,这是过去,当城堡主人组织舞会时,给音乐家们留出来的。里面收集的油画十分精湛,足可以让一位爱好者驻足忘返。借助他的手电筒微光,拉乌尔早就发现了这些色彩缤纷的织物,现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欣赏这全部的财富了。这一财富充分证明了安装报警装置和拥有一支史密斯·维森牌手枪的必要性。他一面赞叹着,一面慢慢往前走着,同时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在像一副大棋盘的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响声。许多的肖像画,尤其是男人的,都表现着并拢双手的高级神职人员、宫廷人物、还有武士、行政官员,令人目不暇接。在如此浩繁的严峻的和沉思的肖像中,它们好像给寂静增添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注释。所幸的是,一大张保存完好的壁挂打破了这一排长长的、沉闷的肖像的单调。它是以淡蓝色为基色织成的,这是法兰西学院的特色,它代表了弗朗索瓦一世国王的宫廷色。在第一幅图上,在棋盘前,国王伸出手去抓一粒棋子,他的对手正在思索。动作十分优雅。在国王脚下,人们认出是特黑布莱,他正在逗一只猎兔狗玩。周围是手挽着身着艳装的太太们的绅士们,他们正在散步。裙子的褶皱有点大,式样也不大时髦。这是刚刚从中世纪式样派生出来的复兴时期的样式。但是这种呆板和自然的混合,使得这幅画具有了十分可贵的诗意。
  拉乌尔为了更好地欣赏这幅作品的匀称,向后退了退,接着是欣赏它那千变万化的色彩,还有细部,简直像是在吹毛求疵一般。这是一件无与伦比的精品,在其它年代,或者它不为人识。他叹了一口气,又站远了一点,站到了圣让一巴蒂斯特前……太落俗套了,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边上的一位剑客,坐在一间小酒馆的桌前,跟他的两个同伙高兴地喝着酒。画面并不缺少动感,只是拉乌尔并不喜欢这一巨作:主题太浮夸了。他更喜欢小幅的画,例如,这幅小个子雅科布大战天使……
  “哈!……圣让……雅科布……达尔塔尼昂……”
  老贝纳丹的话突然一下子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难道是这样吗:“圣让接替了雅科布。”拉乌尔这才发现圣让这幅画像的四周墙壁颜色显得稍微浅一点。他朝后退了退。嗯,毫无疑问,这里曾经有过一幅画,它占的面积要大一些。拉乌尔闭上眼睛。已经有过多次,真实情况呈现在他面前,在强烈的光线下,他感到它确实在那里。今天也是,它朝他猛扑过来,就像灵感对艺术家一样。只需呆在那里,让那晦暗的搜寻工作在深重的神秘色彩中完成……
  “圣让接替了雅科布……圣让接替了雅科布……好的!然后呢?……啊!现在我知道了!”
  他摘下两幅画,把雅科布挂到了圣让的位置上。画面恰好挡住了墙上颜色淡的部分,所以,肯定是雅科布原来挂在这个位置上。圣让取代了它。
  “现在呢?……这张剑客画呢?达尔塔尼昂呢?它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急速的闪光只照亮了黑暗一秒钟就熄灭了。拉乌尔神经紧张,试图弄懂……真蠢!用手指去摸某些重要的东西来摸索研究……
  突然,他下意识地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呆在里面了。他漫不经心地走到一个里面装着收藏的装饰品橱窗前,但是他并没去看这些奖章、徽章和高级荣誉勋章,而是注视着反射出来的艺术品长廊的影像。他发觉,在他的后面,在进门的地方,有一个幼小的身影,他马上就认出了它。瓦莱里!贝纳丹的孙女。小女孩如果害怕里夏尔·迪蒙的话,那她就不会害怕莱翁瑟·卡塔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