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09
  木场一开门,从里面像滚出来般,跳出一位穿着围裙的女性。
  “哎呀,各位辛苦了。好多人哪,是大案件吧。”
  她摆出讨好的态度,然后发现伊佐间,连忙靠到他身边,说:“哎呀,客人是刑警先生啊!难怪我就觉得奇怪,讨厌,真是的。跟我说一声,我什么都会做啊,真是坏心肠。”
  伊佐间再三环顾附近,回答:“嗯。”
  警察似乎为了请桃囿馆协助搜查,而整个包下来了,当然是免费服务吧。
  女人接着又靠近关口。她福相的脸垂着鼓胀的肉,眼角算得上可爱。
  “果然投宿的那个男人是凶手吗?好恐怖啊,幸好没开口跟他说话。那个箱子是什么?我帮你拿吧。”
  “啊,这是骨头。”
  女人“啊——”大叫,跌到了。
  玄关大厅站着两名警官,加上开车过来的三个人,看来穿警察制服的小组在那里待命。
  馆内最大的房间——虽说最大,也只有八张榻榻米大——老婆婆领众人进去。老婆婆从出来迎接到抵达房间,嘴巴始终微微张开,一句话也没说。看来是吓坏了。对她的人生而言,这是太平洋战争以来最大的事件了吧。
  伊佐间解释,老婆婆多年来除了固定的待客用语外,没说过半句话,事先付款的系统被破坏了,因此无法应对。
  室内有暖桌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穿着外套在取暖。
  “哟,阿修,这些是你快活的伙伴吗?”
  “别胡说,一个也不快活。而且全是无益于社会、无益于人类的家伙。”
  老人站起来说:“大家好,我是长门。”然后劝大家到暖桌炉旁就座,但当然坐不下。木场和樐窘颉⒁磷艏湮ё排溃浊鸨ё琶焙凶谌肟诖Α?br />
  关口同样拿着箱子,却犹豫着要站还是要坐,便偷窥降旗的动向。降旗这么冷依然卷着袖子,并且眼睛似乎有些失焦。前精神病科医生的表情不变,无言地坐在白丘旁边。结果关口只能拿着箱子站在入口处,不知所措。大家身旁都坐不下了。
  “喂,小关,你真是只不安稳的猴子啊,赶快找个地方坐下来就好了啊。把箱子放下吧,拿着骨头晃来晃去的猴子很稀奇耶。”
  “骨头?”
  长门露出奇怪的表情,这是理所当然的。
  关口害怕话题又停滞,就此屈身放下箱子,坐下。白丘异常执拗的视线扫过来。
  但是这沉重的气氛是怎么回事?简直是大规模行动。
  警察会因为这种不清不楚的情报采取行动吗?
  关口问木场,长门回答:“哎呀,这个啊,不是监视,也不是准备搜索屋宅。是因为你们的同伴,中禅寺先生吗?是他的要求。”
  “什么样的要求?”
  “他很小心谨慎呢,作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不,不仅如此,听说有非法逮捕监禁的嫌疑。”
  “非法逮捕监禁?”
  “我是这么听说的。刚才跟阿修分手后,接到了电话。刚巧我回到叶山警局那里。”
  “唔。”
  木场好像也不知道这个消息。
  “关于各查询事项。我这边都调查过了,于是全部告诉他了。”
  “那个,省了我的事是不错啦,但这样好吗?哎呀,也不是不能信赖那家伙,但是对方是老百姓。这样毫无保留……大叔跟我不同,有自己的立场吧。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无法负责。”
  “没问题的,因为他不是妨碍搜查,而是协助搜查。调查内容也是中禅寺先生提议的吧,没关系。再说石井警部也异常地投入。真的会带嫌犯过来。”
  “要怎么带来?没有那种硬拉出来的方法吧,更何况在这大半夜里。”
  “不知道,说是现场勘验还是什么吧,不过锁定首级的被害者,发现嫌犯,在宇多川宅发现尸体,到目前为止,这些全是他的功劳,所以在上层和辖区方面好像都很受瞩目,搜查人员也会听取他的意见。”
  长门皱着一张脸,笑了。
  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关口想重新试着想想看。
  像现在这样,只觉得郁郁不快,什么也不知道,乱七八糟。应该有什么头绪才对。
  京极堂说这件事件全部都有关联。
  关口所谓的全部是什么和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心情很郁闷。
  首先是宇多川崇命案。
  有一名叫宇多川崇的被害者,有一名叫宇多川朱美的加害者,已经完结了,这应该是单纯的事件。但京极堂的前提是朱美“不是凶手”。再加上,现况是连同宇多川,总共有四具尸体。
  朱美是妄想、幻觉,抑或是捏造,无论如何,她都陈述了恶心且非现实的故事,那些一一成为了现实。只是,一旦出现了尸体,这已经不能用神经质或谎言来解决了。
  目前,与朱美有过接触的伊佐间,判断她是正常的。然而另一方面,同样与朱美有过接触的降旗,则诊断她有重度精神障碍。伊佐间是外行人,降旗是内行人。
  ——应该采纳内行人的意见吧。
  然而说到内行人,内行人中的内行人,帝大教授则判断朱美是装疯卖傻。这是说正常人假装发疯的意思。与伊佐间的判断有微妙的差异,而与降旗的诊断明显相违背。
  话虽如此。
  ——尸骸出现后,两个说法都一样了。
  然后是首级事件。
  这个事件的被害者是从横滨漂来的风太郎。乍看之下毫无关联,但嫌犯是逗留在这间桃囿馆,穿着战后返乡服的男人,男人还藏了宇多川的披风,因此强烈地暗示了此案与宇多川事件有关。
  再者,这个首级与宇多川宅井底的身体出自同一人的可能性说不定很高。一边只有头,一边没有头,这与朱美的供词一致,不是吗?但是这么一来,就变成嫌犯和被害者都是战后返乡服男人了。造访朱美的死灵,和从井底出现的尸体,都是战后返乡服男人。首级事件的嫌犯也是战后返乡服男人。
  ——果然有太多战后返乡服男人。
  如京极堂所言,如果去年、今年都没有返乡军人的话,在一起事件中,同在一处登场的频率可说异常地高吧。
  然后是“金色骷髅事件”。
  关口认为这应该完全不相关。
  不过,现在这件事并非单纯的谣传了。不知道是谁的骷髅,也还没确认颜色,但那颗骷髅由关系人白丘藏了起来……
  现在,就在关口的眼前。
  但他仍然觉得这是不相干的。
  只是白丘偶然捡到了。白丘只能说与嫌犯见过面,关系浅薄的关系人罢了。牵连了白丘半生的那件事,也与本案无关吧。
  在白丘幼时体验中登场的“污秽神主”,根据白丘的话来推测,四人都已经死了,况且地缘关系也很薄弱。有个想进行返魂术而走遍全国的疯狂信徒团体还是什么的。白丘牧师不幸地两次遇到那些人,只是如此吧。这不幸的接触让一个认真的男人的人生有点乱了,并且……
  ——他在想什么呢?
  关口看看白丘,从表情完全读不出牧师现在的心境。但是看他抱着帽盒的手,似乎使劲得连指头都变白了,甚至微微地颤抖。由此推测,一定感受到相当大的压力。
  但是关口觉得白丘在这里很奇怪,觉得他是不相干的。
  再加上,关口在心情上非常同情这位稍稍开始往那里去的牧师。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甚至觉得有点可惜。这个箱子和那个帽盒,就那样埋在庭院里,不对任何人提起,如此度过一生,这样会对他比较好吧。至少关口认为那样的人生比较有吸引力。
  灵魂深处仍被众人窥视,踩乱了心里的秘密花园……
  ——为什么会觉得很丢脸呢?
  还是无法理解。
  还有其他事件——“二子山集体自杀事件”。
  关口认为这也毫不相干,但牵扯方式令人讨厌。最初只是因为地点接近,实际上,只看地图,二子山似乎就在桃囿馆的旁边。但是因为十位自杀者中有八人与朱美工作的地方有牵连,使得事件复杂了起来。只是在这一点上,本来也没有人将它联想在一起,因为如果十人都有关联,也无法判别身份。
  ——有人提到菊纹匕首。
  是疯狂的极右团体还是什么吗?不,这种时期没有人会做那种没有用的行动,不像是什么抗议行动,没有声明文,也感觉不到有何政治主张。这么一来,是某宗教的疯狂信徒吗?
  ——那就是神道了吧?
  领着菊纹寻死,只能想到这个吧,以关口的常识来看是这样的。戴着菊纹的人只有位居神道顶点的人士。
  ——那么,是疯狂信仰的神职者吗?
  于是关口想到,说不定自杀者是白丘所遇到的“污秽神主”的余党?这样的话与白丘事件也有关联。但是……
  ——为什么要现在死?
  不懂。那件事发生在金色骷髅漂浮海上的几天前,如果他们是信仰白丘手上骨头的神主和巫女……
  ——不对,山田春真是真言宗的僧侣。
  自杀者之一山田并非神职者是可以确定的。但是关口记得京极堂说过,有神道与真言宗渊源颇深,记得叫二部神道吧?
  ——一般认为二部神道是空海所创,其实不然。的确,空海在开创真言宗时,接受高野的土地神丹生明神的神旨,奉命镇守丹生都比卖神社,但最终统合教义是在镰仓时代以后。此为和尚所创的神道,所以当然是基于神佛习合加上本地垂迹(注:神佛习合,神道与佛教融合之意。佛、菩萨为了救济人类而以神道之神的形态降临,佛、菩萨为本地,神道之神则为垂迹。),将天神地祇加以密宗性的解释,但也多少受到反本地垂迹的伊势神道影响。所谓二部是指金刚界(注:中国佛教密宗二部教法之一,以金刚顶经)传承的教法修行。唐朝时由南印度金刚智传入中国,再东传日本和韩国。)和胎藏界(注:中国佛教密宗二部教法之一,以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传承的教法修行,主要是修习菩提心和大悲心。唐朝时由中印度无畏传入中国,再东传日本和韩国。)两界。曼荼罗(注:曼荼罗〈梵名:mandala,藏名:dkyil…hkhor〉,古代印度指国家的领土和祭祀的祭坛,但现在一般是指将佛菩萨等尊像,或种子字、三昧耶形等,依一定方式加以排列的图样。又译作曼陀罗、满荼罗等。意译为轮圆具足、坛城、中围、聚集等。)有两种吧?“熊野曼荼罗”,“春日曼荼罗”等等,看过这类神道曼荼罗吗?
  京极堂好像说过这些话。
  那二部神道没有关联吗?
  但是接下来的,关口就不太懂了。脑袋里只浮现僧侣和神主相处融洽的不搭调画面,说不定不相干。
  而且,总觉得神道里不该有骷髅。
  ——说到骷髅……
  在关口的知识里,说到骷髅就想起印度教。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关口记得看过画了骷髅图样的原色宗教画。
  ——等等。
  骷髅、密宗,还少了一个什么?再加上一个变成三题落语的话……
  ——降旗。对了,降旗的什么……
  不行,话明明已经到喉咙了,但就是想不起来。三题落语不就和狂骨一样吗?京极堂的台词一个一个卡进来,说什么祈祷驱魔的,下咒语的该不会就是那男人吧?
  关口最近这么想过。
  还有其他事件。
  佐田申义命案。
  关于这点……
  门开了。
  是京极堂。
  “太慢了!等得无聊极了,我正准备睡觉呢。”樐窘虼蠼小?br />
  “有很难调查的事情,想要万事齐备,但终究还是无法确认。”
  京极堂用斜眼观察白丘和降旗,又向长门打招呼:“这次真是劳烦您了,我是中禅寺,托您的福省了很多麻烦。”
  长门对他的态度似乎有点吃惊,但非常亲切地说:“哪里哪里。”
  京极堂一身驱魔的装扮,黑色简式和服加黑色手背套、黑色足袋。依照惯例一身黑,但不知为何只有手上拿着的黑色木屐上的带子是红色的。离上次的事件还不到两个半月。
  “嘿,人数众多呢。关口,你不用吧。”樐窘蛩怠?br />
  现在才在说什么啊?
  “什么东西不用?”
  “啊,对了,不要这么生气嘛。因为我讨厌‘全部集合起来调查’嘛,更何况真正的侦探就在那里。”
  接着有个声音说:“那个侦探就是我。”
  木场一副看到脏东西的眼神,瞄了一眼那个侦探之后转回来看京极堂。
  “没关系。你就是爱拖拖拉拉的嘛,但也只能大家耐心等你了。虽然每次你一出场,事件就解决,让人觉得心情很差,不过碰到这种超越常识的问题也没辙。事情全交给你了,赶快开始吧。”
  京极堂挑起单边眉毛说:“这次可不便宜。”
  见状,除了长门以外,所有人都站起来。
  屋外没有风,只是冷得很。
  京极堂在黑暗中快速前进,黑衣融入黑暗里,几乎看不见身影。关口不知为何变成了骨箱负责人,有一点踉跄地跟在最后面。因为犹豫着这古人的骨头和接下来要进行的事情有没有关系,在犹豫之际变成最后一个了。就像抽到了下下签。
  圣宝院文殊寺——伊佐间闯入的寺院。
  毫无整体感的一行人零散地进入寺内,一致对宽广的占地感到吃惊。
  白丘甫一进入门内便停下脚步。
  他害怕寺院吧。
  京极堂发出声音:“白丘先生,这里没有般若之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