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翱翔1981 更新:2024-10-10 09:18 字数:4803
这条信息径直进入她意识的深处,她的注意力立即被集中到把车开进汽车道。
让它停在那儿,她想,他只好先修好它,否则他既进不去,也出不来。
汽车道偏开住宅一点,如果它像特伦顿家的汽车道那样是上坡路的话,她可能也就开不进去了,但经过一小段上升后,坎伯家的汽车道变得完全水平,甚至略微有点下坡,直通向那个改装后的谷仓。
多娜把车速调向空档,然后让品托车靠自身的惯性向大谷仓门滑过去。她的脚刚离开加速器踏板踩向刹车,发动机又开始抽动……但这一次相当微弱。AMP灯像心跳般缓慢地脉动着,最后亮起来,车停了。
泰德看着多娜。
她对他咧了咧嘴。“泰德,老伙计,”她说,“我们到了。”
“是的。”他说,“但屋里有人吗?”
有一辆深绿色的小货车停在谷仓分。这是坎伯家的卡车,肯定是,没有其他人在等着修车,而且她已经记起了这辆车。谷仓里的灯关着,她把脖子从左边伸出去,看到住宅的灯也关着。而且邮箱上挂着包裹。
回信地址是J.C.惠特尼公司。她知道那是什么,她哥哥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时,曾卖过汽车零件、附件和订做设备,他们就是靠邮寄收到产品目录的。JC惠特尼公司给乔寄包裹是世界上再自然不过的事。但如果他在那儿,他应该已经取走邮件了。
屋里没人,她灰心丧气地想。她对维克感到一阵厌烦和恼火。他总在家,他显然在,如果能生根他就会在车库里生根,他当然会,除非我需要他。
“好了,不管怎么样,我们进去看看。”她说着,打开了车门。
“我解不开安全带的扣子,”泰德说,他徒然地抓扯着皮扣带的释放装置。“好了,会抓出血来的,泰德,我绕过去把你放出来。”
她出去砰地关上门,向车前走了两步,想绕过发动机罩到乘客门一侧把泰德从安全带里解出来。如果坎伯在那儿,这就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以看看客人是谁。她不想一声招呼不打就把头向他的车库里伸进去。也许这有点愚蠢,但自从她在厨房里和斯蒂夫·坎普发生了丑陋、可怕的那一幕后,她比她十六岁,也就是父母放她出去约会的那年以后的任何时候都清楚,一个没有保护的女人意味着什么。
寂静冲击着她,她感到躁热和死一般的寂静,这让她几乎失去勇气。
声音,当然有,虽然在罗克堡呆了这么几年,她最多只能说她的耳朵已经慢慢从“城市耳朵”适应为“小镇耳朵”,但丝毫不意味着“乡村耳朵”,……这里是真正的乡村。
她开始听见乌的歌声,还有乌鸦刺耳的音乐,他们刚爬上来时经过的山坡旁有一片长长的草场,这种“音乐”就从那片草场的某处传来。
轻风在叹息,汽车道边的橡树在她脚边形成移动着的斑影图案。
但她听不见一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甚至也听不见远处拖拉机或干草压捆机的一声嗝声。城市耳朵和小镇耳朵更紧紧地调向人造的声音:那些大自然产生的声响则从这张被选择感知收紧的同外滑落了下去。听不见一点自己熟悉的声音让她感到。已神不安。
如果他在谷仓里干活,我应该已经听见了,多娜想。但她小镇耳朵接受到的仅有的声音,是她自己踩在汽车道的碎砾石上时发出的吱吱嘎嘎的脚步声和一种很低的嗡嗡声——她没有下意识去想,她的脑子只把它当作从路边一根电线杆上的电源变压器发出的声音。
她到了发动机罩前面,正想从品托车前穿过去,就在这时,她听见一种新的声音,一声低低的、重浊的嗥叫。
她停下脚步,迅速抬起头,试图确定声音的来源。
有一刻她确定不了,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不是因为声音本身,而是因为它好像没有任何方向性,它不是来自任何地方,它又来自所有方向。
这时她身体内部的雷达——也许是她求生的装备——开始转向每一个方向。然后她知道了,嗥叫是从车库里发出来的。
“妈咪?”泰德拉着安全带,最大限度地把他的头从窗口远远伸出来,“我解不开这该死的老——”
“嘘!”
(嗥叫。)
她探着脚地向后退了一步,右手轻轻搭在品托的发动机罩上,她绊网上的神经像灯丝一样细。她并没有恐慌,只是高度地警觉:它以前不嗥叫。
库乔从乔·坎伯的车库里出来了。
多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呼吸并不觉得痛苦,但它已经完全在喉咙口停住了。
这是同一只狗,这是库乔,但是——
但是,噢,我的——
(噢,我的上帝!)
狗的那双眼睛盯着她,它们发红,充满粘液,正向下漏着什么粘乎乎的东西,是粘乎乎的眼泪。它的黄褐色皮毛上缠结着淤泥和——
血,它是——
(它是它是血上帝上帝!)
她好像动不了了。
没有呼吸,肺中只有死一般低平的波动。她曾听说过人受惊时会瘫痪,但从来没有意识到它会这样全面地发生。她的大脑和她的脚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沿着她脊椎骨向下的那根扭曲的灰色细丝已经关掉了信号。她的手只是手脱前部没有感觉的愚蠢的肉块,她的尿流出来,而除了模糊地感觉远处有一种温暖,她一无所知。
狗却好像知道,它可怕的、没有任何思想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多娜·特伦顿大大的蓝眼睛,它慢慢地向前踱着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它现在站在车库的地板上……它现在在二十五英尺外辗碎了的砾石上。有一种低沉的呜呜的声音,那是威吓,又像是稍给人以安慰,泡沫从库乔的鼻吻上滴下来……然而她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
这时泰德看见了拘;辨认出在它毛皮上形成纹理的是血,他尖叶了起平——一种高而尖厉的声音让库乔的眼睛动起来,大慨就是这声音让多娜得以解脱。
她做了一个蹒跚的老酒鬼似的大回转,小腿砰地撞在品托车的挡泥板上,一种钢钻似的疼痛向她的臀部直冲上去,她绕着发动机罩向回跑。
库乔的嗥叫骤然变成一种能震碎一切的激怒的咆哮,它向她扑了过来。
她的脚踩进松松的砾石中,几乎要从她身体上滑出去,她的手臂重重地撞在发动机罩上,这才让自己没散了架。撞着的是滑稽骨,她发出一声尖锐的痛苦的叫声
汽车门紧紧地关着,这是她自己从车里出来时无意识间关上的,门把手上的镀铬按钮突然眩目地明亮起来,把阳光像箭一样射进她的眼里。
我永远不能打开那个门进去关上它了。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可能就要死去的想法,这让她倍感窒息。
没有足够时间,没有办法。
她一把抓开门。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喉咙里进进出出的啜泣般的声音。泰德又尖叫了,那是一种尖锐、断裂的声音。
她坐下,几乎是坠落在驾驶员座上。她扫了一眼扑过来的库乔,它正绷直后腿向她跳过来,要把几乎两百镑的重量都撞向她的大腿。
她用两只手猛地把品拓的门拉上,右臂靠上方向盘,用肩揿响了喇叭。关得正及时,刹那之后她车门上传来一个沉重,坚实的声音,好像有人抡着一大块木头狠狠地砸向了汽车。狗暴怒的咆哮突然停住了,一片寂静。
把它自己敲出去了,她歇斯底里地想,感谢上帝。
过了一会儿,库乔满是泡沫的扭曲的脸在她窗外弹了出来,只有几英寸远,好像恐怖电影里的恶魔为让观众毛骨悚然至极,径直从电影屏幕上扑了下来。
她可以看见它粗大的牙,她又一伙有了可怕的几乎要晕过去的感觉,这只狗正看着她,不是看着一个不巧和年幼的儿子一起掉进汽车陷饼里的女人,而是看着多娜·特伦顿,好像它一直只是在徘徊,在等待,等她出现。
库乔又开始叫了,即使在汽车坚硬厚实的安全玻璃后,这吼声也不可置信地高。
她突然明白,如果不是她停车时习惯性地摇起窗玻璃(那是她父亲坚持要她养成的习惯:停车,摇起窗玻璃,踩刹,锁车),大概她的喉咙已经开了,血已经溅上了方向盘、仪表板、防风玻璃,甚至是泰德的身上了。
她做这样一个动作的时候相当机械,她当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她尖叫起来。
狗可怕的面孔从视野中落了下去。
她想起了泰德,回头看过去。她看见他时,一种新的恐惧像一根滚烫的针向她扎过来——他没有晕过去,但已经半失去意识,完全瘫倒在座位上,他眼睛瞪着,没有了眼神,脸是白色的,嘴角发青。
“泰德!”她迅速用手指按在了他的鼻下,在她干哑的嘶叫吉中,他迟钝地眨了眨眼。“妈咪,”他有点口齿人清了,“我衣橱里的恶魔怎么出来了?是梦吗?我是在打吃吗?”
“会好的。”然而实际上泰德提到农橱里的恶魔时。她已经禁不住在打冷颤了,“会——”
她从品托车前罩上看见狗的尾巴和宽阔的背部正向汽车泰德的一侧移动过去。
泰德一侧的窗没有关。
她疯了一般屈身越过泰德的腿扑向窗玻璃的摇柄,她喘着粗气,使尽全身的力气要把它摇上去,她感觉到泰德在下面痛苦地辗转着,在她剧烈的摇动下,摇柄上出现了裂痕。
她摇上四分之三的时候,库乔扑了过来。
它的鼻吻冲进正在合拢的窗口,上升的窗玻璃又把它撞向汽车的顶板。库乔暴烈地嗥叫起来,吼声在品拓狭小的空间里振荡着。
泰德又尖叫了,他用胳膊裹着头,伸出前臂交叉在眼前,慌不择路地一头扎向多娜的怀里。他撞着了多娜的手,让窗玻璃又下降了一点。
“妈妈!妈妈!让它停下来!让它离开!”
一种热乎乎的东西流过她的手背,她惊恐万分地发现,这种东西是从狗口中流出的粘液和血的混合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窗子终于又上去了四分之—……库乔退却了。
她只看了一眼圣·伯奈特狗的面孔,那是一张扭曲、疯狂的面孔,是一只友善的圣·伯奈特狗的面孔的疯了的漫画像。这以后立四脚落地,下去了,她看见的又只是它的背部。
现在摇柄转起来容易多了。她关上窗,在牛仔裤上擦着手背,大口地端起了气。
(噢!上帝,噢!圣母玛丽亚!)
泰德又陷入了那种半迷半醒的状态。这一次她的手指在他脸上的疾点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他这样下去会得不知道什么样的综合症,噢!上帝是的,噢!我甜甜的泰德,我怎么就没把你留在戴比那儿?
她抓住他的肩,开始轻轻地前后摇他。
“我在打盹吗?”他又问。
“不。”她说。他在呻吟——一种低低的、痛苦的声音撕着他的心,“不,已经好了。泰德?没事了,那条狗进不来,窗都紧紧地关着,它进不来,它碰不着我们了。”
不知是因为摇动,还是她的话,泰德缓了过来,他的眼睛微微睁开,“那我们回家吧,妈咪。我不想呆在这儿。”
“好的,好的,我们就——”
库乔如同一枚剧烈燃烧的黄褐色飞弹,跳上发动机罩,咆哼着扑向防风玻璃。泰德又发出了一声尖叫,眼睛鼓了出来,两只小手深深地抓进面颊,那儿立即出现了几道红印。
“它碰不到我们!”多娜对他大喊,“你听见没有?它进不来,泰德!”
库乔沉闷地撞在防风玻璃上,又撞了回去,在发动机罩上抓扒着要保持平衡,漆上出现了几道印痕。然后它又来了。
“我想回家!”泰德尖嚷着。
“抱紧我,泰德,不要担心。”
多么愚蠢……但她还能说什么?
库乔又撞向防风玻璃时,泰德把头理向她的胸口。玻璃上已经涂满了肮脏的泡沫,库乔想咬开一条路冲进来,它肮脏、混浊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我要把你撕成碎片,它们在说,你,还有你的儿子。只要我找到进这个罐头的路,我就会生吃了你们;我要在你们尖叫的时候一口一口地吃你们身上的肉。
狂犬病,她想,这狗得了狂犬病。
她心中的恐惧不断在增加,目光不由自主越过发动机罩上的狗看向停在谷仓旁的坎伯的卡车。这条狗是不是已经吃了他?
她按动喇叭钮,品托轰鸣起来,狗在前面滑动着打了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不太喜欢这样,是不是?”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刺痛了你的耳朵,是不是?”她又狠狠地按了下去。
库乔掉了下去。
“妈咪,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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