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月寒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02
伊佐间想起来朱美冰冷的手指。
会来逗子,是想说不定可以见到朱美,大概是这样吧。不是想见面,而是说不定可以见面。
伊佐间不算有魅力,但也还没油尽灯枯。虽然这么说,也没有和有夫之妇深入交往的精力与精神。半吊子。那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礼貌地说,总有一天会来答谢,便告辞了。简直就像住在巷尾的隐居人士。
——女人送上门来也不懂得珍惜的男人啊。
说了会被人家笑,因此也没对谁说。
然而,总觉得被那位朱美所吸引。伊佐间本来打算和上个月一样,初一那天过来。初一的话,刚好是每月忌日,如果一大早去,说不定会在海边再次见到朱美。
拖拖拉拉就过了三天。
——那么,该怎么办呢?
有点在意隔壁的古寺院。
伊佐间对神社、佛堂的建筑物本身几乎完全没兴趣,但个性上总想去参拜一下。之前也在回程时到镰仓的鹤冈八幡宫拜拜,今天在决定旅店前也去了龟冈八幡宫拜拜。
伊佐间完全不知道两所寺院间有什么关系,但肯定是用一种轻浮的心情,认为鹤之后就是龟吧。鹤就不用说了,会发现龟倒是纯属偶然。
对自认为是多宗教信仰的伊佐间而言,寺院与神社的区别不大。二者都有香油钱箱。顶多就是觉得寺院没有鸟居和铃,并且没有拍手,所以比较朴素罢了。
正当伊佐间想动身去隔壁寺院看看,方才的服务生就出现了。
“客人,你有外食券还是什么的吗?”
“没有。”
如果只是住一夜左右的旅行,伊佐间对于这方面的事,真是毫不在意轻轻松松就出门了。两三年前可能还很麻烦,但最近大概总会有办法的。从来没有因此而烦恼的经验。
“啊,那晚餐怎么办呢?这附近没什么用餐的地方哦。”
“嗯。”伊佐间随便回话。
“这个是我的,请吃吧。”服务生说完,递出碗。
“虽然不足以塞男人的牙缝,但总比没吃好吧。”
“谢谢。”
柿子色的碗里装的是小鱼干。
“有件事……”
“嗯?”
“隔壁寺院。”
“寺院怎么了吗?”
“嗯,那个,我想去拜拜。闲着也是闲着。”
“要拜拜吗?客人,隔壁不是什么有名的寺院。你如果没事晃来晃去,会被骂喔。”
“会被骂吗?”
如果是那样,的确很讨厌。
“隔壁好像不是普通寺院。不知道是什么宗派,但很少看到有人去拜拜。虽然嗡嗡嗡的诵经声不断,但不记得看过寺院里举行葬礼。”
“大姐,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啊,十六岁就在这里做了。战争期间回家乡去,但是,嗯,哎呀,讨厌啦,你想勾引我,不行哦。”
谁要勾引你啊……
伊佐间想要明白地作出澄清,但发现服务生福相的脸微微泛红,终于错失澄清的机会,还不小心微笑了。
“我看起来几岁呢?”
“二十五。”伊佐间想起朱美,所以这么说。
“哎呀,客人真是会说话。我今年三十了喔,所以啊,隔壁的寺院,对啊,十五年没办葬礼了吧。”
服务生一副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仔细想想还真是奇怪的寺院啊……”
那么就是奇怪的寺院。没有来扫墓的人,也不办葬礼的话,寺院是无法经营下去的吧。伊佐间觉得好奇心有点被勾起。如果终日诵经,不吃不喝而能过日子的话,那就是真正的圣人,与活佛没有两样。如果寺内有木乃伊敲了十五年的木鱼——这么一来,这会是比“金色骷髅”更奇怪的怪谈。
当然绝对不会有这种事的。
伊佐间慌忙地吃了小鱼干,向服务生——她说叫做贵音——道谢,说了声“我出去一下”,便整理好东西,借了雨伞外出,雨变小了。
从伊佐间的房间可以看见那间寺院,但真的要走到外面一看,完全搞不懂与旅店的位置关系了。因为太暗了无法清楚判断,但旅店后面似乎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寺院好像在森林里。伊佐间的房间刚好面对森林的缝隙,可能只有从那里才看得见寺院。因此要到寺院,必须绕一大圈。从窗户出去会近很多。
——每次都被好奇心所驱使。
伊佐间善用自己的好奇心,独自乐在其中。真的是很伤脑筋的男人。
仿佛拉着细线般冰冷的雨,时而转为雨雾,时而变得像神秘面纱似的,飘降在伊佐间的四周。并非能使脚步轻盈的气氛。
就在袖子被淋得即将湿透时,眼前终于出线像门的物体。
——“圣宝院文殊寺”。
好像是这么念。
圣宝院该怎么发音啊?伊佐间搞不太清楚,圣宝院和文殊院,那一个才是寺院的名称?这时候如果中禅寺在的话,就可以请他解释了。
把雨伞收拢,伊佐间低着头,弯腰驼背地跨过门槛。
做这种事身高不会变矮,当然也不能避人耳目。因为没有门扉也没有门楣,所以完全只是让自己暂时安心而已,但伊佐间就是无法堂堂正正地进去。
占地非常宽广,建筑物也很雄伟。
正面有和式建筑的正殿,还有个小塔。伊佐间直接走向正殿。虽然伊佐间如此认定,但那是否就是正殿令人怀疑。说不定其实是讲堂,伊佐间稍稍想了一下。
很可惜没有香油钱箱。伊佐间站在参拜位置的阶梯前观察了一下,但格子门紧闭,无法窥见里面。他顺便弯下身体把手撑在廊缘上,连走廊边缘的下面都看了,这种事虽然很像伊佐间的作风,不过,走廊缘下当然什么也没有。
没办法,只好环顾四周。
左侧有建筑物,好像是神社。看见黑黑的一块,那是鸟居吧。原本在正殿的阴暗处,所以看不见,靠近一看,果然立了好几柱鸟居。是神社。
寺院境内有这么小的神社,也不稀奇,因为伊佐间从一开始就无法区别,所以也不在意。
建造成这样子的建筑,应该是稻荷神社吧。伊佐间这么想。
这种程度的常识不问中禅寺也知道。
鸟居小小的,这次真的不弯腰就过不去了。也不能撑着伞走进去。一收起伞,身体立刻湿了。雨滴很细,所以很快渗透进衣服里。
穿过鸟居。
几乎毫无间隔地并排的鸟居,形成如隧道般的通道,无法避雨,积在鸟居横木上的水滴,不断地落下来,伊佐间身上更湿了,就像浴室的水蒸气一样。只不过,是感觉麻痹了呢,还是习惯了寒气,并不觉得冰冷。
穿过隧道,果然一如预期,有狐狸。除了两对石雕狐狸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狐狸雕像摆得到处都是。还立着旗帜,但读不出上面写了什么。不只是因为太暗,大概已经褪色,字也糊了。
虽然神社里暗得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但既然有狐狸,果然是稻荷神社吧。也有香油钱箱,于是伊佐间立刻投钱。但他不敢摇铃也不敢拍手,因此不出声地轻轻拍掌。
出了稻荷神社,又穿过正殿旁,绕到后面看看。颇有一段距离,这间寺院比想像中还要大。忽然一看左手边,刚好是森林的终点,从缝隙中可以看见因雨而朦胧不清、小小脏脏的建筑物,那正是桃囿馆。从这边看,还蛮远的。是因为寺院很大才打乱距离感吧。只因为两者之间没有障碍物,就称为邻居的话,距离也实在太远。
看不太清楚正殿后方到底是什么。
刚开始以为是池泉之类的,但是看见水面上好像有植物丛生,风吹得整片草丛摇来晃去。不像杂草,但也不是花圃之类的。道路不是很宽,要穿越这里很麻烦吧。无法确认有无厅堂活神社。
没办法,只好回到方才来的路,再度走出正殿前面。这次打算从右手边过去看看,右手边有很像住宅的建筑物,是僧房吗?
然而,靠近一看,似乎并非僧房也不像寺院办公室。四周有围篱,比较像是从前官人住的阵屋建筑。但说穿了,伊佐间并不知道是否有所谓阵屋建筑,即使有也不懂那是何种建筑方式,这些只不过是印象。左右门柱盖成可以吊灯笼的形状,这是决定印象的最大因素。
看不见灯,似乎也没有燃点烛火的迹象。
感觉不到有人在那里。不过,可能是绵绵细雨抹杀了那种感觉。
伊佐间有些不知所措。
探险到此结束的话,那就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因此他再度回头环顾整间寺院。
——没有敲钟堂。
——也没有坟场。
墓地不一定在寺院的占地之内,也有洠е拥乃略喊伞2皇侵档锰乇鸶械讲豢伤家榈牡胤剑皇亲芫醯闷展止值摹5牵谡庵智榭鱿乱裁话旆ò伞L炱缋实拇蟀滋旌陀暌垢芯醮蟛幌嗤悄侵植钜彀伞?br />
伊佐间这么想。
伊佐间的个性里毫无不详预感,也不懂什么叫地点好坏。即使有人说这块地不吉利,这里是不好的地方等等,也从未产生原来如此的感应。鬼屋之类的也是,伊佐间的恐惧感,不超过看见吓人箱的程度。
伊佐间感受过的所谓寒战,只有发烧的时候。他从不认为墓地或厕所很恐怖,的确,战场很恐怖,但仔细想想,也不过是接近吓人箱的那种恐怖感。不知敌人何时出线的恐惧感,或是性命受到威胁的恐惧感——与害怕妖怪的感觉完全不同。
因此,除了说不定会有和尚怒发冲冠地——和尚没有头发——冲出来的那种紧张感之外,现在的伊佐间没有一丝不安或恐惧。
想想看,半夜的寺院除了拿来玩吓破胆游戏,也没什么用处。也就是说伊佐间现在正在进行寒夜吓破胆游戏。会发生恐怖的事吗?
伊佐间是个完全不会感到害怕的男人。完全没有超自然感应,也没有灵异感应。
他茫然地望了寺院一会儿,往塔的方向走过去,看来无法进入塔内。越过入口的栅栏,弄湿了身体。再淋湿身体的话,恐怕会感冒,发烧比妖怪更恐怖,所以伊佐间放弃了。
拉回脚跟走向正殿。说不定正殿的门是开着的,这样的话至少可以确认一下本尊。又不是小偷,他是来拜拜的,应该不会遭受处罚吧。
如果和尚出现,道歉就是了——伊佐间决定了。
把鞋子上的泥巴弄掉,排好,袜子也湿了,所以脱掉。用手巾擦擦脚底,上了阶梯。
赤脚接触到粗糙的阶梯木板,说不定这边还是可以穿着鞋上来的区域。伊佐间每到寺院,必定犹豫是否该脱鞋。
但廊缘磨得很光滑。虽然一时很犹豫不知该往哪里走,但结果往右边移动。蹦蹦蹦的好像河童的脚步声——虽然伊佐间洠侵稚簟⒊鋈萌司醯煤芏车纳簟W叩接冶呃仍档木⊥罚锻艘换岫詹诺恼笪莺螅苯亲洹?醇ぬ跣蔚拿虐澹蚩虐寰涂梢钥醇锩媪恕?br />
反正要打开,他决定干脆打开最右手边的门。
碰到门的手只是轻轻地使力,却发出非常大的声响。
是门板上的铰链摩擦所发出的声响。
——运气真不好。
和自然的声音不同,这种声音特别响,但是又不好中途打住。这么一来,索性不要战战兢兢了,一口气地打开反而比较不那么引人注意。
——这,实在是……
怎么弄都发出嘎嘎声,一放松力气,又变得吱吱的高音。
声音更响了。
——所以……
虽然如此,抱怨也没用。总算打开到可以走进去的程度,停下手。先悄悄地把头探进去,这和小偷没什么差别了。
眼镜应该已经习惯黑暗了,但视线却很模糊。
——里面更暗吗?
不,那是眼镜一时花了。
正殿里有灯。
安置佛像的须弥座上点着烛火。伊佐间离须弥座还有一段距离,那一点烛火要照遍整个殿内根本不够。原来是伊佐间的瞳孔缩放被微光干扰了。
宽敞,黑暗。须弥座的另一边,可看见后方墙上有类似图纹的东西。不是壁画,看来像是曼陀罗。伊佐间听说曼陀罗有两种,大概是并排挂了那两种吧。须弥座上的本尊……
本尊非常欠缺装饰感,没有守护神,没有莲花座,连背屏也付之阙如。
伊佐间伸出右脚悄悄地进入。脚尖触碰到木板地,还是好冷。缓缓放下脚跟,同时抬起左脚跟。脚底从木板地抬起时,“嘎吱”一声,发出奇怪的声响。因为潮湿的脚底与木板地黏住了。
——俗话说的蹑手蹑脚。
伊佐间事不关己似的这么想。因为用了不太常用的脚尖神经,所以无暇顾及其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到须弥座附近。
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总之拜拜吧。
合掌,一抬头……
本尊低声说:“哪一位?”
“哇!”
伊佐间后退了两寸左右。
虽然没有魂飞魄散,但好几年洠艿秸庵殖潭鹊木帕恕?br />
不是本尊。应该是放置本尊的位置上,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是主持吗?”
“正是。”
“啊,啊。”
伊佐间突然失去气力,失去呼吸,以致失去挺直肩膀的力量,变成难看的姿势呆若木鸡。
蜡烛的灯火照着和尚,一动也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打乱殿内紧张的气氛的,只有伊佐间絮乱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声。
“呃,呃,对不起。那个……”
看来似乎是位阶很高的僧衣。看不太清楚颜色,但大概不是黑的。青或紫,并非四处可见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