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85
  ——是什么样的感情?怨恨吗?
  应该怨恨不已吧……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那是长门的台词。长门忆起亡妻时,悔恨的话语。完全无关。木场皱起眉头。
  有点混乱。木场还是不适合理论性的搜查,像是从文献、资料或传闻所得到的情报组合推理的骨架。
  ——长野吗?
  想去看看。
  逃兵的无头尸体。
  至少,比目前面临的其他事件更适合木场。一定是杀人案,过了八年还没解决。再加上连谜样的宪兵都出场了,似乎可以一显身手。
  可是,现在上头不可能允许木场到长野出差。如果是长野本部要求搜查协助,那就另当别论,但是也没那种事。
  结果,木场只能和毫无霸气的老刑警一起,无力地追查离家出走的女孩和奇怪和尚的消息。
  ——真是干不下去啊。
  这次再出格的话,木场就要被砍头了。
  明明说是要来转换心情的,结果更加郁闷了。
  这么想来,关口的脸看起来很沉重,寅吉的脸也教人心烦,敦子的脸总觉得让人难以直视,而樐窘颉?br />
  樐窘蛲蝗徽酒鹄矗骸澳敲次胰コひ鞍桑⌒」兀阕急敢幌隆B冒榫途龆ㄊ撬镂蚩樟恕!?br />
  “樐窘蛳壬龆ń邮芰寺穑俊?br />
  敦子看来悲喜交集,复杂的心情全写在脸上,看着侦探。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木场很失望,而关口则慌了。
  “为什么是我!不要。就这次,我绝对不听小標档模∴福遥浮?br />
  即使抵抗,这男人还是一定得去的。
  木场觉得真的干不下去了。
  然后,木场再度失去了行动力。
  这时候,事件发生了。
  事件……
  6
  海涛声侵蚀而来,但是……
  这几天,我终于稳定下来了。
  然而,绝不是回到以前(所谓以前是何时?)健康生活时(这才是谎言吧)的我。
  在海边长大的女人,不断地在我的身体里主张着什么。
  但是,就像那所教会的辅导员所说的,似乎不是我的里面有别人在对我说话。
  在海边长大的女人也是我。
  这是表示我有两个过去吗?
  如今,她们融合了。不认识海,讨厌海涛声的我,似乎也是在海边长大,喜欢海涛声的我。
  什么都无所谓了。
  虽然我想再去那所教会,但连这件事也觉得无所谓了。
  我……
  有丈夫在一起,我能暂时忘却那可怕的记忆。
  能有现在的我,全是丈夫之赐,我的人生仿佛是丈夫为我创造的。
  对我而言,神就是丈夫。去祈求其他的神是没有意义的事。我有丈夫就好了。
  因为我这么想,所以不遵守与那位辅导员的约定,没有去教会。
  ——明明砍掉了首级。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还不到冷的程度,但依然感到些微寒意。如果不披件什么,说不定会感冒。
  丈夫今年几岁了呢?
  我想着这种事。
  不年轻了倒是事实,但我不太懂所谓的年龄。的确,丈夫的颈子、指尖、眼睛下方,比初遇时多刻上了好几道皱纹,说不定皮肤的弹性也没了,我想胡须里还增加几丝白茎。
  然而,那只是一部分,整体看来,我觉得丈夫几乎一点也没变。说不定是因为每天都在一起,才不觉得有改变吧。不,细部的变化我很清楚。我可以认知具体的变化,却觉得整体没有改变,想想也很奇妙。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子,所以没想到哪里怪怪的,但说不定并非寻常。
  我,知道细微的地方,但怎么也掌握不到所谓人的整体,这似乎是我的特质。
  所以,也不是就因为如此,不过,我非常不擅长与人交往。不想与丈夫以外的任何人见面,不能见,我一直都这么想。即使是现在,这点依旧没变。
  因此,与丈夫生活了八年,我没有和丈夫以外的人作过像样的交谈。有客人来家里与丈夫洽谈工作时候,我也只是打个招呼、端茶而已,完全不开口,去买东西也只说必要的话。当然也没有交朋友。
  考虑丈夫是位人气作家的立场,对照其他作家的生活记录来看,我的态度很异常。身为作家的妻子,不,身为一般社会人士,我想我完全不具资格。对丈夫而言,我绝不能算是一个好妻子。
  但丈夫什么也没说。
  反倒是顾虑我的个性,似乎为我减少了访客。
  本来,去教会这件事也犹豫再三。那胡子牧师和看来有些神经质的辅导员,虽然很认真地为我设想,不过说实话,因为没有仔细看对方的脸,所以记不太清楚那句话是谁说的。
  我记得的是,牧师穿的是线衫上的编织纹路、眼镜的金属框、辅导员穿的衣服的领口形状等等……
  光是那种东西。
  记得也没用。
  为什么到教会去呢?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才发现并不能太理解。
  我一想到死灵——申义会再来,就觉得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到发抖的程度,怎么也坐立难安。
  申义——得到肉体的怨灵。
  如果要复仇,咒死我或怨死我都行。如果获得了肉体,如果可以抱我,也可以施加伤害,不是吗?为什么绕一大圈做那种事?
  勒绞我的脖子就好了。
  像当时,我所做的一样。
  用双手,把颈子……
  §
  “不行!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我说了只能借!”
  “拜托,只有那些不够。父亲一点也没有变好。把这个给我……”
  “不行!不行!不能再上你的当了!”
  “拜托,我因此被追缉……”
  “不要,我们约好的!”
  “放手!放开我!”
  §
  那是谁的记忆啊?
  已经无法区别。
  不过,这双手记得。我掐住前夫申义,然后杀了他。我想,只有这件事是不会错的。如果这样,我和申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何与逃亡中的申义接触?申义……
  §
  申义选了我,而不是那女人。
  明明就是因为这么想,才做了那样的事。
  那是错的。
  所以,所以,那种人——不,没打算杀他的。
  只是……
  §
  对,一开始没打算要杀他的。我想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回神已经掐住脖子了。不过,之后为什么要砍下头,我也不知道。完全想不起理由。说不定,只是想到申义如果又复活了会很麻烦。
  不,不对。那是杀掉复活后的申义时的事情。辅导员所说的是八年前,为何要砍下头,是吧?
  砍下头的理由……
  如果知道这个,一切就结束了,那所教会的辅导员说的。辅导员说,即使杀了,也要想着不要砍头。所以,从教会回来后,我拼命地努力这么想。
  但,我不懂。
  不,当时的状况无法如此冷静。
  当时……
  我依照辅导员所说,为了不要砍头,正打算把柴刀和锯子丢到海里。
  就在那时,死灵突然来访。我害怕得颤抖。然后,在害怕之余,用柴刀斩杀了申义。真的好害怕。大声喊叫,一边哭,我,又砍下了头。
  啊啊,不愿想起来!
  因为那温温的、生生的血浆和油脂,握着柴刀柄的手,那种滑溜溜的触感,那种腥臭。
  鲜红的——不,所谓的血浆,竟是黑色的——附近变成一片血泊,连头里面也全浸染了血的颜色。
  血不断从横切面涌出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汨汨、汨汨、汨汨……
  §
  男人看着。
  那是神主吧。打扮成神主模样的男人,当我一离开现场,便现出身影。那男人大概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过来。然后,看着。
  追缉那个人的,不止宪兵吗?我好害怕,很慌张,很难过,只是躲在暗处发抖。
  §
  头……
  为什么砍掉头?
  怎么也不懂。想不起来。只有那像噩梦般的体验,不想再来一次。
  大概……
  §
  ——啊,神主朝这边来了!
  §
  对,无论如何神主都会出现。
  神主,为什么是神主呢?
  不要想了。
  那个,只要死灵——申义不再来访,像现在这样也能活下去。
  起身站在地板上,背有点痛。
  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幸好去了教会。如果如他们所说,再怎么恐惧,再怎么害怕,申义都是幻觉。
  即使不是幻觉……
  ——因为是原来已经死掉的人了,不管杀掉几次,都不算杀人。
  辅导员这么说了,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不就跟噩梦没什么两样了吗?
  我试着打开禁闭的挡雨窗。
  三天没开了。
  院子已经一片昏暗。虽然丈夫很仔细地清理了,但石头上的血迹还是擦不掉。现在太暗,所以看不清楚那血迹。
  被山道挡住,没有西晒的阳光。
  所以这个房子天暗得比较早。这个家里,会西晒的只有一个房间,只有丈夫的书房而已。
  绷紧的冷空气无声无息地钻进来。肌肤紧缩。非常舒服。
  不太介意海浪的声音了。
  恢复。
  只要能夠有技巧地怀抱两个过去,说不定一切都可以顺顺利利。我有丈夫在我身边,我觉得——申义已经不会来了。
  如果状况变好了,再去教会道谢吧。
  然后,我想向警察自首。
  我是八年前申义命案的凶手,至少这件事,应该是不会错的。
  这样做,申义或许会原谅我。
  昨晚,丈夫没有回来。不管多晚都会回家——明明这么说了才出门,是发生了什么无法抽身的事情吗?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
  虽然有点担心丈夫的事,但没有不安。我全心信赖丈夫。这八年来,一次也没有怀疑过丈夫。
  并且,昨晚一柳太太陪我到很晚。不知为何,有她在就觉得很安稳,睡得很好。
  她今天也来陪我,一直到刚刚。
  一柳家,是隔壁邻居。
  听一柳太太说,好像跟我家一样,和丈夫过着两人的生活。
  一柳太太是很亲切、很美丽的人。
  是外出的丈夫拜托她的吧,昨天丈夫一出门,一柳夫人就过来,陪着我到深夜。她的丈夫昨天好像也不在家。
  刚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非常亲切地跟我说话,也听我说,所以聊了很多事。说出来会比较舒服,或许是因为在教会时学到了这点吧。对于我可怕又异常的告白,一柳太太没有露出讨厌的神色,听我说到最后。说的时候,我觉得很轻松。
  讨厌与人交往的我,觉得如果是她,或许我会敞开心房吧。年龄也相仿。因此,我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当然是丈夫的功劳,但邻居太太也有功劳。我对周遭人的好意满怀感谢。
  一柳太太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变化。
  与隔壁房子间相隔的山道,几乎窄到如一堵墙,在最靠海的房间——书房附近,路就消失了。海的那侧像断崖一样,当然也无法越过山道到隔壁去,但如果庭院发出声响,势必会听见吧。仅只那样的距离。
  但是到底为什么会盖成这样,难以理解。要在这种地方盖两栋房子的话,不如先打通正中间的山道后,直接盖成两间相连的房子,占地会变大比较方便。
  总之,我的异常变化传到了隔壁邻居耳里。
  说是大约十天前的事,所以(我想)是第三次砍杀申义的时候吧。
  因为(我想)既然杀掉了,万万没想到还会再来。因此我发出比之前更大的声音。那声音似乎传到了隔壁。
  当时申义执拗地要求我的身体。我抵抗逃到客厅,在那里扭打,用尽了力气。申义不说话一边发出尖锐笑声,一边往我的身上压过来。
  对。
  我当时突然掐住申义的脖子。申义在那时踢倒了走廊边的拉门,因此互相拉扯的异常举动说不定也传到邻居那儿了。
  如果是幻觉,那会是极度夸张的演出。我一个人高声乱吼乱叫,一副淫秽的姿势,满脸痛苦的表情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个笑话。不,还是该进疯人院吧。
  好像是那一天的隔天,一柳太太来访了。我可能在睡觉吧,完全不记得了,不过她说,当时从丈夫那儿多少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就很担心。
  从教会回来的那天,也就是(我想是)四度杀害申义的隔天,好像也过来了。我记得那时候的事。
  那天我也觉得自己精神错乱了。责问外宿的丈夫,大吼大叫。再怎么辩解那时幻觉,但接连三次极度残酷悲惨的体验,我的忍耐也到临界点了吧。
  当时一柳太太来了,拼命地安慰发狂的我。我因为精神错乱了,完全不知道她是谁。现在想想,真是羞到无地自容,但当时就是那样,也没办法。不过,有一柳太太在我身边,我总算快些恢复了平静。
  话虽如此,我完全记不得她的长相。
  昨天她过来时,因为穿着与当时相同图纹的绢织衣,才知道好像是她。
  只记得这么多了。
  一柳太太为我准备餐点,细心地照顾我。我觉得她与我不同,待人接物十分周到。然后,我把在教会圣堂里所说的半生经历,说给她听。因为说个辅导员听过一次,所以抓到了要领,比较容易说出口。真是可笑的事。
  如此陈述后,“我的过去”是“我的过去的故事”,“我的体验”也变成单纯的“不可思议的故事”。因将它故事化了,现实那种活生生的感觉急剧消失。至少对陈述者而言似乎是如此。我渐渐醒了。
  然而我的故事似乎反而在她身上产生了活生生的真实感,一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