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795
  接触仁宽开创的立川流,独学茶吉尼之法,说不定在成为东寺之长后,才正式修茶吉尼天法也说不定。文观不是将立川流集大成,而是取立川流而创出文观流的降服法——我是这么认为的。当时融合的民间邪法本来就是压制的对象。文观的降服法接受了那些邪法,因为是铜臭味太强的现世祈祷而受到厌恶,结果其源流立川流也被视为淫祀邪教了。这也是因为文观执着权力,趋附后醍醐的缘故。”
  被蜡烛所照的文觉一动也不动。
  京极堂将矛头指向鸭田。
  “但是,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宗教政权并没有帮上什么大忙。足利尊氏拔旗易帜,天下分为南北二朝,兵荒马乱。南朝败走,宗良亲王还俗参战,文观也随后醍醐隐居吉野山,耽溺于茶吉尼天法。就像你们一样。”
  “哼,你有什么根据……”鸭田嗤之以鼻,“擅自改写历史这种事,不可以随便说说。文观就算了,如果后醍醐天皇有第九皇子那可是大事一桩。正史上未登场的天皇家后裔,岂不贻笑大方。我虽洠а'识,也还能了解这些事。后醍醐天皇的皇子,加上后村上天皇(注:后村上天皇〈一三二八~一三六八〉,日本第九十七代天皇〈一三三九~一三六八在位〉,后醍醐天皇第七皇子。)是八人。你说,母亲是谁?叫什么名字呢?”
  “我不知道那种事。不过,文观如果在吉野山里进行与现在所流传的立川流相同的秘密仪式,那个仪式中不可或缺的是性交。如果这样,也不难想像在那时怀了孕。不,会流传至民间,表示那是很盛大的仪式。”
  在仪式中怀孕——实际上曾发生过这种事,那时关口在做杂志采访时知道的。
  “你是说,在修法途中,有女人怀了文观房和后醍醐帝的孩子吗?哼,真是太愚蠢了。”
  “真是愚蠢的故事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你们相信了。那些女人大概从吉野山逃到诹访,经由宗良亲王之手托给当地的豪族,是这样吧?”
  “你是说,那是我的祖先吗?是鹭宫家的祖先吗?因此我们几百年来不断祈求恢复南朝的正统吗?”
  “不是吗?正因如此,才在大正震灾时捡拾骷髅进行法界髅,是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做这种事?沉默了几百年都在做什么?”
  “那很简单。南朝的正统后继者是后村上、后龟山。也不能在南朝继续传承时建立另一个东朝或西朝吧。南朝毁灭后,后龟山仍然努力营建后南朝。如果有军队的话,也想追随而去吧,但大概没有。鹭宫家的祖先所传承的,只有文观的咒术——真言立川流吧。因此一筹莫展,纷纷扰扰中国家骚动起来,宿敌室町幕府倒了。在战国时代宣示,我才是正统皇帝,结果什么也不是。进入江户时代,天皇的权威已摇摇欲坠。那个其实是大正奉还(喂喂,是大政奉还吧,翻译,乃弄错了——by眼花爆肝中的菊花田)之后回来的,也就是进入明治时代以后。到了明治时代,全国开始称颂明治大帝,终于——事实上已经过了五百年——你们发现了自己的不当待遇。便将以前所居住的土地卖掉,鹭宫家将这个等同于废寺的寺院,以及旁边的空地连同森林买下,鹭宫宗周先生。你们以此为根据地,想要让慢慢琐碎地流传下来的文观僧正的咒法复活。也就是想夺回皇位。”
  “这是真的吗?京极,那你……”
  木场又站起来重新转向须弥座。
  “那么桃囿馆也是?”
  伊佐间似乎也同样吃惊,但两人吃惊的原因大不相同。如果刚刚京极堂所言属实,那么建立桃囿馆的就是鸭田周三的祖父,伊佐间是为了这一点吃惊吧。木场莫名的愤怒似乎不知该将矛头指向谁,而伊佐间只说了声“嗯”。
  “很可惜,光是这样是无法问罪的,大爷。大不敬罪云云现在已经没有了,下诅咒也不能问罪。”
  “虽然如此,但是……”
  鸭田说:“这里确实是祖父买的土地,隔壁的洋房也是祖父所建,早就已经卖掉了。但是夺回皇位——洠еぞ菟凳裁创蠡埃∥摇?br />
  “决断力很差。你的两位兄长,一位在小时候夭折了;长兄,邦贵的父亲邦周先生,是在大正十二年九月三十日,震灾后随即过世的,是自杀吧?”
  “那没关系吧。”
  “不,那不是因为法界髅失败的缘故吗?降旗先生所目击的法界髅,你也参加了吧?但是邪法不成,悲观的邦周先生自杀了。之后,你们这些余党便解散了。经济上也有困难吧,因此将桃囿馆转手现在的主人。”
  “放弃了吗?”
  “洠Х牌V徊还笔保杉坛谢释车陌罟笙壬虐嘶蚓潘辍N薹ń辛⒋鞴喽ィ膊荒茏雒孛芄喽ァT谛苑矫婊固×耍虼酥荒艿却=飧鏊略航桓木醭ふ撸约涸蚧爻ひ埃邮昭继锞圃欤谀抢镆卣媸瞪矸荩却被J钦庋桑俊?br />
  鸭田依然不作声。
  “当时你带着代代随侍在旁的五位心腹,进入鸭田酒造。是为发生突发状况时所准备的精英部队,但是出现了脱队者,那是……”
  “宗像新造先生——民江的父亲。”
  “什么!那是?喂,京极,你在哪里查到的?”
  “是长门调查的。我不是拜托他调查民江小姐家吗?还有鸭田先生的真面目。那不是隐瞒得了的事,一查就知道了,重点在于能否看出其中蹊跷。并且到中途为止,是长野的警察调查的。”
  “虽然如此,但事情只是更错综复杂,不是吗?你……真的看透了吗?”
  正如木场所说,越是了解内幕只是越纷纭杂沓。关系人越来越多,而事件却丝毫不见收束。厘清了超脱现实的五百、一千年前的事情,也只教人觉得怪不舒服的。
  京极堂苦笑道:“嗯,像这种令人讨厌的巧合,这是最后一个了。五名心腹加上宗像先生共六人,恐怕是五百年来一直随侍鹭宫家的家系吧。不过宗像当时已有家室,有个叫做贤造的儿子。同样的,五人之一山田富吉也有了叫春雄的小孩,但夫人早死,便把春雄寄养在大森的亲戚家,孑然一身。剩下的四人单身未婚。当时,脱队的宗像如此约定了吧:谋反再启之际,必定参加,如果自己无法参加,也必定交出小孩。不对吗,鸭田先生?”
  鸭田转向旁边。
  “然后邦贵长大了,已到了可以灌顶的状况。于是宗像先生交出女儿民江……”
  “被卖掉吗?”
  “朱美小姐。”京极堂的话题终于回到朱美身上。
  朱美还坐在当初的位置上,简直就像是融入了黑暗一般。
  “你,不,你们,在鸭田酒造打杂的六名女性,事实上是为了这个而被聚集起来的。你们将成为邦贵和五位心腹的对象,因此是六个人。”
  “所谓对象是?”
  “对象啊,立川流的仪式一个人绝对做不来,那是男女一对才能施行的。想想看,这比卖到妓院还恶心。为了成就大愿,而寻找愿意奉献贞操的女性是不可能的,没人会简单地接受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仪式,也没有公然拜托的道理。因此他们想到了一计,从附近村落集合未成年的女孩,为了强迫她们进行性交仪式作准备。大概震灾那年进行的法界髅,也是同样的手法吧。”
  “那么,这不是犯罪吗?但是,小女孩再怎么年幼,这种事……”
  “大概给她们吃了药物或什么的,才进行仪式的吧。少女们每夜被带出去,在因麻药而意识模糊迷乱中几度被侵犯,并给予强烈的暗示,到早上再让她们回去。如此持续训练修行,渐渐地少女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是一种洗脑方式。持续一年后就成为完美的立川流信徒——鹭宫一党的伙伴。”
  “什……”
  “所以,如果可以找到证据就是犯罪了。不,你们必然会遭到检举。”
  “什么……意思?”
  “这座寺院的后面全是罂粟,不是吗?”
  “喂!真的吗?”
  “并且还是最容易精制鸦片的种类。最近取缔麻药变严格了,我记得也立法了吧,早就禁止栽培与研制鸦片。只要搜索寺院,就会找到鸦片了吧。”
  鸭田没有回答,也没有动静。
  “那个池里种的是鸦片吗?”
  传来伊佐间的声音。关口有些狼狈,到底堂内有几个人,是怎么样的位置,完全没有概念。
  抬眼环顾,阴阴暗暗的还是不知道人数。
  怎么飞进视野里。
  “京……京极堂,那朱美小姐……”
  坐在那里的女人也……是这样的吗?
  “朱美小姐没事,因为她的初经一直没来。并且,在来潮的同时,她带来了某件贵重的情报,无法立刻灌药了。”
  “为什么?不懂。为什么?”
  “不懂吗?朱美小姐的家里……有非常尊贵的骷髅。”
  “御名方……大人吗?”
  “南方大人。”
  “骷髅……”
  “骷髅。”
  “于是,终于,这次的事件开始了。”
  烛火尽了。
  变成真正的黑暗。
  “朱美小姐,民江小姐洠芤逦窠逃屠囱继锞圃欤皇且蛭依锖芮睢V灰蛭肽悴煌冉显缡臁L得窠〗愕母盖祝毓业男母怪唬谙裥略煜壬昧朔尾。笔钡淖刺翟谖薹ú渭恿⒋饕鞘健H《模闶侨妹窠〗惚涑晌贰K谖绰晔保渌刂示捅徊炀酰谑潜凰偷窖继锞圃欤魑罟笙壬闯赡晔钡亩韵蟆!?br />
  “民江吗?……”
  “民江小姐洠в谢啬锛乙矝'有回故乡,不是因为她个性怪异或娘家太远。是因为她是六人之中,惟一取得监护者同意,当成活祭的女孩。相反地,你之所以可以频繁地回家,不是因为雇主人很好,也不是因为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更不是因为娘家很近,是因为你家有御名方大人,鹭宫一党想要确认那个情报。你跟店里的任何人说,都是同样的结果。因为鸭田酒造核心人物——大概除了老板娘之外——都是鹭宫家的人。跟民江小姐说,就等于跟老板或邦贵先生说一样。秘密全部曝光了。”
  “那个……骷髅……”
  “对,为了成就大愿,需要本尊,这是绝对不可或缺的。隐身鸭田酒造二十年,本来还年幼的邦贵先生已经二十七八,他的对象民江小姐也已经十七岁。只要有本尊,事情随时都可以进行。也就是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待骷髅——的状态。但是,法界髅曾经失败,他们不想重蹈覆辙。因为立川流的秘密仪式极为耗时,没那么容易重来。我想也因为有这样的内情——鹭宫邦周先生才悲观得自我了断。然而,骷髅这种东西,在此昭和之前,不是那么容易取得的东西。更何况也不是说什么骷髅都可以。”
  智者、修行者、国王、将军、大臣、长者、父母——京极堂这么说过。
  武御名方是武神将军,也是诹访国王,当然也算智者吧。
  不,因为他就是神……
  “如果是古代的神或王的骷髅,拿来作为本尊,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再加上那个很大,因为听说自古以来法头是越大越好,最适合当做本尊。”
  “然后呢?”
  朱美的声音搔着关口的耳朵。
  “然后……”
  京极堂的声音震动关口的鼓膜。
  “经过几次的调查,让你最后一次回家乡。”
  “偷骷髅……”
  木场接了伊佐间的话,继续说:“放火烧死全家吗?”
  “不对,鹭宫先生?”
  “有证……证据吗?”
  “洠в小!?br />
  “你疯了啊!”木场大怒,“喂!为了得到那种东西,也不需要烧死全家啊!你这家伙。”
  “不要这样,木场修。”
  大概木场正要向鸭田挑衅,而伊佐间阻止了。当然,这一切全凭感觉。黯然的黑暗中,只有紧张感刺向关口的额头和颈子。但那不过是有人动时,所带动的风吹到冷汗的感觉罢了。
  “闪开,钓鱼的!这种家伙。”
  “让京极堂先……先作了结。”
  京极堂点上新的蜡烛。
  木场和伊佐间剪影般浮现,堂内仿佛旋转灯笼。
  “老板……”传来朱美的声音,“这是真的吗?”
  “啊……朱美。”
  “小的托老板的福才能活到现在,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如今我无怨也无恨。”
  “我,我……”
  “不过……没必要连小婴儿都烧死吧。好可怜,连骨头也烧化了。那时候,老板不是非常同情我吗?那都是骗人的吗?”
  “啊……朱美。”
  “输了,输了。看来你还是觉悟比较好。这样一来也无法灌顶了。”说这话的人是文觉。
  “你说什……什么?文觉大人。那,那么……”
  “那边那位女施主,真相就如那边那个人所说,太残忍了。杀死幼子这种恶行,是违背人道佛道的凶神恶煞的行为。”
  “自己做的事,怎么说得像事不关己一样,你这个臭和尚。”木场发火了。
  鸭田慌张起来:“不,不是。是邦贵亲王……不,是我的外甥邦贵做的。和尚并不知情。”
  “呿!”木场说完后,地板发出“咚”的一声。
  “行凶者是谁都一样。”京极堂说,看看妖僧,“这残虐的骷髅夺取计划圆满达成,朱美小姐失去了全家,却不怨恨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