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尘小春      更新:2021-02-18 00:45      字数:4830
  这一站便是大半个时辰,中饭也没给吃……我汗流夹背,全身都在打晃儿,真不知要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天秦卯。这个家伙怎么可以额上汗星都不见一点呢?真是不公平!
  天秦卯见我瞪他,眼睛里明显地透出笑意。与我对瞪了一会儿,忽然说道:“紫稼你不可以在心里骂我喔!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会在这里完全是给你陪绑啊!”
  呃,好象是这么回事!被他一说,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可是……“我们要站到什么时候啊?”
  “至少,等爷那边完事……”天秦卯往紧闭的房门方向投过一瞥。
  天呀!让我死罢!那位爷玩儿起人来……
  又站了许久,我开始两眼发黑摇摇欲坠的时候,救星终于出现。
  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急匆匆跑进院子,看到天秦卯和我姿势古怪地面对面站在院子当中,就是一呆。好在东厢房中,天韩寅早听见他拖泥带水跑来的声音,迎了出来。
  想是郑仪的吩咐,被天韩寅拦下的小厮态度相当恭谨,陪着笑与他说话。天韩寅点一点头,叫小厮等在院门处,自走去正屋门前,轻轻扣门,低声禀报。不一时回来,与小厮说:“你下去吧。我随后就出来。”
  小厮去后,天韩寅走过来招呼我们:“秦弟,紫稼,你们运气不错,有贵客来了。爷交待都去更衣整容,不用再站了。”
  我“噗嗵”一声,瘫坐在地下,腿酸得再挤不出一丝力气。天秦卯收了站桩,笑吟吟道:“还好还好!想来这人是老天爷知我冤枉,派来搭救我的。果然是举头三尺……”
  天韩寅笑斥道:“不过站了个把时辰,哪有这么多废话。紫稼不习武功,你帮他一把。动作爽利些,不要找爷骂。我还要出去迎客。”边说边往外走。
  天秦卯走到我旁边,拉起我的手臂搭上肩头,揽着我的腰帮助我起身,嘴里问着:“知不知道来得是谁?”
  “玄剑。”
  天韩寅已经走出院门,听到问题,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么两个字。天秦卯露出明显的吃惊神色。我不由得问:“玄剑?好奇怪的名字。”
  天秦卯道:“那不是名字,是江湖人的外号。”扶着我向厢房里去。
  我恍然:“啊!我知道了。就象风哥的‘索仇郎’一样。这么说来的也是江湖人了?厉害不厉害?也象风哥那么大名气么?”
  天秦卯笑道:“玄剑的名头儿,比索仇郎可要响得多了。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一边扶我在床上躺下。
  一个多时辰站桩,他恍若无事,我却没法与他相比。腰背酸软,两腿上筋肉颤动,止也止不住。天秦卯用上内力替我按揉,半晌才渐渐好些,可以自己平稳走路。天秦卯又去打水来给我,拭汗换衣,半天才收拾齐整。
  “你先在屋里歇着。我去看看烧水煮茶什么的,有事再叫你。”天秦卯如此交待我,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酸痛的两条腿,一边想着玄剑这称号颇是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24
  房门上传来两声轻扣,随即被推开,天风丑蹒跚着走进来。我当即一呆。有客来了,雨扶风会把他放出来是早已料到的,但是,他为什么会到这边来?不是该去浴房洗浴……洗好了也该去分配他休息的房间。天秦卯带我过来这里,还让我在此休息,这里总不会是安排给天风丑的房间吧。
  虽然说也有天秦卯恶作剧报复我连累他“罚站”的可能性存在,不过想到天风丑进来前还敲了门,我很快就将这假定排除。忽然一念闪过心头,我为之凛然:不会是为了昨夜里的事来找我算帐的吧?
  天风丑目光在房间中掠过,到我面上时微一停顿,几乎没有眨眨眼的功夫,便又移开,最后落在靠墙叠放的巨大樟木衣箱上。箱上挂着锁,内中不知有原屋主的什么东西在,天风丑的目标则是箱子顶上的两只包裹。我认出那是弃船时候,寅、卯两人带在身边的。
  天风丑走过去,略微看了一下,将其中一只包裹打开,拿出一套衫裤,走去床脚屏风后面。是了,他离开时应是没带什么衣物行李在身边,故来寅、卯这里找衣服替换……不一时天风丑就换好衣衫走出来。
  那是一身白绸衫裤,尺寸非常合身,我猜原本就是天风丑的衣服,寅、卯知他会很快被爷找到,替他带着的。他的腰身总是挺直的,剑眉凤目,雪白的衣衫,真真是临风玉树一般……看在眼里,我还真是佩服自己昨晚上的胆量呢。
  找出木梳梳理凌乱的发丝,在脑后束起,天风丑转身面对我。我坐在床上,微微仰视着他清冷的容颜、不带感情的眸光,说不害怕是假的。风哥一直对我很好的,今次也不会打我吧?呃,原来他穿白衣也这么好看的……
  天风丑微微摇头,似乎还叹了一声,不再理我,又转脸去包裹里,找出件淡黄|色外衫披在身上,束了衣带,拉门出去。我心上一松。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顾不得腿上还酸,手忙脚乱地跳下床追出去。
  他的步态还有些微的不自然,不过,要不是在极乐宫久了,我又对天风丑的一举一动尤其关注,记忆在心,却也看不出来。看这个样子,现在该是已没什么零碎“饰物”在他身上了。大概是人来得比较突然的缘故吧。
  雨扶风在正房简厅待客,隔邻就是我在里面睡了两夜的那间卧房。简厅的门、窗泰半敞着,从院子里看进去,清清楚楚。客位正座上,黑袍黑发,就连手边倚的长剑,都黑漆漆没半分杂色的人,侧对着这边,正和雨扶风说话。
  还隔着半个院子,看不清眉眼,听不见语声,只那么随随便便坐着的样子,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在哪里听到过“玄剑”的名字了。船泊金陵那晚,雨狂到船上来时,曾言及在淞江口一带,天鹰教的围追堵截下,亏得此人出手,天风丑才没有如温、颜两女一样被捉了去。雨扶风还说此人“名动天下”,是个“美人”,名字好象是叫做容若思的……
  思绪再往前回遡,天鹰教第一次出现,送雨扶风缅铃那日晚间,天秦卯禀报涵碧楼“失火”的经过时,也曾提到黑衣黑剑的“容大侠”,当时雨扶风就很是关注。
  天风丑直接走入厅里,躬身行礼,叫“爷”、“容大侠”。雨扶风看他一眼,点点头,目光就落在我脸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也跟着进来了!往日我是不会这样冒失的。除了主人吩咐,娈僮不可以出见宾客,这是常礼,无论少小时的蝶舞楼,还是后来的徐府,都是如此。今天我这是发了什么昏!天风丑……我能和他比么?更不用说这位“容大侠”很可能根本是为他而来,雨扶风有吩咐他过来见客。
  只是既已进来了,也不能就这么再出去。我不敢和雨扶风带点冷厉的眼神对看,硬着头皮俯首躬身,也含混叫“爷”、“容大侠”。
  约摸是当着客人不便发作,雨扶风没有多言,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是紫稼。”
  陌生的声音传入耳鼓,舒和安静地:“好灵秀的少年!雨宫主门下果然不凡。”
  平平常常一句话,竟令我心中一切的不安烟消云散。再没有丝毫胆怯,我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说话之人。这一看,便直了眼睛。
  果然是极出色的人品!纯论俊俏秀丽,容若思或者还略逊我一筹。年纪自然是长些,却也不会超过三十岁。身材修长,仪态从容。不知是否一身黑衣的缘故,肤色微显苍白。就那么闲闲地坐着,恂恂儒雅,安静平和中,自然透出凛然风骨,令人不敢轻亵。
  世上竟有如此男子!容若思!容止若思!他可真真是叫对了名字!
  我心中感叹,口里不知怎么就说出来:“难怪爷说是‘美人’。风哥能为你所救,爷都嫉妒他的好运呢!”
  “紫稼!”两声喝斥并做一声,一个是震骇惊疑,一个是羞怒交加,正是天风丑、雨扶风两人。
  不怪他们!我被这一喝醒过神来,自己都恨不得就此消失在天地之间。这可是天风丑都要喊“大侠”,雨扶风都要叫雨狂“调开”才做行动的人呐!我王紫稼又是什么身份,初初见面,竟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容若思看我的目光亮起来,眉梢轻扬,转向雨扶风。
  雨扶风俊面微红,也不知是恼怒还是尴尬,神色变幻,良久良久,终于化作无奈,苦笑说道:“小孩子乱说话,尚乞容兄勿怪。全是雨某教导无方……”狠狠瞪我一眼,斥道,“还不退下!”
  我心中涌起异样感触。三年多来,第一次听见雨扶风这样客气地和人说话。与文人仕绅的酬酢不论,在江湖武林人士面前,雨扶风一向表现得相当强势。无论是当年追捕天风丑时见过的傅君杰陶鑫之流,还是前几天在天鹰教的骆碁蔡庆,似乎都不放在他眼下。今天这个样子,是因这容某人比傅陶骆蔡之流更要厉害呢,还是因为我言语冒昧失礼在先?那斥退的话儿,口气倒是满严厉的,不过,我怎么竟不觉得害怕呢?
  1006 第二卷 25
  虽然不是真的害怕,我还是表现出很惶恐的样子,低下头往外溜。我刚才的话实在是太无礼了,否则雨扶风也不必这么急着替我道歉。
  不过,天鹰教都没能让雨扶风这么紧张过。难道容若思一个人比天鹰教一堆人还厉害不成?还是说雨扶风有求凤之心……这样的大美人,又是有大本领的武功高手,雨大爷绝对不肯放过,此时摆低姿态也是理所当然。无论是哪个原因,我都还是乖一点的好。容若思到底是不是为天风丑而来,以后我总会知道。
  然而,不等我退出厅门,一声“且慢”阻止了我的脚步。容若思语声依旧平和安静,既没有升高也没有降低,丝毫听不出被冒犯的恼怒。
  我偷眼窥看雨扶风,见他微皱着眉,有点儿疑惑又有点儿不愉地看着容若思:“容兄……”
  容若思唇角微微逸出丝笑纹,静静地注视雨扶风,道:“我看紫稼不是信口胡言的孩子呢。雨宫主真的说过那种话么?”
  雨扶风为之一窘,静默片晌,忽地展开笑颜,爽然道:“容兄这等人物,难道当不得‘美人’二字?嫉妒什么的,却是这小混蛋说的。风丑是我的弟子,雨某再是心胸狭窄,也不会因他被容兄所救,便即心生芥蒂。”
  “那宫主又何必责骂他!”容若思说得云淡风清。目光斜向侧旁站立的天风丑,转了话题,“也不会责骂惊鸿吧?他前些日才遭到围杀,受了不轻的伤。那些人还不肯放手,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不得已我才带他觅地隐藏。昨晚我外出探听消息,回去才知惊鸿已随宫主离开。听居停渔父所言,当时宫主十分……嗯,十分严厉,我还以为……所以赶了过来。”
  又对天风丑道,“惊鸿,今天你的气色怎么这样差,是不是伤势有变?这里房舍条件好,雨宫主是你师尊,还有紫稼他们照顾,养伤该是比较方便。不过也要小心,好生在床上多躺些日,不要以为皮肉外伤就可以轻忽,你流了太多血,补回来要花不少时间呢。”
  天风丑微垂着头,说“让容大侠担心了”,很是恭谨客气。我不知他脸上是什么样表情,自己觉着这容若思有些天真。他还真以为我们是普通所谓的弟子么?亏他还看出“气色差”来。不要说天风丑受伤失血在先,便是囫囵人儿,媚药再加上极乐宫特有的“惩罚”,气色能好那才叫奇怪了。就这也还是因为雨扶风昨晚一和我干完,就又有事外出,没顾上他的缘故……偷眼看雨扶风,果然是一脸似笑非笑。
  雨扶风唇边含笑,意有所指地问道:“这么说容兄此来,是误会我是要擒捉风丑的仇家,担心他了。还是说,怕我惩戒他私离师门?”
  容若思微微凝目,说道:“宫主门中事务,若思不敢置喙。虽说惊鸿擅离师门,有不是处,但他有伤在身,纵有责罚,也要请宫主酌情延缓才是。”
  “喔……”雨扶风仍然含笑,眼里透出些许暖昧,“若思还真是关心风丑呢。”
  嘁!还说不是嫉妒!不嫉妒说这样的话。还有还有,连称呼都改了,“若思”也叫出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容色靓丽、风度不凡的“大侠”,看他做何反应。
  容若思皱了皱眉。
  雨扶风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着说下去:“你既关心他,何不小住几日,待他休养得差不多了再走。雨某也正好籍机请教一二……”
  容若思皱着眉思忖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