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64
  “你相信吗?”
  孩子不情愿地摇摇头。
  “后来又听到那些声音了吗?”
  “有一次我洗澡的时候,”孩子说,“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只是哭,不说话。我很害怕,赶紧拔掉塞子,因为我想我可能会淹死她的。”
  比尔点点头。
  孩子那双晶亮、迷人的大眼睛坦率地看着比尔。“你也听过那些声音吗,先生?”
  “听过,“比尔说,”很久很久以前。你认识那些被害的孩、孩子吗?“
  孩子的眼神暗淡下来,充满警惕和不安。“我爸爸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他说谁都可能是凶手。”孩子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一棵榆树斑驳的树影中。
  “我不是,孩子,”他说,“我一直住在英格兰,昨天才到德里。”
  “那我也不应该和你说话。”孩子回答他。
  “说的对。”比尔附和着。“这是一个自、自、自由的国家嘛。”
  过了一会,孩子又说:“从前我常和约翰尼。福瑞一起玩。他是个好孩子,我哭了。”孩子说完把剩下的一点冰棍都送进嘴里。
  “离下水道远点儿,”比尔平静地说,“不要去空旷无人的地方。
  不要去货运场。但是最重要的是,不要靠近那些下水道。“
  孩子的眼睛又有了光彩。他站在那儿,好一阵子不说话。“先生?
  你想听一个可笑的故事吗?“
  “当然。”
  “你知道那个食人鲨鱼的电影吧?”
  “谁不知道。《鲨、鲨、鲨吻》”
  “我有个朋友,叫汤米。维克南萨,他的脑子不太灵。有点不正常,明白吗?”
  “明白。”
  “他说在运河里看到了鲨鱼。几个星期前他一个人去巴斯公园的运河边玩,他说他看见的鲨鱼的鳍,有八九英尺高,光鳍就有那么高。他说:“就是那个东西杀死了约翰尼和别的孩子。我知道是鲨鱼,因为我以前看过那个电影。‘我说:“运河污染得连条小鲤鱼都活不了。你却说看到鲨鱼。你脑子有问题了吧。汤米。’汤米说那条鲨鱼跃出水面,想咬他,幸亏他躲闪及时。挺可笑,是吗,先生?”
  “脑子有问题,是吧?”
  比尔犹豫了一下。“离运河远点儿,孩子。你明白吗?”
  孩子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像羞愧难当,耷拉着脑袋。“是的。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脑子肯定有问题。”
  “我明白你的意思。”比尔走过去。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这一次却没有躲开。“那块滑板会把你的膝盖摔碎的,孩子。”
  孩子看看自己结满血痴的膝盖,笑了。“我也这么想。有时我从上面往下跳。”
  “我能试试吗?”比尔突然问道。
  孩子张大了嘴看着他,大笑起来,“肯定很好玩。”他说。“我还从没见过大人玩滑板呢。”
  “我给你25美分。”比尔说。
  “我爸爸说——”
  “不要陌生人的钱或者糖果。好主意。我还是要给你25美分。你说怎么样?就滑到杰、杰克逊大街拐角。”
  “钱就算了。”孩子说。他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天真无邪。“我不要你的钱。我刚刚得了两块钱。有钱着呢。不过我倒想见识见识。要是摔坏了哪儿,可别怪我。”
  “别担心,”比尔说,“我买了保险。”
  比尔用手指轻轻动一个轮子,喜欢它飞速旋转的样子。那动听的声音唤醒了他心中酝酿已久的感觉——热切的愿望、真挚的爱。
  “你在想什么?”孩子问。
  “我想我会摔死自己。”孩子听了笑个不停。
  比尔把滑板放在人行道上,踏上一只脚,试着来回滑动。他想象自己站在滑板上飞行的样子。突然又想到自己浑身打满石膏,躺在医院里,听医生数落自己。
  他弯腰捡起滑板,递给孩子。“我想还是算了。”他说。
  “胆小鬼。”孩子毫不客气地说。“好了,我得回家了。”
  “小心点儿。”比尔叮嘱着。
  “玩滑板怎么能小心呢?”孩子看着比尔,好像他脑子也出了问题似的。
  “对,”比尔说,“但是一定不要靠近下水道。一定不要离开你的朋友。”
  孩子点点头。“我家就在附近。”
  我弟弟也是这样,比尔想着。
  “这场噩梦很快就会结束了。”比尔告诉那个孩子。
  “会吗?”
  “我想会的。”比尔答道。
  “好了,后会有期……胆小鬼!”
  孩子踏上滑板,飞也似地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比尔经过自家老屋,却没有停下来,他只是放慢了脚步。一位母亲正抱着孩子坐在那里,看着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在草地上玩耍。
  房子还是原来那种深绿的颜色,门上的扇形窗还在。但是妈妈的花圃已经不在了。他看见后院里爸爸用捡来的废旧管子为他们修建的“丛林体育馆”,想起有一天乔治从上面摔下来,磕掉一颗牙。他哭得伤心死了!
  看着这些东西(有的还保存着,有的已经消失了),想走过去问候那个抱小孩的妇女。告诉她自己曾经住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呢?他能问她他在阁楼的房梁上精心雕刻的他和乔治用来练飞嫖的那张脸还在那里吗?他能问她是不是她的孩子在特别热的夏夜也睡在屋后封闭的门廊上,压低嗓门说悄悄话吗?他想他或许能问一些这样的问题,但是觉得一旦开口,自己会结巴得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况且他真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吗?乔治死后,这个家就变得冷冰冰的,而且他这次回到德里的目的决不在于此。
  于是他头也不回,转过街角,向右拐去。
  比尔走在堪萨斯大街上,返回市里。他在人行道边的栅栏前站了一会儿,眺望班伦。一切如初。推一不同的是从前焚烧垃圾冒出的滚滚浓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现代化的垃圾处理厂。一道长长的天桥腾空飞过班伦,那是延伸到这里的收费高速公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涓涓的流水声、宽阔的肯塔斯基河,还有那种味道——腐烂的味道,来自地下的气息。
  从前就是在那里结束的,这一次还将在那里了结。比尔想着,不禁打了个冷战。在那里……在城市下面。
  他在那里多站了一会儿,相信一定能看见什么——他回到德里与之决斗的恶魔——的出现。什么也没有,只有叮略的流水声,使他想起他们曾在那里建造的水坝。微风轻轻拂过树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一点迹象。
  他继续往市中心走,半梦半醒,回想过去,路上又遇到一个小姑娘——一手拍球,一手抱着洋娃娃。
  “嗨!”比尔叫住她。
  她抬起头。“嗨!”
  “德里哪家商店最好?”
  她想了想。“对我,还是对别人来说?”
  “你。”比尔说。
  “二手玫瑰,二手服装。”她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是一家商店的名字?”
  “当然。我妈妈说那是家垃圾店,但是我喜欢。那里有各种旧东西。从没听过的唱片。还有明信片,有股阁楼的味道。我要回家了,再见。”
  她头也没回,抱着娃娃,拍着球,走了。
  “嗨!”比尔高声叫她。
  她奇怪地回过头。“又有什么事?”
  “那家商店!在哪儿?”
  她回头看看,说:“就在前面的路上,阿普孜尔山脚下。”
  比尔心中又涌起那种时光重叠的感觉。他本来没想跟那个小姑娘搭茬,那些问题也是随口说出来的。
  他下了阿普故尔山,往市中心走去。记忆中的那些仓库、罐头厂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新增了一家免下车银行和一家面包店。原图雷克兄弟附属公司所在地立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二手玫瑰,二手服装。”
  比尔慢慢地走过去,又感到一阵昨日重现的感觉。后来他告诉大家他还没有见到那样东西,就已经知道自己要看到什么鬼了。
  在一堆杂七杂八的旧货中,比尔的视线一下就落在那上面。他瞪大眼睛,怀疑地看着那东西,浑身起鸡皮疙瘩,额头发烫,双手冰凉。那一刻,好像记忆的闸门全部打开,他记起了一切。
  锈迹斑斑,破烂不堪的银箭就立在那里。
  比尔擦干脸上纵横的泪水,走进了那家店铺。
  店里弥漫着陈年腐朽的味道,货物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在一堆19世纪的画像的衬托下,一台收音机摆在高高的架子上。店主——一个40来岁,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就坐在架子下面,双脚搭在桌子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小说。桌子前方的地板上,一根理发店旋转标志彩柱在不停地旋转。
  “您需要什么吗?”店主从桌子后面抬起头。
  “是的。”比尔想问橱窗里那辆自行车的价钱。但是还未开口,一个常浮现在心头的句子占据了整个大脑,挤走了所有的想法。
  他用力一拳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自己见到了鬼。
  上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用力)
  “有目标吗?”店主的声音虽然很客气,但是却在仔细地打量比尔。
  “是的,我有兴、兴、兴趣——”
  (一拳砸在柱子上)
  “——看看那柱、柱、柱子——”
  “您指的是理发店旋转标志彩柱吗?”店主眼中流露出一个听结巴讲话的人的焦急,好像恨不得跳起来,替他说完后半截话。好让这个可怜的小子住嘴。这种眼神从儿时起就让他恨入骨髓。但是我不结巴!我早就克服了它!我他妈的才不结巴!我——(还是认为)
  这些字那么清晰,好像脑中有另外一个人在说话,自己仿佛被恶魔控制了。但是,他听得出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比尔觉得脸上大汗淋漓。
  “我可以给你——”
  (他看见了鬼)
  “便宜些。”店主说。“跟你说实话吧,少了两块半我不卖。不过一块七毛五卖给你,怎么样?这是这里惟—一件真正的古董。”
  (柱子)
  “彩柱。”比尔几乎要尖叫起来,店主退后几步。“我喜欢的不是那根柱子。”
  “您没事吧,先生?”店主问道。平静的语气掩饰了他眼中的警觉。比尔理解,店主以为他要打劫。
  (他用力一拳砸在杜子上,还是觉得自己见到了鬼)
  这句话打乱了他所有的思路。来自何处呢?
  (他用力)
  一遍一遍地重复。
  比尔鼓足了勇气,打退了这个在脑中纠缠不休的句子。
  “我不需要那种破玩意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再来一、一次,”他说,“假设我刚刚进、进来。”
  “好的,”店主态度和蔼地说,“您刚走进来。需要什么?”
  “橱窗里那辆自、自行车,”比尔说,“多少钱?”
  “20美元。”店主听起来轻松了好多。他的眼睛打量着比尔。“大车子。您都可以骑。”
  想到那个孩子的绿色滑板,比尔说:“我想我骑自行车的日子早结束了。”
  店主耸耸身。“给儿子?”
  “是、是的。”
  “他多大啦?”
  “十、十、十一岁。”
  “对11岁的孩子来说,这辆车子可是够大的了。”
  比尔掏出旅行支票,填上20美元。店主仔细核对了笔迹,写好账单。
  店主举起自行车,一转身,把它放在屋子的空地上。比尔握住车把,感到又一阵战栗通遍全身。银箭。再一次。银箭又握在他的手里。
  (他用力一拳打在柱子上,还是觉得自己见到了鬼)
  他尽力把这个想法赶出大脑,因为那使他感到晕眩、怪异。
  店主为他开门。比尔推着自行车,向左拐,朝梅恩大街走去。他在中央大街与梅恩大街交叉的拐角上停下来。
  链条都锈住了,他想。拥有这辆车的人根本就没有好好照管它。
  他站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使劲想回忆起关于银箭的事。他把它卖掉了吗?送人了?丢了,也许?想不起来,却又想起了那句疯话。
  (他用力一拳打在杜子上,还是觉得)
  比尔摇摇头。那个句子破碎了,化成一阵烟雾。
  6
  比尔推着银箭进了麦克的车库,把车子靠在墙上。两个人看着那辆自行车,半天没说一句话。
  “是银箭。”最终是麦克先打破了沉默。“我以为你可能弄错了。
  但是的确是它。你准备怎么打发它?“
  “我要知道就好了。你有气筒吗?”
  “有。我还有补胎的工具。内胎坏了吧?”
  “过去也总坏。”比尔弯下身看看扁平的轮胎。“没错,内胎坏了。”
  “还准备骑这辆车吗?”
  “当然、然,不,”比尔没好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