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月寒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73
看来似乎是位阶很高的僧衣。看不太清楚颜色,但大概不是黑的。青或紫,并非四处可见小和尚穿的那种,袈裟也很华丽。
只能说主持是位看不出年龄和相貌的人物。更严格说来,是木乃伊吧,简直就是活佛。长相怪异得刺眼,因为脸的下半部覆盖了白色胡须,从额头上盖下来的东西遮掩了脸,只有双眼感觉得到像是人类。双眸也因烛火明灭不定,看起来很像假的。
伊佐间无力辩解,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辩解或过意不去的心情。
“那个,我觉得这真是座雄伟的寺院,于是就……”
“无需慌张。”
“无需?”
“您高兴就好。”
看不见嘴巴在动,只听见声响。
伊佐间虽然不怕妖怪,但害怕这种人。对没有深刻的信仰,也不懂思想哲学的少根筋男人而言,疯狂信徒是最可怕的。因为如果心灵无法相通,谈话也无法沟通。
因此,面对面,就像印度象与海濑的邂逅。无论想要如何体谅对方,意思也无法沟通,更遑论共度一生。
主持丝毫没有要移动的样子。伊佐间吞了口口水,发出咕噜的声响。
——洠缴瘢唬欠穑圆换嵩馓烨础?br />
赶紧打道回府才是上上策吧。但是,也不能这样说,好了,再见。
“那么,请让我参拜本尊,我立刻……退……退下。那个……”
“本尊吗?没有本尊。”
“没有吗?”
“没有。”
奇怪。没人来拜拜,也不举行葬礼就算了,没有敲钟堂,没有坟墓也罢了。
但是,没有一所寺院里会没有本尊。
就连毫不畏惧的人,也稍微觉得有点害怕了。
——害怕的原因不同。
这很显然不是认真的,比疯狂信徒尤有过之。更何况,若没有信奉的本尊,也无法疯狂信仰。也就是说,从疯狂的信徒身上除去信仰,正是这个和尚。
——逃吧。
伊佐间与来的时候一样,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一走到开着的门板边,便一溜烟地跑了。廊缘地板滑滑的,摔了两次跤。他抓起鞋子,把雨伞夹在腋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雨停了,但伊佐间全身是泥。
一打开桃囿馆的门,贵音带着一脸恐怖的表情坐在沙发上。
“喂,这位客人!什么嘛,你那样子。你不是带了伞吗?可不能让你这样脏兮兮地上楼喔,哎呀,还光着脚哇。”
“啊。”
不顾形象地跑回来,一时喘不过气来,无法立刻回应。
“都是因为你不回来,所以我也没办法洗澡。”
贵音用一条擦了之后脚会更脏的抹布,擦拭伊佐间的脚。弄掉泥土后,发现脚红通通的。和朱美的小腿一样冰冷。
“啊,已经过了九点了啊?”
“哎,才过八点啦。”
“但是洗澡水说到九点……”
“不过没客人啊,今天连你也才两个人。话说回来,你在哪里做了什么事回来啊。”
“唔。”
“吃饭了吗?”
“洠А!?br />
“真是给人添麻烦的客人。那里很冷,到这边来。啊,要好好地擦啊。”
贵音带伊佐间到刚才老婆婆待的房间,里头非常暖和。贵音拿了两个饭团说:“吃吧。”
“啊,但是……”
“什么,这些没关系啦。长期住宿的客人给了我们很多米。”
伊佐间把饭团塞了满嘴。
“真的喔。只是,因为说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就给了很多钱,还有米,特别只为了那位客人服务喔。我是说整理啦。”
“啊,那个穿着战后返乡服的人吗?”
“嗯。”
“那样的客人最近很少了。因为骷髅骚动,想说客人会多一点吧,结果一个也不来。我也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即使很想跟人说话也……”
原来如此,贵音的饶舌是有原因的。的确,这类旅店如果没有长期住宿的客人,无法赚钱吧。这一点有别墅,即使是观光客也集中在夏天吧。一般人没事不会在这种季节来海边。长期停留的话,应该是为了工作,不过选便宜旅店的客人,最近或许减少了。
——那男人?
穿着战后返乡服在做什么工作啊?
伊佐间吃完第二个饭团后,喝了口茶。
“那么我应该去跟那个人道谢。”
“不要去比较好。因为那位客人已经有一个月以上没有好好跟我说过话了,虽说是客人,其实有点怪怪的。给你吃东西的事情要保密喔,说了会被骂。”
“嗯。”
讨厌再被骂。
“那位穿着战后返乡服的人,在做什么生意?”
“不知道啊。我以为他一直待在房里,但偶尔也会忽然出门两三天不回来。刚刚又出门了,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哦。”
虽然不知道事前付了多少钱,但有那种钱的话,去买衣服会比较好。那种装扮无法做生意吧。
“那个人一直那身打扮啊?”
“不。来这里,对,前十天左右都是同样的装扮,但是好像买了旧衣服还是什么。偶尔会穿成那样出门。是看洗衣服的状态吧。”
那倒也是。
“你很在意他。倒是你,去了哪儿?”
说去了寺院,结果被骂得很惨。
“真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啊。去寺院明明既不是有趣也不好玩。是被和尚骂了落荒而逃,对吧?落得全身无力。”
全身无力逃回来是事实,但不是被骂。但是解释给她听未免说来话长。
“对。”于是,肯定地回应。
贵音笑笑说:“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寺院偶尔也会有客人来。所以也不是没有香客。然后,对了,在今年夏天,好像也举办了一次葬礼。说是葬礼也只看到棺木被抬进寺院而已,说不定不是。”
“哦。”
什么嘛。只是不引人注意而已,该做的也都做。那僧侣并不是活佛,一定是香客很少的穷寺院吧。说不定可怜得穷到把本尊也当了吧。伊佐间想通了。
蛮像伊佐间作决断的方式。
因为贵音一直催,伊佐间只得慌忙泡了个热水澡,九点一过就早早就寝了。明天要早起,而且也担心感冒。
——所谓好奇心杀死猫,好事也要有个限度吧。
虽然伊佐间并非反省,但这么想。然后立刻睡着了。
伊佐间醒来时是清晨三点。很早就上床了,又因疲劳儿睡得很好,外加肚子似乎有点饿了,所以醒得很早。
——钓鱼。
可以钓鱼吗?
必须先确认一下天气状况。
感觉神清气爽,因此伊佐间几乎把昨晚的大冒险忘了一大半。
外面还很暗但没有雨声。盖着棉被只伸长了手臂,拉开几乎破烂不堪的窗帘。窗帘的拉杆生锈了,一点也拉不开。伊佐间心不甘情不愿地爬出窗前,小心仔细地开,还是打不开。没办法只好把它翻卷起来,看见了寺院。
——流泻出灯光。
侧耳倾听。
即使应该听不见任何声音,然而一旦集中精神,就听见了什么。
是潮骚吗?还是风声?
——诵经吗?
真是不可思议的寺院,说不定不只是单纯的贫穷寺院。那位活佛似的僧侣,该不会如伊佐间一开始所想像的,不吃不喝地成天诵经过活吧?
——明明连本尊也没有。
无论如何,不要有任何牵连似乎比较好。
伊佐间赶忙整理准备。
所谓预付住宿费,出入自由,对伊佐间这种洠СJ兜穆萌耍翟诜浅7奖恪R蛭艿搅斯笠舻恼展耍鞠胨等ゴ蛏泻簦匾獍阉行岩埠芸闪纱嗖煌夏啻乩肟伞?br />
但整理和准备花了三十分钟以上,等到要出房门时已经快四点了。
再卷起一次窗帘,寺院的灯火已经熄灭。
到最后还是很在意。不过已经与寺院没关系了,也无须担心。
——问题是警察。
如果金色骷髅搜查队勤奋办案的话,像伊佐间这样的怪人,不管有没有犯罪,只要一引人注意,就会立刻被检举吧。
外面很冷,天气不错。
桃囿馆不管傍晚看,夜晚看,还是清晨看,都破旧不堪。
甚至看起来有些倾斜了。
出了大道,强风袭来,毫无人迹。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没人影的地方也不会有警察吧,看来是不用担心。听说叶山那边有早市,但不知道地点,去了也洠в谩?br />
来到田越川,之后只要沿着川边走就是海岸了。河川旁系着几艘小船,其中也有已经半沉了的船。
——离朱美的家很近。
今天她丈夫在家吧。
——回程时绕过去看看吧。
因为都来到这里了,不为前些日子的事到个榭也说不过去。但是伊佐间粗心到连样伴手礼也洠ё急浮?br />
——咦?
确定看到对岸有人影。
——那是桃囿馆的……
穿战后返乡服的男人。
一大早出门工作吗?还是通宵后回来?
说是回来,比较像是闲晃的感觉。他拿着什么东西啊?
——与我无关的事吧。
风很强,耳朵和鼻尖好冰。
开始听见潮骚。
海似乎狂乱了起来。
“这样不行。”
伊佐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出钓具准备,但在准备就绪的阶段,几乎要放弃了。这么高的浪很难钓吧。下雨时鱼比较容易上钩,但依伊佐间的技术不可能钓得到。再说浪很恐怖,心情也无法安定,这种天气,不管能钓到多少鱼都不适合伊佐间。
——去叶山那边看看吧。
结果还是决定这么做。伊佐间照例用不甚敏捷的动作,快速有声地整理工具,沿着河川上溯到有桥的地方。
逗子海岸和叶山海岸的中间地带是怎么样的地方呢?伊佐间想着。
——是别墅区吧。
和自己没什么缘分的地方。
过了桥,朱美的家就近在眼前了。
越过那个无名的山道入口,就是叶山。
——奇怪的女人呢。
这么说的自己也很奇怪。
就在此刻,突然失去了对钓鱼的执着。要说是失去了动力嘛,其实是觉得不论什么事都无所谓了。不如说是想吹笛子的心情。
费了这么多工夫来到这里,想想所花的时间和麻烦,就叫人不甘心,若是一般人,再怎么也会钓个鱼吧,但伊佐间不同。比起结果,他更热衷于过程,没有所谓辛劳要有回报的想法。他本来就不觉得很辛苦。
——放弃吧。
其实很干脆。世人称这种态度为没有毅力,但伊佐间认为这并非没有毅力,只是不执着而已。
一旦作好决定,便怨起迟迟未明的夜。要钓鱼就算了,没人会因为那以外的理由而在日出前的海岸晃来晃去,这让伊佐间变成一个形迹可疑的人。真的被盯上,有理也说不清。
——啊,刚刚的男人也是。
在这层意义上,那个穿着战后返乡服的男人更是百分之两百的诡异。如果被捕,伊佐间带着钓具还比较有利。
听见海的声音,就是这海有骨骸漂浮。
——会浮着那种东西吗?
如果海面上有那种东西漂浮,会很恶心吧。如果钓上了那种东西,就算是伊佐间,也一定会大惊失色。
——应该没有钓客,也没有人吧?
伊佐间终于了解了那个理由。
平常,说不定还热闹一点。
是恶心的传闻导致?还是警察导致?
潮骚——不,海涛声,听见了。
一股潮骚的焦虑侵袭伊佐间。
——明明没有感冒。
心情不安,空气不稳。
不。
——真的很不安稳。
那并非海涛声也不是别的什么。
伊佐间一回头,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部车驶过身边。
——是警察。
车子不止一部。
吃惊得张口结舌的伊佐间身边,随即驶过第二、第三部车。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吗,没有鸣警笛。即使如此,四周还是突然陷入不安的气氛。
——又有骷髅出现了吗?
一转眼,发现有人从民家的窗户窥视状况。
也有人因这非比寻常的气氛而从家里走出来凑热闹。
车子驶往朱美家的方向。伊佐间难得地感到不安,为了不要被怀疑,故意夸张地露出钓具,小跑步跟上。
果然三部车都停在山道的入口。然后,仿佛等待伊佐间到来似的,警官和刑警三三两两地下车。已经有两三个凑热闹的围观者,很冷似的缩着脖子站在那里。
一位警官声势惊人地从山道上冲下来,过猛的气势让他差点撞到另一位刑警,才慌慌张张地停下来。
“这……这边。”
“喂,是真的吗?”
“是真的!”
“真是糟糕,离报案整整过了一天了。”
“别说了,快点。”
警察全凑齐过来,爬上山道。
那前面……
——是朱美的家。
那山道的尽头不是只有朱美的家吗?
——这样的话。
不,还无法断定。记得那条路在中途应该分成两条路才对。伊佐间曾经在那里洠Ц现烀溃敲此挡欢硪惶醯那懊婊褂新贰?br />
伊佐间佯作无事,靠近其中一位围观者,不经意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年近半百的肥胖妇人,擦擦惺忪的睡眼,说:“不知道,好像是很严重的事。”
睡昏了。
虽然伊佐间有股想跟在警察后面上去的冲动,但这种道路,要假装过路人是不可能的。如果朱美家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就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了。
山道的入口也站了两位警察。
——要等吗?
反正也没事做,混入围观的人群中就不显眼了。不过那也要站在这里的三位围观者有耐性才有用。
——这种状况下,不是执着,是耐性吧。
好像有个字眼叫围观耐性。
过了十分钟左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