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点绛唇      更新:2024-10-13 14:14      字数:4760
  “您想把他送到医院去?”
  “那是你想的。我要留下他。这个人很有价值。你看到他的脚了吗?……难道你以为别人掠走一个这般年纪的老人,并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只是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您打算拿他怎么办?”
  “我,没有……是你要为他做些事情。治疗他,让他尽早康复……然后,我们再去考虑下一步。明白吗,医生?”
  “可是您想让我把他弄到哪儿?……”
  “你想一想,我在这个区有不少关系……而你却用你的那些问题烦我……是这样吧?……好啦,往前走吧。”他又站起身来,经过休整,他更加灵巧,也充满了活力。他轻轻一跳,就坐进了莱翁一博莱的斗形车座。
  “你们在后面坐好啊,我可有点性急!”
  片刻过后,他们穿过仍在沉睡中的翁弗勒尔。拉乌尔低声哼着歌,手指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圣让……雅科布……达尔塔尼昂……圣让……
  汽车拐上了通往特鲁维尔的路,掀起了路旁人行道上的碎石。圣让……雅科布……圣让接替了雅科布……而达尔塔尼昂获取了……“我发誓,”拉乌尔在想,“他是诺斯特拉达米斯,这个老头子……哪个蠢蛋说的生命没有必要产生的?可是血……血……该死的血统,这是谁的血呢?……”圈着牧场的篱笆好像突然一下子从汽车道边移开,紧接着又在它的后面聚拢来。“他要说话……一定要他说话……他将对我说,告诉我……当我掌握了这个秘密之后……”
  拉乌尔在一座小房子前面停下车,就在旷野之中。在漂亮的小花园前面,有一排白色的栅栏。百叶窗紧闭着。他下了车,推开栅栏门,敲了敲房门。一次,两次,他开始烦躁起来。
  “喂,有人吗?”
  一扇窗户打开了,在楼上,一个老妇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是谁呀?”
  “是罗马教皇。”
  “我的天!是你……你,我的孩子!”
  过了片刻,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是我,维克图瓦尔。路过这里,我顺便来向您问个好。”
  维克图瓦尔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他朝布律诺打了个手势,布律诺便抱着始终没有生气的老头子的身体走上前去。
  “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婴儿。”拉乌尔说。
  “噫!不。”维克图瓦尔拒绝着,“不。我不愿意。我受够了这些小诡计。该结束了,你听到了吗……我现在已经老了。”
  “你,老了……说的好!你看上去还不到七十岁……我的好维克图瓦尔,你不会拒绝帮我这个忙的……最后一次。”
  他把布律诺推进过道,然后引他到一个小房间,这房间在另外一侧,正对着田野。
  “窗子上有护栏,门上有锁。很好!谁知道呢……把他放在床上……你就留在这里,布律诺。你来治疗他。维克图瓦尔会到镇上去找药的。就他的事情,你们要对我负责,你们俩人。对任何人都不要谈及,否则我会割掉你们的舌头……上面还有一个房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维克图瓦尔会带你去的。你需要睡一下。”
  “那么你呢,我的孩子?”维克图瓦尔说,“你的脸色吓死人啦……你也去睡一下吧。”
  拉乌尔抓过一把椅子,靠着床边骑坐上去。
  “睡觉?……别开玩笑啦!……你还不知道,我的老妈妈……关于欧奈维尔的秘密!……”
  二、棘手之点
  尽管我跟亚森·罗平的关系十分友好,同时尽管他对我的信任多次令人鼓舞地得到了证实,但是他生活中的神秘之处,我至今仍无法弄清楚。一般情况下,他那超群脱俗的天赋不仅为他的任何一种乔装改扮加上保护层,而且能够进入任何人物的角色,达到完全成为这个人的程度。他是否像他本人说的那样,曾经与弗雷戈利一起工作过呢?他是否像自己所断言的那样,曾经在皇家工艺博物馆里学习过呢?梅利埃斯真的把魔术的诀窍传授给他了吗?当我们向他提一些具体问题时,我们全国著名的冒险家总是以微笑作答。或者,他干脆像那一天回答福尔默里预审法官那样:“我是好多人,法官大人。可是我对每一个不同的我的履历也是搞不太清楚的。”
  可以肯定的是,一天早上,翁弗勒尔的公证员弗雷内索先生的女佣埃尔内斯蒂纳把一位矮小的、年老的先生领进了接待室。他穿着陈旧过时的西装,但举止很优雅。他让人通报:奥诺雷·德·布勒萨克伯爵。他还那么友善地掐了掐女佣的脸,使人都无法对他发火。而弗雷内索先生则为德·布勒萨克证实,他一看到他,就产生了一种名副其实的友好的冲动。当他明白了他高贵的来访者与他共同分享对历史的专注的感情时,这种友好便随即演变成了一种激动。
  “我从我的一位表兄弟那里得知,欧奈维尔城堡要出售。”当他被安排到事务所的那张最好的扶手椅上时,伯爵开始说了起来,“而且我也不向您隐瞒,我很想拥有它……”
  他十分优雅地笑了笑,就好像他是首先对自己的癖好不屑一顾似的,然后继续说:
  “……并非只是因为它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风格,也并非只是因为它那出色的朝向,还因为,我在这里强调一下:主要的还是纯真的情感原因……是的,我是一个老博物馆的馆长,我十分清楚地回忆起,绝大多数的荣耀都是与欧奈维尔这个名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况且在这些回忆中,有许多距我们现在并不是那么遥远。两代人呀。”公证人情绪激动地补充道,他为能找到一位能在他面前沉醉于自己的纯真、狂热的爱好中的听众而欣喜若狂,他甚至不在乎随时被“确实,请继续。”这种既生硬又冒失的俗话所打断。
  “您知道吗,我们不幸的路易·菲力普王曾在这座城堡里住过几天,就在那令人忧郁的一八四八年冬天,在逃往英格兰的路上?”
  “我想,其实我读过有关这方面的一些东西。”伯爵回答说,“但是在这不幸的事件中,有许多充满矛盾的关系!……哈,先生,您使我的拥有欲更加强烈了……”
  “只是……您得到的消息肯定有误,欧奈维尔城堡不打算卖啦。”
  “真的?……那我遭受的挫折太大了!……”
  “请相信,我也很抱歉。是我负责卖的,转眼快三年了。我的顾客是一位工程师,雅克·弗朗热。这是一位很好的人,很精明、很勤奋……我甚至要说他过于勤奋了。否则他怎么会想到要把整幢房子按现代水准改造呢。”
  伯爵伸出双臂,显现出鄙夷的神情。
  “是的。”公证人说,“在这个问题上,我想的跟您完全一致,伯爵大人。在某些情况下,年轻一代给大胆、果敢是与破坏文物和艺术相关联的。雅克·弗朗热首先着手装电……到此为止,没有什么可说的。无论如何总得赶上时代生活的节拍。可是他还想让人打掉部分右翼楼群,把主要院子扩大,引进自来水,好像井水还不够用似的……他甚至还想用停车房取代马厩……哈,这些,我是没有同意的。”
  “我也不会同意。”奥诺雷·德·布勒萨克情绪激昂地喊了起来,“但是,我能否拜访一下这位弗朗热先生呢?”
  “唉,不行!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弗雷内索公证员按了一下铃,埃尔内斯蒂纳走了进来。
  “希望您愿意尝一尝我的覆盆子酒,伯爵大人。非常纯正,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这么说……埃尔内斯蒂纳,请给我们倒两杯。”
  然后,他把自己的扶手椅挪到来访者坐的扶手椅旁边,接着上面的话题继续说:
  “雅克·弗朗热和他的妻子,在搬到城堡里住还不到两个月就死去了,他们死于一次令人惊愕的事故。他们当时出海漫游,就在这附近的地方,小船沉没了。这个城堡没有给人带来幸福和好运。请您设想一下,前面的两位主人莫名其妙地死去了。第一位是在一次狩猎事故中丧生的……一个笨手笨脚的人射了一枪,但这个人始终未被查出来,您想想吧。第二位是摔到了悬崖下面……所有这一切都很凄惨。”
  “我们回过头来再谈一谈弗朗热家族怎么样?”
  “好的,他们留下了一个幼小的女孩,叫吕西尔。”
  “怎么样?”伯爵问。
  “等一下!雅克·弗朗热有两个兄弟。于贝尔,最好的一位,就成了孤女的监护人。就是他现在住在这个城堡里。”
  公证人举起他的杯子,他们慢慢地啜着,仔细地品尝这烧酒。
  “真遗憾。”伯爵继续开口说,“可是我不得不放弃我的计划了……请想一想,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我所做的尝试,因为您不会拒绝。我想请您向我讲述一下国王是在什么情况下出逃的……”
  “自然。”弗雷内索公证员说,“因为这正是棘手之点,我始终对此倾注了极大的关注……我就不再给您讲四八年革命的起因了,伯爵大人……”
  “这其实也没有必要。”奥诺雷·德·布勒萨克叹了一口气,然后深沉地说道:“我故去的父亲经常给我讲述骚乱、让位、国王夫妇逃往特里阿农、然后逃往德勒的事情……”
  “令尊大人跟您提及过国王为了不被人发现,剃掉了他的一绺顶发的故事吗?谈过他坐马车去德勒,穿着一件劣质毯子缝制的男子礼眼,戴着一副眼镜遮掩吗?他告诉您在厄弗勒克斯,一位国民卫队的卫士还是认出了化装掩饰的国王,并且差一点报警的事吗?”
  “我不知道这些细节。”伯爵承认道,他不想掩饰自己的强烈的好奇心。
  “而您不是唯一的。”公证员志满意得地说着,“在度过了一个焦虑不安的漫漫长夜之后,路易·菲力普来到了欧来维尔城堡,王后是在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与他在那里会合的。这个地方非常理想,一侧可以监视随时都可能有队伍出现的原野,另一侧是以最高贵的方式致意的大海。欧奈维尔的最后一位伯爵年事已高,但他有一位年轻的总管,厄瓦里斯特。他跟主人一样,全身心地忠于君主政体……临时政府就严密监视滨海地带,颁发了非常严厉的命令。就是这个厄瓦里斯特想出到特鲁维尔去租一条小船的这个主意的。小船的主人,一个叫于洛的人,得了三个法郎,为的是把国王运送到英格兰一侧的海岸。就是这个厄瓦里斯特,他用一辆有篷的小推车把国王送到特鲁维尔的。”
  “太引人入胜了!”伯爵喃喃道,同时不由自主地俯身向前,双眼贪婪地望着公证员。
  “接下来的故事还很多。”弗雷内索公证员继续道,“现在国王已经到了特鲁维尔,一切准备就绪了。但是他并没有登船。相反地,他在三月二日的夜间又回到了欧奈维尔城堡。什么原因?……有些人说是因为海上天气太恶劣了。另一些人则说,小船的主人时刻担心被告发,在最后一刻躲了起来。我认为这些理由不能令人信服。在被追捕的老国王的举动中有些无法解释清楚的东西,好像有比他的尊严更令他担心的东西。您知道,因为这关系到公众的声誉,路易·菲力普最终还是上了船,就在三月二日的夜间,在翁弗勒尔上了“信使号”这条小船,这是英格兰驻勒阿弗尔的领事为他安排的。而大海上的天气仍然是很恶劣的。另外,在蓬特一奥德梅,共和国检察官和他的宪兵们严密地监视着港口和道路。为什么国王在特鲁维尔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的情况下,突然又决定走回头路,去冒这无益而又可怕的风险呢?……我认为,逃跑的决定只不过是一个托辞:急不可待地、突然要回城堡,或者是想回去取早先留给他的挚友保管的某些东西,或者是完全相反,他想把犹豫到最后一刻的一些秘密使命委托给他们。可是要揭示这历史的小秘密,就不是我的事啦。”弗雷内索最后概括道。
  “您已经获得了显著的成果。”伯爵说,“请允许我祝贺您的渊博学识。”
  “噫!您过奖了。”公证员谦虚地应答道,“绝大多数情况是我从这位勇敢的欧奈维尔伯爵的《回忆录》中找到的。这位可怜的人根本就不应该追随他所崇拜的国王。他死于一八五一年。您可以在欧奈维尔的小墓地看到他的坟墓,就在他祖先的墓边。”
  德·布勒萨克伯爵好像突然变年轻了。他笔直地坐在扶手椅上,手指下意识地在扶手上弹着。他好像正在忍受着无以名状的烦躁不安的折磨。
  “一个在大革命时期、王朝时期和复辟时代生活过的人。”他嗫嚅着,“这些回忆录无疑具有非同凡响的趣味。”
  “哈,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