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10
前面隐隐约约传来比尔的呼喊:“奥德拉!奥德拉!你在哪里?”
“该死的大比尔!”理奇轻声骂道。他的眼镜滑下来,他一边骂着,一边摸索着拾起湿涟源的眼镜,架在鼻子上。他攒足了劲,又高声喊道:“没有艾迪你会迷路的,你这个笨蛋!等一会儿!等等我们!你听见了吗,比尔?等等我们,笨蛋!”
一阵令人心焦的寂静,好像没有人在呼吸。理奇所能听到的就是远处滴答滴答的水声;这一次除了偶尔看到几个静止的水洼,下水道基本上是干的。
“比尔!”他颤抖着手,招待头发,忍住泪水。“冷静点儿……
求你了,伙计!等一等!求你了!“
远处传来比尔的声音,更加微弱了。“我等着呢!”
“谢天谢地了。”理奇前咕着,一巴掌拍在艾迪的屁股上。
“驾!”
“我不知道这条胳膊还能支持多久。”艾迪抱歉地说。
“走吧。”理奇说。艾迪又往前爬去。
比尔在那个三条管道一字排开的竖井里等着他们,看上去很樵淬。到这里他们终于能站起来了。
“那边,”比尔说,“克、克里斯和贝、贝、贝尔茨。”
他们看了一眼。贝弗莉低叫一声,班恩搂住她的肩膀。贝尔茨的尸骨裹在一堆破布里,似乎还是完好无损。维克多的尸体却没有头。不远处有一颗咧着大嘴的头颅。
“怪物杀了他们,”贝弗莉低声说,“你们还记得吗?当时我们都听见了。”
“奥德拉已经死、死了。”比尔的声音里毫无表情。“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贝弗莉气极了,比尔吃了一惊。“你所知道的就是许多其他的人已经死了,大部分是孩子。”她走过去,双手叉腰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脸上、手上粘着一道一道的污垢,头发上落满了尘土。理奇觉得她看上去真的很伟大。“你知道是谁干的。”
“我真不、不该告、告、告诉她我要来这里。”比尔很自责。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为什么——”
“少废话!你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我们发过誓,我们就要实践自己的诺言!你听懂我的话了吗,比尔?如果她死了,那已经死了……但是她还没死!现在我们需要你。你明白吗?我们需要你!”
她忍不住哭起来。“你是我们的支柱!你要像从前一样支撑着我们,不然我们谁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他一言不发,看着她。理奇在心里不停地祈祷:振作起来,大比尔!振作起来,振作起来——比尔看看大家,点点头。“艾、艾迪。”
“在这儿,比尔。”
“你、你还记、记、记得是、是哪条管、管、管道吗?”
艾迪指着维克多身后的那根管子说:“那一条。看上去很小,是吗?”
比尔又点点头。“你能撑得住吗?”
“为了你,我能,比尔。”
比尔笑了——理奇所见过的最疲倦、最惨淡的笑容。“带、带我们过去,艾、艾迪。让我们完、完成我们的使命。”
5
比尔一边向前爬,一边提醒自己小心管道尽头的陡坡。但是他还是吃了一惊。刚才他的手还挨到锈迹斑斑的管壁,一会儿却在空中飞舞。他突然向前跌倒,本能地翻了个跟斗,肩膀着地。
“小、小、小心!”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儿是陡坡!艾、艾、艾迪?”
“在这儿!”艾迪的一只手摸索着,碰到了比尔的额头。“你能帮我跳下去吗?”
他把艾迪抱下来,尽量小心不要碰着他的断臂。班恩跟着跳下来,后面是贝弗莉和理奇。
“你们带了火、火、火柴了吗,理奇?”
“我带了。”贝弗莉说。黑暗中比尔感到有一只手把一盒火柴塞进他的手里。“只有8根或者10根,但是班恩带了很多。从客房里拿来的。”
比尔调侃着说:“你又把火柴夹在腋下了吗,贝弗莉?”
“这次没有。”她说着温柔地搂住比尔。他紧紧地拥抱着她,感受着她所给予的温存。
他轻轻地松开她,点燃一根火柴。记忆的力量如此强大——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右看去。帕特里克的尸体还在那里。惟一能够辨认出来的就是半圈牙齿。
附近有什么东西。一个亮晶晶的圆环,在火柴的微光下几乎看不见。
比尔甩灭了那根火柴,重新点燃一根。他捡起那个小东西。
“奥德拉的结婚戒指。”他说。他的声音空洞洞的,毫无表情。
火柴几乎烧到了他的手指,熄灭了。
黑暗中,比尔戴上了那枚戒指。
6
自从他们离开帕特里克的尸体所在的那个地方,他们在德里地下的管道里走了多久了,但是比尔只知道他永远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一直想着父亲的话:你能在那下面转上几个星期。如果艾迪找错了方向,那么根本用不着它来杀他们;他们就在这里面走吧,一直走到死……或者他们选择了错误的管道,他们就会像老鼠一样被淹死。
但是艾迪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一会儿让比尔点燃一根所剩无几的火柴,若有所思地四处看看,然后继续前进。他好像随心所欲地左转右转。有时候管道里非常宽敞,有时候他们不得不匍匐前进。艾迪在前面带路,其他的人跟在后面,鼻尖顶着前面那个人的脚跟往前爬。
比尔惟一能够肯定的是他们走进了一段早已废弃不用的下水道。这里的管道很破旧,不是陶瓷的,而是松脆易碎的泥土一样的东西,不时地渗出一汩一汩气味难闻的液体。人类粪便的味道——那种浓郁刺鼻的气味差点使他们全都窒息过去——散了,但是被另一种味道所代替——年久泛黄的味道,更让人恶心。
班恩认为那是干尸的味道。对艾迪来说,那闻起来像是麻风病人的味道;理奇觉得那闻起来就像世界上最古老的法兰绒夹克,腐朽、溃烂了——伐木工人的夹克,非常大,可能大得像保罗。班杨那么高大的人都可以穿;对贝弗莉来说,那闻起来就像她父亲装袜子的抽屉;在斯坦利心里,这味道唤起了他童年最可怕的记忆。油和着泥土的味道,使他想起了一个没有眼睛、没有嘴巴的恶魔;麦克觉得那是已经没有鸟儿的鸟巢里干枯的羽毛的味道。
“你们大、大、大家怎、怎、怎么样?”
他们小声回答着,他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没有惊慌,没有眼泪。他们握着手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对方的力量。比尔感到十分欣喜。毫无疑问他们创造出了比7个个体之和还要大得多的力量;他们又重新组合成为一个不可战胜的整体。
他拿出仅剩的几根火柴,点燃了一根,看到一条狭窄的通道向下倾斜。管道顶端悬着蛛网,有的已经被水冲毁,耷拉在那里。眼前的一切使比尔感到一阵战栗。脚下的管道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霉菌,可能是树叶、蘑菇……战者什么意想不到的沉积物。再往远处有一堆白骨,一缕绿色的破布。比尔想那也许是德里污水公司或者水利局的工人,造了路,走到这里,撞见了……
火光摇曳不定。他把火柴头冲下,想让火光尽量延长一会儿。
“你、你、你知、知道我、我、我们在哪儿吗?”他问艾迪。
艾迪指着略微弯曲的管道。“那边是运河,”他说,“如果这条管道没有拐向另外一个方向,还有不到半英里路。我估计我们现在就在阿普枚尔山下面。但是比尔——”
火柴烧到比尔的手指,他扔掉了火柴。他们又被包裹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人——比尔觉得是贝弗莉——叹了口气。但是火光熄灭之前,他看到艾迪脸上的焦虑。
“怎、怎、怎么了?有、有什么?”
“我说我们在阿普故尔山下,我是说我们真的在它的下面。我们已经在地下走了很久了。没人会把下水道铺在这么深的地方。在这么深的地方铺设的管道通常被人们称做矿井。”
“你看我们大概在多深的地方,艾迪?”理奇问。
“2400多米,”艾迪说,“也许更深。”
“天啊!”贝弗莉吃了一惊。
“不管怎么说,这里不是下水道了。”他们的身后传来斯坦利的声音。“闻闻味道就知道了。很难闻,但不是下水道的味儿。”
“我觉得我宁愿闻下水道的味儿,”班恩说,“这闻起来像……”
一声大叫从他们身后的管子里传了过来。吓得比尔头发都坚了起来。他们7个人握着手紧紧地靠在一起。
“——要抓住你们这些杂种。我们要抓住你——们——”
“亨利!”艾迪低声说。“哦,上帝啊,他要追上来了。”
他们听到远远地传来喘息的声音,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沙沙的衣服响。
“来、来、来吧。”比尔说。
他们沿着管道往前走。除了麦克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末尾,其他的人都两人一组:比尔和艾迪,理奇和贝弗莉,班恩和斯坦利。
“你、你觉得亨、亨、亨利离我们有多、多、多远、远?”
“我听不出来,老大,”艾迪说,“回音太大。”他压低嗓门。
“你看到那堆尸骨了吗?”
“看、看、看见了。”比尔也压着嗓门。
黑暗中艾迪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地挽着比尔的胳膊。
理奇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突然他好像又变成了3岁的孩子,听到那喀嚓喀嚓的声音——向他们靠拢过来,越来越近——每挪一步都发出树枝折断的低响。比尔还没有划着火柴,他就已经知道将要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了。
“眼睛!”他高声叫道。“上帝啊,是会爬的眼睛!”
一直硕大的眼睛塞满了通道。那玻璃一样的黑色瞳仁足有两英尺宽,黄褐色的虹膜看上去粘乎乎的。眼白凸出,布满红色的血管。这是一个嵌在一层血肉模糊的触角上爬行的没有眼睑。没有睫毛的可饰之物。那些触角像手指一样摸索着爬过管道易碎的表面。
在火柴的微光里那只眼睛好像长出许多可怕的手指,拖着它来了。
那只眼睛贪婪地看着他们。这时火柴熄灭了。
黑暗中,比尔感觉到那些像树枝一样的触角爬过他的脚踝、小腿…。。担是他怎么也动弹不得,整个身体僵在那里。他感觉得到它在逼近,听得到它那湿漉漉的眼膜上血管跳动的声音,想象得到它碰到他的身体时那种黏乎乎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叫不出来。即使当更多的触角缠住他的腰,用力把他拖走的时候,他还是叫不出来,也无法搏斗。全身都好像沉浸在深深的睡眠当中。
贝弗莉觉得一根触角缠住了她的耳朵,死死地打了一个结。她感到一阵剧痛,挣扎着、呻吟着,被用力拖走了。斯坦利和理奇想要撤退,但是密密麻麻看不见的触角在他们的身边挥舞。班恩一把抱住贝弗莉,想要把她挽回来。她惊恐地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班恩……班恩,它抓住我了……”
“不,它带不走你……等一下……我来……”
他用尽全力往回拖,贝弗莉尖叫着,耳朵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鲜血流了下来。一条干枯、坚硬的触角爬上班恩的衬衫,紧紧地勒住他的肩膀。
比尔伸出一只手,打在一团黏乎乎、湿漉漉的东西上。眼睛!
他的意识高声大叫道。哦,上帝,我的手伸进了那只眼睛!哦,上帝!哦,仁慈的上帝!眼睛!我的手在那只眼睛里!
他开始出去了,但是那些触角还是无情地把他往前拖。他的手消失在灼热、贪婪、湿波涌的眼睛里。他的小臂,一直到臂弯都深深地陷在那只眼睛里。他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贴在那黏乎乎的眼睛上。那一刻他几乎要疯了。他用尽全力,用另外一只手去砍那些触角。
艾迪像是梦里的孩子,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他的朋友被拖进那只眼睛的时候一边搏斗、一边尖叫。他感觉到身边的那些触角,但是还没有一只落在他的身上。
跑回家!他的意识大声地命令道。跑回家去找妈妈,艾迪!你能找到路!
黑暗中传来比尔的叫声——尖锐、绝望,伴随着一阵危险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艾迪猛然清醒过来——它想掳走比尔。
“不!”艾迪大吼一声。他跳上前去,跃过那些黑暗中摸索着的触角,那条断臂在黏湿的石膏模子里晃来晃去,打在胸口。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他的哮喘喷雾剂。
(酸,吃起来像是酸的味道,酸,蓄电池酸)
他撞到比尔的后背,用力把他推向一边。在意识里艾迪好像听到水面拨开的声响,伴随着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他举起哮喘喷雾剂(酸,我想这是酸,它就是酸。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