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17
  “还准备骑这辆车吗?”
  “当然、然,不,”比尔没好气地说,“我只是不愿看到它瘪着轮胎,躺、躺、躺在那么一堆破烂里。”
  “不管你说什么,老大,你都是老板。”
  比尔生气地回过头,麦克已经去拿气筒和补胎工具了。比尔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崭新的小盒。
  “你弄这东西来不光是摆设吧?”
  “不,”麦克表示同意,“上个星期才买的。”
  “你有自行车吗?”
  “没有。”麦克的目光很严肃地注视着他。
  “只是碰巧买回来的?”
  “一时冲动。”麦克的眼睛还注视着比尔。“一觉醒来,觉得这东西可能会派上用场。一整天脑子里都是这个想法。于是……我就买了这盒补胎工具,你来这里用上了。”
  “我到这里来用它,”比尔附和着,“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亲爱的?”
  “问其他的人吧,”麦克说,“今天晚上。”
  “你觉得他们都会来吗?”
  “不知道,比尔。”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全都来不了。有一两个悄悄地走了。或者……”他耸耸肩。
  “如果那样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麦克指指那盒补胎工具。“我花了7块钱买来的。你准备用它做点儿什么还是看看而已?”
  比尔这才把车子翻过来,倒立在地上,小心地转动后轮。他不喜欢生锈的车轴发出吱吱的尖叫声。上点油就解决问题了,他想着。给链条上上油也没什么坏处。结果却锈成这个样子……还有纸牌。轴条上还应该别上一些纸牌。麦克肯定会有。很好的纸牌。纸牌,对,还得有晾衣夹来固定——他突然停下来,感觉浑身冰凉。
  你到底在想什么?
  “出了什么问题,比尔?”麦克轻声问道。
  “没什么。”那个奇怪的句子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他用力一拳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自己见到了鬼。”但是这一次这个声音,他的声音后紧跟着母亲的声音:“再来一遍,比尔,刚才差一点就说对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柱子)
  他摇摇头。到现在我也不能流利地说完那句话。他想,突然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但是倏然间又消失了。
  他打开那盒补胎工具开始干活。麦克一直靠墙站着,嘴里哼着小曲。比尔费了半天功夫,才把那辆车子鼓捣得像点样子。他几乎忘记了麦克的存在。他正要把车子翻转过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纸牌的扑啦啦的声响。他猛地转过身。看见麦克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握蓝色的自行车用纸牌。“需要这个吗?”
  比尔长舒了一口气。“我想你也准备了晾衣夹了?”
  麦克从衬衣口袋里掏出4个晾衣夹。
  “我猜,也是碰巧买来的?”
  “对,碰巧买来的。”麦克说。
  比尔接过来,想洗洗纸牌。他的手颤抖着,纸牌撒了一地。到处都是……但是只有两张牌面冲上。比尔看看那两张纸牌,又看看麦克。麦克紧咬着嘴唇,吃惊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纸牌。
  那两张牌都是红桃A。“不可能,”麦克说,“我刚刚拆开这副纸牌。一副牌里怎么可能有两张红桃A呢?”
  比尔弯下腰,捡起那两张纸牌,看了看,又递给麦克。一张背面是蓝色,一张背面是红色的。
  “上帝啊,麦克,你使我们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你准备怎么办?”麦克冷冷地说。
  “哦,都别上去片比尔突然大笑起来。”我想应该这么做,是吗?“如果世间真有使用魔力的先决条件,那么这些条件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吧?”
  麦克没做声,看着比尔把那些纸牌一张一张地别在后轮上。比尔的手还在颤抖,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弄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转动后轮。在寂静的车库里,那些纸牌发出一阵机关枪的声响。
  “来吧,”麦克轻声说,“进来吧,老大。我给咱们弄点儿吃的。”
  他们狼吞虎咽地吃了几个汉堡,坐在那里抽烟,看着后院里越来越浓的暮色。比尔拿出钱夹,抽出一张名片,把那句让他一天都不得安宁的句子写下来,递给麦克。
  “你能看懂吗?”比尔问。
  麦克点点头。“是的,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好,告诉我吧。或者给我点提示,让我自己去想?”
  “不,”麦克说,“这一次我想告诉你也没关系。这是一句绕口令。
  常用来训练那些口齿不清和结巴的人。那年夏天你妈妈总是让你练习这句话。1958年夏天。你走到哪儿说到哪儿。“
  “是吗?”比尔自问自答。“对。”
  “你肯定特别想讨你妈妈的欢心。”
  比尔突然觉得自己想哭,却只点了点头。此刻,他不敢开口讲话。
  “你从来都说不好,”麦克告诉他,“我得清清楚楚。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你的舌头还是绕不过弯。”
  “但是我真的流利地念出过那句话,”比尔说,“至少一次。”
  “什么时候?”
  比尔一拳砸在小餐桌上,非常用力,弄疼了自己的手。“我不记得了!”他大喊,然后又麻木地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自从麦克打过那些电话之后,享利。鲍尔斯就开始能听到各种声音,那些声音整天对他说个不停。有一段时间,享利觉得那些声音都是从月亮上传来的。下午在菜园里锄地的时候,他抬头看见湛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苍白的小月亮。鬼魂一般的月亮。
  正因为如此,他才相信是月亮在跟他讲话。只有鬼魂一般的月亮才用幽灵的声音讲话——他的朋友的声音,很久以前在班伦玩耍的那些孩子的声音。那些……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他不敢说出口。
  维克多。克里维第一个在月亮上跟他讲话:他们回来了,亨利。
  全都回来了,哥们。他们回到德里了。
  接着是贝尔茨。哈金斯,好像是从月亮背面跟他讲话:你是推一活着的一个,亨利。我们几个人当中就剩你一个了。你得替我和维克多杀了他们。没有一个小孩那么欺负我们。哦,有一次,我在图雷克家打棒球,托尼。图雷克说那个球能飞出扬基体育馆。
  他锄着地,抬头望着天上鬼魂一般的月亮。过了一会儿,福格提走过来,照着他的后脖子给了一下,亨利趴在了地上。
  “你把豌豆和野草都一起锄下来了,蠢猪。”
  亨利爬起来,抹掉脸上、头发上的尘土。眼前站着福格提,一个穿着白色制服、大腹便便的守卫。
  “对不起,福格提先生。”亨利说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对,你会后悔的,”福格提说,“如果再让我抓到一次,你会后悔莫及的,享利。”
  “是,福格提先生。”
  福格提转身走了,亨利趁机偷偷地看着四周。天刚放晴,他们就被带到这里来锄地,所有蓝色病房的人一也就是关押那些曾经被视为十分危险、现在还有些危险的病人的地方。实际上在“杜松山”——一个关押精神失常的罪犯的场所——所有的罪犯都被视做尚有危险的人物。亨利。鲍尔斯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他被认定在1958年秋末杀害生父——那一年因谋杀案审判而著名;说到谋杀案,1958年可真是不同凡响的一年。
  当然他们相信他不止杀了他的父亲;如果只是因为杀了生父,那亨利不会在奥古斯塔州立精神病院关押20年,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都受到各种约束。不,不只是他的父亲;官方认为他杀了所有的被害者,至少大部分都是他干的。
  宣判之后,《德里新闻》在头版头条发表了一篇社论,题为《德里长夜的结束》。其中引述了几点证据:在亨利的写字台里发现了帕特里克。霍克塞特丢失的皮带;在他的壁橱里搜出下落不明的贝尔茨和维克多的一堆课本;最可恨的是,在亨利的床垫缝里还发现了一名被害少女的短裤。
  《德里新闻》上义愤填膺地说亨利。鲍尔斯就是1958年春夏间困扰着德里的那个丧失人性的杀手。
  可是就连亨利这样一个蠢猪也明白,“德里的漫漫长夜”根本就没有结束。
  警察局的人围成一圈,不停地审问他,让他快点坦白交待。
  “外面围着不少愤怒的人,亨利,”那个侦探说,“虽然很久以来德里都没有私刑了,但是那并不表明不可能有。”
  亨利明白他们如此焦急,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相信那些有良知的德里公民会闯过警察局,掳走他,把他绞死在苹果树上;而是因为他们想结束那一夏天的血腥和恐怖。但是亨利没有让他们得逞。他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想让他承认一切。亨利一点儿也不在乎。经历了下水道里的恐怖,亲眼目睹了贝尔茨和维克多被杀,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真的。是的,是他杀了贝尔茨和维克多。至少是因为他把他们领进那条黑暗的地道,他们才送了命。对,他杀了一个。对,他杀了所有那些被害的人。不是事实,又有什么关系?总是有人承担责任啊!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被免一死。如果他还拒不交待……
  他知道帕特里克的皮带是怎么回事。那是4月的一天,他们俩比赛喝酒赢来的,后来才发现不合适,就随手扔在写字台里。那些书——天啊,他们3个整天泡在一起,早把暑假作业忘在脑后了。在他们的壁橱里肯定也找得出他的书来,警察也知道这一点。
  那条短裤……不,他不知道那条短裤是怎么跑到他的床垫下的。
  但是他觉得知道是谁——或者什么东西——干的。
  最好不要说出这些事情。
  最好别提。
  于是他们把他关到奥古斯塔,最后在1979年,又把他转到“杜松山”。在这里他只遇到了一次麻烦,还是因为那些人开始都不了解他的习惯,有一个家伙想关掉亨利的夜灯。太阳落山后,那盏夜灯就是亨利的保护神。没有那盏灯,各种东西就都会跑出来。门锁、铁网都挡不住,它们像薄雾一样轻飘飘地来。好多东西,有说有笑……有时候变得非常紧张。毛乎乎的东西,滑溜溜的东西,长着眼睛的东西。1958年当他们3个追着那些孩子跑进地道的时候,正是这些东西杀害了贝尔茨和维克多。
  他抬头看看其他那些来自蓝色病房的难兄难弟,想着他们每个人不同的经历。
  不久耳边又响起那些声音。但这一次是另外一些人的声音,使他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的那些孩子的声音,从鬼魂一般的月亮上传过来你连一个胖墩都抓不住,鲍尔斯。一个声音低声说道。现在我有钱了,你却在这里锄地。哈——哈,笨蛋!
  鲍、鲍、鲍尔斯,别来无、无恙吧!自从你到这、这里来,读了什、什么好、好、好书、书、书了吗?我写、写、写了很多!我现在有、有、有钱了,你、你还关在杜、杜、杜松山!哈——哈,你这个愚蠢、卑鄙的家伙!
  “住嘴。”亨利低声对那个幽录的声音说,手中的锄头飞舞,把豌豆和野草一起锄了起来,汗珠像泪水一样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我们本来能抓住你们。我们本来能。”
  我们使你被关在这里,笨蛋!耳边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你追我,却抓不到我,现在我也发财了!滚吧,香蕉脚!
  “住嘴!”亨利低声怒吼,手中的锄头挥舞得更快了。“快住嘴!”
  亨利,你想跟我做爱吗?又一个声音在嘲弄他。太不幸了!我跟他们每个人都睡过觉,我就是个婊子,但是现在我也有钱了。我们又聚到了一起。我们又一起做爱。但是现在即便我让你来,你也不行。
  你那东西硬不起来。哈——哈,真可笑,亨利,你真是可笑极了……
  他疯了似地拼命锄地,杂草、尘土、豌豆到处飞扬;鬼魂一般的月亮上传来的幽灵的声音响极了,在他的头顶回响、盘旋。福格提骂骂咧咧地向他跑过来,但是亨利根本没有听到,因为那些幽灵的声音你甚至抓不住像我这样的小黑鬼,是吧?又一个幽灵的声音在嘲笑他。那场恶斗中我们杀了你的两个同伙!我们差点就杀了你!哈——哈,笨蛋!哈——哈!
  然后所有的声音同时响起,嘲笑他,询问、嘲笑;嘲笑、询问,亨利一把扔掉锄头,冲着那个鬼魂般的月亮大喊起来。起初他只有暴怒,突然月亮变了,变成一张小丑的脸,一张腐烂、惨白的麻脸,黑洞洞的眼睛,血红的嘴做出一个令人无法忍受、可惜的笑容。亨利的尖叫里不再有狂怒,而是充满了极度的恐惧。鬼魂月亮里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