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794
  木场的个性是用激烈的态度逼近对方后再加以承认。
  “民江小姐丧失记忆的主要原因是外伤性因素——比如跌倒时撞到了头——这种可能性很高。但如果是心因性的,那么应该说是封印了杀死申义先生的打击吧……”
  中禅寺有点介意民江。
  “民江小姐被大家欺辱做事不得要领、少根筋,崇拜与自己正好相反、机灵、对自己又亲切的朱美小姐。然而反过来对她又忌妒又憎恨。在某个方面依赖朱美小姐,又因为情人被夺走而恐惧。总之,对民江小姐而言,朱美小姐是很特别的存在。而且她握有很多朱美小姐的情报。”
  民江的眼神相当悲伤。
  “宇多川老师是文学家,他将从鸭田酒造取得的详细情报,用几何就像亲眼目睹的建构能力再架构后,给了民江小姐充满真实感的过去。民江小姐的记忆被他提供的过去情报所刺激,与民江小姐所拥有的朱美小姐的记忆深深结合。而不足的部分,宇多川老师仔细地为她填满。‘所谓宗像民江’因为‘佐田朱美的记忆’而完全搞混了,于是形成了与佐田朱美共有过去的,叫做‘宇多川朱美’的女性。叫做宗像民江的女子,虽然活着却被送往冥府,因而产生了拥有相同过往的两位女性。”
  诡异的事。
  就像一个人的人生在途中分岔了吗?
  有些不同。伊佐间虽然懂得道理,但无法有技巧地用语言表达。
  木场又逼近对手:“但是,火灾时的记忆、和服的图纹等等,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宇多川朱美甚至想起了别人不知道的事。”
  “当然,朱美小姐的个人情报——比如火灾之类的,民江小姐所拥有的是朱美小姐那里‘听来的记忆’,这与宇多川老师所说的几何相吻合。因此而引出的记忆,视情况,有时甚至比宇多川老师所得知的情报更多。然后,朱美小姐工作的失败经验或成功经验,是比任何人都注意着朱美小姐的民江小姐所‘见到的记忆’被称赞时所穿的和服图纹之类的,被称赞的本人会记得吗?那是民江小姐用交织着羡慕、憧憬与忌妒的视线,观察朱美小姐才会知道的。”
  的确,伊佐间想不起来自己昨天所穿衣服的颜色,但是却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朱美所穿绢织衣的细微花纹。
  “然而,一般认为是不会产生这种混乱的。对吧,降旗先生。”
  降旗用手撑着脸颊:“不会发生吧。健忘症——俗称丧失记忆的状况,哎,其构造并不明确,无法明白论述,但可以获得这么多与自己有关的情报,只要有一点点与自己的记忆相吻合,大概会以那为契机而全部回想起来。不会只想起风景或事件等细节,而想不起自己是谁……”
  “这是我对现况的想法。”降旗以此作为结尾。
  伊佐间觉得很同情她,无法断言。
  “对,大部分的记忆障碍,只丧失体验过的记忆。即使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几乎不会忘记如何洗脸、如何吃饭等事。也就是说,所谓‘自己是谁’的记忆和所谓‘如何使用筷子’的记忆,一般认为是不同种类的记忆。另一方面,前天所穿的和服图纹,或是昨天跌倒了之类的记忆,与所谓‘自己是谁’的记忆是同类的记忆。民江小姐的状况是明明想起了‘和服图纹’,却只有‘自己是谁’这一点想不起来。这不合道理。不过,这种分类也很老套。这部分事实上是更为暧昧的。比如降旗先生只封印了体验记忆里,所谓‘体验’的部分,民江小姐则是应该将当做‘知识’所积累的记忆,置换成了‘体验’——不,是努力去置换吧。不,民江的状况还是应该视为特例,她……”
  中禅寺将视线投向民江:“是看得见与我们的世界有些不同的世界的人。”
  ——不同的世界?
  是指什么?伊佐间也看着民江,又看看她身旁的朱美。
  “关于这点,让我依序说明吧。”中禅寺说,“无论如何,叫做宗像民江的女子被送往冥府,诞生了叫做宇多川朱美的女性。从此之后,她的人生在‘朱美小姐的过去’上,因‘朱美式的行动原理’而构筑起来,但是,所谓‘朱美式的行动原理’也是民江小姐擅自创造出的幻想,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朱美的过去’和取回记忆后现在的自己‘宇多川朱美’间,洠в腥魏蚊苤Α7垂矗级于じ隼吹拿窠且洌虮坏弊鲇胱约旱南敕显闭薜乃讼敕ǘ铡!?br />
  “这就是——前世的记忆吗?”
  “真的是前世记忆。”
  ——原来如此。
  把本来的自己放在川的对岸了。
  “这么一来,叫一松的地方是民江小姐的……”
  关口看着说话的民江,最像关口作风的是,不看她的脸而看着肩膀附近。
  伊佐间不记得曾与这位胆怯的小说家视线相对。
  “在逗子脱离了鹭宫一党的宗像新造先生,在上总的一松当渔夫。不知道为什么,这也是警方一开始就查到的线索,但没有人把它联想在一起。顺带一提,‘宇多川朱美’所使用的单字,表示冬天冷风的‘大西’一词,听说是渔夫的用语。然后——刚才的木匠民谣是大渔木民谣,也就是俗称的万祝歌。捕获大量的渔获时,船家举行神明感谢参拜之际所唱的歌。九十九里是民谣的宝库呢。”
  因为这首歌,民江的灵魂从大脑的冥府被唤醒了。
  “对民江小姐而言,‘宇多川朱美’的人生真的很方便。没用的自己、讨厌的自己、被欺负的自己——想重新来过的过去,全被干干净净地清理掉。朱美小姐没有看到满身是血的神主,也没有看到抱着骷髅的僧侣。朱美小姐并不知道每天晚上与邦贵进行讨厌的仪式,那么也没有想起来的必要。再加上出现了宇多川崇这位值得信赖的庇护者……”
  ——原来如此。
  伊佐间懂了。中禅寺说,民江努力置换记忆。她的潜意识里,看来念念不忘想要一个新的自己吧。
  叫做民江的人虽然活着,但转世了。
  “如此拥有‘佐田朱美的过去’,叫做‘宇多川朱美’的女性,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将生活与岁月重叠。而另一方面……”
  中禅寺在此停顿,看着朱美:“被一柳先生所救的朱美小姐……”
  朱美轻轻地转了一下几乎要断了的细长脖子,说:“我没办法忘记民江,再怎么怨恨也不应该害死她。好可怜,她在那么冷的川里流走了,每次这么想,我就坐立难安。但是,有这个人在我身边……”
  一柳对上朱美的视线——宪兵开始讷讷地陈述:“我从川里救了朱美后,怎么也无法放手离开她。因此躲到福山老家,战争结束后就结婚了。不过,朱美也忘不了宗像民江小姐的事。虽说生死不明,但最重要的是隐瞒杀人罪行过日子,是很辛苦的。我很想解救朱美,便寻找民江小姐的下落。然后知道了叫做宇多川崇的作家,刚好在这时期收留了‘亲戚的女儿’在农家休养。从特征上来分析,我认为她就是民江小姐,因此决定拜访宇多川崇。”
  只凭单方面的情报是无法得知事情真相的。
  关口所听到的怪宪兵印象,在一柳先生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
  “现在想想……”一柳垂着眼看民江,“第一次拜访宇多川邸时,出来应门的女子正是民江小姐,但是,不,那个时候也是,我想莫非就是她……不过,她却一直鸡同鸭讲,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没想到,当时的民江小姐得到朱美的过去,以朱美的身份生活着,我想也没想过。”
  宪兵是个诚实的人,宇多川似乎也是。
  是哪里的齿轮咬合不正。
  “总之,我想只是向宇多川先生本人询问。但是,我一找到他的住处,他就立刻搬走。因此无论如何都无法确认,然后终于找到了现在逗子这个家。他已经看过我的长相,如果不谨慎地靠近,又会被逃掉。因此我小心地让朱美去。”
  “于是朱美小姐确认了宇多川的妻子就是民江小姐,对吗?”
  朱美轻轻地点头。
  一柳用谨言慎行的口气继续说:“但同时,也知道了民江小姐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事,因此就租下了偶然空出来的隔壁空屋,住了进去。是朱美强烈希望如此。”
  看来宇多川对关口所说,一柳夫人因乔迁而来打招呼,是在搬过来之前所做的确认民江的工作。因此对搬迁日期的印象,变得很暧昧也说不定。
  朱美继续说:“我很犹豫。如果她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丧失了记忆,真的很可怜。但是,如果我说出了真相,又会破坏她现在的生活吧。因此,对,我就想——至少应该通知她哥哥……”
  哥哥。
  那是指这位持枪男子。
  贤造静默,面无血色。
  “那好意——产生了大悲剧。”
  中禅寺在此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以‘宇多川朱美’的身份,回放了整个过去的民江小姐,已经到达极限了。在宇多川老师这位庇护者之下,过着避免刺激的生活,辛苦地形成了‘宇多川朱美’。幸而,位于‘佐田朱美’和‘宗像民江’分歧点上的‘佐田申义’的记忆,本来对朱美小姐的记忆而言,就是一种禁忌。有关佐田申义的情报一直被隐瞒着。但是住在海边后,情况有些改变。‘朱美的记忆’里洠в泻L紊庖幌睢:5纳簟L紊碳ち擞慕诩且溱じ锏摹谙衩窠C窠〗阍诤1叱ご螅L紊钦J澜绲恼倩健!?br />
  “对自我而言的恐怖梦境,对潜意识思考而言是至上的愿望梦境。”降旗这么说。
  伊佐间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感觉上是懂的。
  也就是说‘宗像民江’所期望的,对‘宇多川朱美’而言,是应该避忌的东西——应该是这样吧。虽然不懂道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懂。
  ——应该洠в胁钐丁?br />
  这么想着,看看降旗,降旗显得非常憔悴。
  “一开始是出现在梦里。我不喜欢解释梦境,但是如果硬要说的话,对,有上升又坠落的梦吧。是叫飞翔之梦吗?感觉上就好像是与那个颠倒的版本。深深下潜又急速上升。唉,我的解释和降旗不同,是外行人的解释,很随便——不过‘宇多川朱美’如果将其认为死后的世界,就某种意义上来看,是很有意思的。”
  ——开在深海的花朵依然是菊花吗?
  伊佐间想像着,光线抵达不了的深海里,开满了谁也洠Ъ木栈ā?br />
  “于是,慢慢地外壳破了,民江小姐的记忆流出来了。这是有点难以表达的感觉吧。同样的人格,想法与过去不同,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然后发现了报纸的报道,伤口扩大。‘佐田申义’这禁忌的四个字,刺激了‘宇多川朱美’的记忆坟场。于是,‘朱美的过去’以外的过去不断地流出墓穴。乱了思绪的‘宇多川朱美’——就是那位民江小姐,完全变成精神病的状态了。”
  “会变成这样也难免吧。虽然无法实际感受,但以为自己的这个人生,说不定不是自己的,会很不安吧。就像搭上船底破了洞的船出海一样。”
  不像木场作风的表达方式。从伊佐间的角度看来,因为木场是属于眼见为凭的人,因此所谓自己无法置信的状况,就连想像都令人觉得害怕也说不定。
  “于是,你——宗像贤造来访了。”
  那个晚上,民江一个人。
  贯穿树枝的风吹过山道的夜。
  海涛声汨汨作响。
  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打开门,站着一个男人。越过男人的肩头,山道另一端的夜空星辰闪烁,风吹舞了两根枯枝,据说这些民江都记得很清楚。
  男人穿着战后返乡服,系着领巾。
  “贤造先生返乡后,过着洠в泄潭ㄖ耙档娜兆樱虼烁蘸脹'有其他衣服,所以洠в斜鸬囊馑肌K坏执锒鹤樱湍巧碜鞍缰苯优郎仙降馈2⑶以斐闪瞬恍业南喾辍!?br />
  “终于见到你了。”
  “别装傻,是你叫我来的。”
  “你是佐田朱美吧?忘记了吗?”
  “你终于想起我了啊,真是用心。”
  “什么嘛,那张脸。”
  “是你叫我来的吧?”
  “来,我依你的愿望,听你说。说吧。”
  “你还真能悠闲地过了八年啊。”
  “杀了丈夫。”
  “为了揭发你的恶性,只靠着憎恨你的心情,我从地狱复活了。来吧,不要沉默,赶快告白吧。我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你杀了自己的丈夫,把罪推倒民江身上。不仅如此,还杀了民江。”
  “对吧?”
  “死灵是贤造先生吗?咦?为什么?”
  “所谓地狱——是指收容所吗?”
  “哦——”伊佐间终于发出声音。
  所有幻觉逐渐变成现实,那有什么意义呢?完全无法理解,总之想发出“哦——”,的声音。
  “贤造先生不知道朱美小姐的长相,更不幸的是,也不记得从小离散的妹妹的长相。对吧?”
  贤造用双手捂着脸。
  “那个叫椿金丈的怪癖男人所盖的无聊机关,将替妹妹复仇的哥哥,引到妹妹的身边了。然后,贤造先生一个接着一个地,陈述了对妹妹而言是禁忌的事情。过去的‘民江’、过去的‘朱美’的记忆,和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