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38
  白丘甫一进入门内便停下脚步。
  他害怕寺院吧。
  京极堂发出声音:“白丘先生,这里没有般若之钟。”
  白丘胆怯地重新把帽盒抱正:“啊,但是我……”
  是想说,没关系吧。他吐露了痛苦的隐情,应该已经可以被解放了。不,京极堂没有听到白丘的告白。他本来就知道吗?
  “不请你把箱子拿来,无法开始啊。”
  不知何时,京极堂来到白丘的斜后方。
  关口一直到听见声音,都没发现黑衣男人在移动。
  “这里的地比新教会更适合那个。确实如你所说,这种地方,才是适合那个东西的地方。”
  虽然像自言自语的声音,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好响亮。
  “你,你……”
  关口完全不懂牧师的反应。
  “没关系,如心所向。你反正没有悔恨,又何必坚守节仪呢?现在不是已经可以看见,在最后的审判时会下地狱。事到如今又由于什么呢?”
  简直就是恶魔。
  果然下诅咒的就是这个男人。
  关口这么想,黑衣男子突然指着关口:“你看,身体已经走到那么里面了,头迟到了很可怜哪。”
  拿着身体的关口。
  被恶魔的甜言蜜语所诳骗的牧师,摇摇晃晃步履踉跄,终于迷走异教徒圣境。
  “这里啊,在送过来的数据上显示,并非寺院,土地也为个人所有。因此建筑物必须视为一般屋舍。”京极堂说。
  “不是寺院啊?”
  自然地,提问也变得很小声。
  “对。但那只是官方数据上如此显示,但在某种意义上,比起附近的糟寺院,这可是很正派的寺院呢。不举行葬礼,也不图利。”
  有塔,是三重塔,相轮(注:相轮,佛塔尖端的金属部分。)的珠宝上挂着月轮。习惯了夜晚的光线,关口往上看,月光亮得刺眼,渗入景色。
  “这里啊,是学习的地方。”
  “学什么?”
  “当然是教义,并且也是僧侣修行的道场。恩,原来如此,刚刚没仔细看,确实是个奇怪的寺院呢。金堂已经烧毁了吗?似乎用讲堂代替金堂。如果是这样,就是四天王寺级(注:四天王寺的寺院建筑,南大门、中门、塔、讲堂、金堂呈现南北一直线的配置。)的寺院。虽然没有回廊,但有点像,经过不断重建,似乎已失去刚创立时的风貌了。”
  不知道是在说明,还是自言自语。
  正面,所有人零零落落地站在被视为讲堂的巨大堂宇前。
  京极堂毫不畏缩地登上阶梯,径自从走廊往右移动,没发出声音。关口只能追随他。右手边有建筑物,是伊佐间说的阵屋吧。
  “灯笼……”伊佐间简短地说。
  建筑物围篱的门那边,点了两盏灯笼。
  ——菊……纹吗?
  在关口看来是这样,但因为很远,所以不太清楚。
  现在的状况也不可能前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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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响的声音,因为京极堂打开了板门。
  “抱歉。”
  关口慌慌张张,追过伊佐间,跟在后面。
  一身漆黑的男人消失在一团漆黑之中。
  堂内感觉非常宽广,而且很冷。觉得室温比气温低。
  黑漆漆的,完全看不见天花板。不过,如夜空一般黑地乔装着无限空间,事实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有限空间。朦胧可见类似虹梁(注:虹梁,寺院建筑里如彩虹般弯曲的横梁。)的东西,但位置极高,天花板恐怕很高吧。因此面积很宽广,容积也很大。关口觉得好像能理解空间恐惧症的心理了。伸手之处有墙壁,登上座台便能触碰到天花板的尺寸,让人觉得轻松多了。
  紧接着,关口立刻顿悟,这压迫感不单只是大小的问题而已。
  堂内的空气凝结了,与紧迫感不同,是密度极高的感觉。
  连呼吸都很困难的浓密,也可以说是空间不断地膨胀。
  关口呆立原地。
  ——明明温度这么低。
  却没有一点凛然的清净感。
  “老和尚,在修行吗?”
  传来了京极堂的声音,他在哪里?
  “不是。”别的声音回答了。
  仿佛空间自己相应似的感觉,是适于堂内浓密空气传递的频率 吧。
  再度听见京极堂的声音:“听说您是文觉长者。”
  “名字是这样没错,但不是什么长者,是凡僧在家信众之辈。你认识我吗?”
  “我叫中禅寺。想暂借讲堂,请求您的许可。”
  “做什么用呢?”
  “一点左道邪术。”
  “左道,那可有趣,怎么样的左道?”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进入了堂内。
  眼睛渐渐习惯了。
  中央后面有个像坛一样的东西,眼前浮现一个漆黑的人形,似乎是京极堂的背影。因为京极堂遮住完全看不见,但再过去便是声音的主人。
  灯泡似的虚弱光点,是蜡烛吧。
  “因思念同厌忧世能辨花月情之友(注:《撰集抄》里的一段,西行执行返魂术的理由。)……”
  “大法房(注:大法房,西行出家后的称号之一。)吗?那种事真的可成?”
  “不做不知。”
  “有趣,观之。”
  “那么……”
  京极堂似乎转向这边,黑漆漆的,分不出正反面了。
  “取得同意了,开始吧。你们,去坐在那里。”
  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字一句,全依京极堂的指示往空气浓密的堂内移动,围成圆圈坐下。关口分不清谁是谁,隔壁是伊佐间还是降旗?坐下之后都成块状物了。
  所谓彼者为谁——无法辨识对手的状况,那种恐惧正是如此吧。
  异常。像与不安面对面似的,最糟的心情。左右的人,面对面的人,全是自己的影子。京极堂在这种状况下要做什么呢?解开事件之谜,不,驱魔吗?
  ——左道邪术?
  京极堂的确说了左道邪术。左道邪术是指不正的邪恶之术。
  关口突然紧张了起来。
  “来吧,关口。你要抱那东西到什么时候?”
  “啊。”
  被京极堂严厉的口吻责备,关口重新察觉到自己拿着什么东西,发出小小的悲鸣,将它放在地上。然后,推向圆圈的中央。这个,里面是……
  ——这是,骨头。
  “哇!”
  关口坐着,身体却瘫了。为什么?为什么刚才能够如此平静地拿着?骨箱发出声音,在地板上滑了一下。
  “不要乱来!”
  “啊,啊啊。”
  耳后的血管咚咚地搏动,心脏几乎要跳出嘴巴来了。直到脉搏的震动和缓为止,关口的听力显著低下,就像晕眩一般。
  “白丘先生,首先是你。你想做的事,就请你在此进行,这是来此地的目的。”
  “想做的事——是什么?”
  “是什么事?”白丘的声音再一次想起,颤抖着。
  “装傻救麻烦了,那么我帮你把。”
  “你想说什……什么?”
  “因为你希望死者复活,我才如此严阵以待。你应该拥有充分的认知才对吧?”
  在说什么啊?这男人。不觉得他是认真的。该不会,真的要进行返魂术吧?如果真是如此,那可不是正常的行为。
  关口拉回逐渐远去的意识,质问京极堂的意图。
  “喂,等一下,京极堂。你今天不在所以可能不知道吧,这位白丘先生只是没有丢掉骨头而已,并不是真心想做那件事。”
  牧师接着说:“对啊,我……我是神的仆人,那种,冒渎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要如此宝贝地抱着那种冒渎的东西?”
  “啊?”
  当然,看不到表情,只能感受动静和声音。但可感觉到牧师乱了阵脚的颤抖迫切地传来。
  “京极堂,你头壳坏了啊。你应该知道这个人有精神性创伤吧?白丘先生长久以来与它对战,在即将克服的现在仍苦恼着。应该站在救人立场的你,面对痛苦的人,却往彼岸架桥,到底要做什么?”
  “关口,我不救人,我只是驱魔。”漆黑的一团说。
  ——对,这家伙不是牧师也不是神父,是驱魔师。
  “好了,没什么时间了。过了深夜,这地方就不能用了。”
  声音移动了,靠近白丘身边了吗?牧师极为狼狈惊慌。
  “但是……但是我……”
  ——很可惜,我不知道方法。
  对了。
  刚刚,白丘很可耻似的如此告白了。
  “喂,京极堂,白丘先生说……”
  “不可能不知道吧,这个人三十年来一直追求着这个,当然应该知道。来吧,你的梦即将实现!”
  “梦……”白丘没有否定。
  “会……会成功吗?”
  “当然。”
  “真,真的……会成功吗?”
  “但是,你必须要有那个心。”
  “但……但是,砒……”
  “砒霜,我有。”
  “有……有吗?”
  “亮!”是降旗的声音,“不要失去理性,这个人在试探你。”
  “试探?”
  “对啊。在我看来,这位中禅寺先生不是会相信那种超越常识事物的人,所以这是恶意的实验。你的信仰是否真的虔诚,你是否正心——这个人只是在试探你。”
  “但是……如果是这样,如果这样我……”
  白丘的声音几乎要消失了。
  “亮,你很努力,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中禅寺先生!”
  降旗一边喊着京极堂的名字,一边似乎转了好几次身体的方向。对方没有动静,所以不知道在哪里吧,他四处喊叫。
  “拜托你,不要再欺负他了。他已经十分痛苦,也充分理解了。”
  “降旗,没关系……”白丘发出痉挛的声音,“没关系。”
  “有关系。亮,你是说,你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建筑起来的东西,在这种地方被毁掉了也无所谓吗?不要听信恶魔的甜言蜜语,你收齐了全部的骨头,但至今什么也没做。那是为什么?”
  “那,那是做法……”
  “你应该知道做法。”降旗断言,“对,亮,你知道做法,但没有做,对吧?”
  知道?白丘果真知道吗?
  ——当时那不自然的反应,那是……
  降旗用快哭出来的声音,继续说:“明明知道却没有去执行,是因为你有身为虔诚忠仆的信仰之心吧。或许的确没有所谓的戏剧性的正心,但是努力而得来的坚毅朴实的正心,在你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形成了。”
  “降旗先生。”
  阻止激昂的前精神神经科医生余音的,是很响亮的阴阳师的声音。
  “放弃那一时的安慰吧,这位白丘先生无法正心,降旗先生,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降旗沉默了。
  “白丘先生并不是因为持有虔诚的信仰才不进行返魂术的。这个人没有去做,是因为拥有身为一般现代人的科学素养。只是因为拥有常识,认定那种非科学的事实不可能的。然后还有一点……”
  “还有……一点?”
  “材料不足。”
  “但是,骨,骨头全收齐了……”
  “只有骨头是不行的,”阴阳师说,“说实话,是因为拿不到砒霜,对吧,白丘先生?”
  白丘没有回答。
  “如降旗先生所说,勤奋加学院派的你,要说不知道方法,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都能够找到西行了,要说没找到方法,很奇怪。但是知道了却做不到。首先,没有头盖骨。再加上身为牧师的你,要拿到砒霜也很困难。因此,降旗先生,白丘先生没有时间邪术的理由,是因为怀疑做也不会成功,以及实验所必要的物品不齐全所以不能做,这种物理性理由的成分比较大。”
  “并不是没有做吗?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亮?”对于降旗的问题,白丘用沉默回答。
  “只是想做也没办法罢了,”阴阳师冷酷地放话,“到目前为止,零件——因为头盖骨不足的理由而忍住了,但是收齐之后,现在的状况不同。因为只剩下备好药品就行了。头盖骨也不是那么我容易到手的东西,而药品虽说入手不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很痛苦吧,而且难以忍耐。”
  “但……但是……”
  “所以我说,我准备了。”
  “可是……”
  “别担心,也有其他材料。来吧,你不自己做就没有意义。”
  “真……真的……”
  “没关系,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不同。白丘先生,这里,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做那种事的地方。”
  像是白丘的影子站了起来。
  “等等,亮!”
  降旗大叫,关口也已经无法忍受了。
  “京极堂!再怎么说也太疯狂了。这种事……”
  关口就此沉默。
  因为京极堂橙色的脸,一瞬间仿佛模糊浮出黑暗。但如焰火般,顿时融入黑暗里。过了一会儿,飘来奇异的香味。
  “这是返魂香,从生长于东海祖州、西海聚窟渊的返魂树所制造出的香木。据说是汉武帝与亡妻会面时所烧的香。当然,这种东西并无效果,但在这种场合,很适合听这个故事吧。”
  白丘的影子摇摇晃晃地接近关口,屈膝蹲下。
  伸手,将手伸向骨箱。
  “不……不要。”
  已经,无法阻止。
  白丘似乎打开了骨箱的盖子,这么暗也能知道位置吗?
  凌乱的气息声,以及似乎是打开补得摩擦声。
  叩叩响着的,是骨头放在地上的声音吧。
  太离谱了。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发生的。
  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现场还有刑警和侦探啊。
  ——他们在吗?
  在那里的真的是木场、樐窘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