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808
  “你最好控制住自己,要不然空姐会把你从飞机上扔下去。”他的声音有点严肃。贝弗莉只是摇摇头,还是在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当她想到自己连手绢也没有时,笑得更加厉害了。
  那个小伙子递给她一块白色的手绢。贝弗莉擦去了眼泪,她的笑声总算控制住了。但她还是不时地想起飞机机身上的那个大鸭子,忍不住咯咯地笑。
  她把手绢还给了他。“谢谢。”
  “天哪!你的手怎么了?”他关切地拉着她的手。
  她低下头,看见被弄破的指甲,想起了汤姆——想起过去要比手指上的伤口更加疼痛。她的笑一下止住了。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拿开了。
  “在机场的时候,我把它夹到车门了。”她说着,想起了自己一直都在说谎,一直都在为汤姆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痕说谎。这是不是最后的一次?最后的一次谎话?如果是的话,该有多么好……好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一定伤得很厉害。”他说。
  “我吃了阿司匹林了。”贝弗莉又翻开了那本杂志,尽管他大概知道她已经看了两遍了。
  “你去哪儿?”
  她合上杂志,微笑地看着他。“你人不错。不过我不想说。行吗?”
  “好的。”他也微笑着说。“但是到达波士顿后,如果你想为机身上的那个大鸭子喝一杯的话,我请客。”
  “谢谢。但是我还得起另一班飞机。”
  “天哪,今天我的星相图出了错误。”他说着,又打开了那本小说。“但是你笑起来可真棒。一个小伙子会爱上你。”
  她也打开了杂志,但是不是看上面的文章,而是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其中两个手指上面都是粉红色的血泡。在她的脑袋里,她又听到了汤姆的叫声:“我杀了你,姨子!操你妈的婊子!”在汤姆眼里,她是婊子。在她的那些嫉妒的同事面前,她是婊子。还有以前在她的父亲面前,她也是婊子。
  姨子。
  你这个婊子。
  她闭上了眼睛。
  她的那只被香水瓶的碎片割伤的脚一阵一阵地疼,比手指还要疼痛。凯嚷考给她贴了创口贴,给她一双鞋,还给了她一千美元。
  前一天晚上似乎就像一场梦。
  她能记得被三个少年跟踪着,他们叫嚷着,吹着口哨,却没敢过来。她记得自己看见十字路口一家商店的霓虹灯时才松了口气。她走进商店里,露着自己的胸口,然后跟商店里一个满脸粉刺的店员借了四角钱打付费电话。那并不难办,都是胸前“美景”的功劳。
  等到贝弗莉坐着出租车赶到的时候,凯已经等在路边了。她穿着法兰绒的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脚上穿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上面缀着几颗大扣子。幸亏不是橘横色的扣子——要不然得把贝弗莉吓得扭头就跑。在车上,所有的东西都回到她的脑海里,所有可怕的记忆都重新出现。她感觉就像有人在她的脑袋里开了一辆推土机,把所有尘封的记忆都挖掘出来了。那些人名,她多年没有想过的人名,都在她的脑海里闪现:班思。汉斯科,理奇。多杰,亨利。鲍尔斯,艾迪。
  卡斯布兰克……比尔。邓邦。特别是比尔——结巴比尔,他们曾经那么叫他,有时显得坦率,有时显得很残忍。在她的眼睛里,比尔是那么高,那么完美(只要不开口说话)。
  人名……地名……还有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想起了下水道传来的声音……还有鲜血。她尖叫起来,然后父亲打了她一顿。她的父亲——汤姆——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凯付了车钱,然后又给司机一笔小费,司机兴奋地叫了起来:“谢谢,夫人!”
  凯把她带进家里,让她洗了个澡,等她出来又给她一件袍于,冲了咖啡,又检查她的伤口。等包扎完伤口之后,凯问道:“出了什么事?用不用叫警察?”
  “我不用多说了,”贝弗莉说,“听起来太疯狂了。但是大部分是我的错——”
  凯用力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啪!”声音很亮,贝弗莉跳了起来。
  “你不要再那么说,”凯激动地说,“我们是几年的朋友了?9年?
  10年?如果我再听到你说一句是你的错,我就要吐了。听见了没有?
  我真他妈的要吐了。这次不是你的错。上次不是你的错,上上次也不是你的错,从来就不是你的错。你知道朋友们说什么吗?难道你不知道她们都说迟早他会把你弄成一个奴隶,或者甚至杀死你?“
  贝弗莉瞪大了眼睛。
  “要说有错的话,那是你待在那里,让事情发生了。但是感谢上帝,现在你终于逃脱了。你手指上几乎一半指甲都被撕了下去,脚被割破,肩上都是皮带伤,而你竟然说是你的错。”
  “他没拿皮带打我。”贝弗莉的谎话脱口而出。她那么羞渐,脸上顿时变得通红。
  “你怎么对汤姆,你就该怎么对你的谎言。”凯静静地看着贝弗莉,眼里充满着真情。贝弗莉垂下了眼睛。泪水流进喉咙里,味道咸成的。“你想骗谁呢?”凯抓住了贝弗莉的手。“墨镜。高领长袖衬衣……也许你能骗得了别人,但你骗不了你的朋友们,贝弗莉。骗不了那些爱你的人。”
  贝弗莉痛哭起来。
  后来,在睡觉之前,她告诉凯她能说的一些事情:从缅因州的德里,她的老家,一位老友打来电话,提醒她很久以前所发过的一个誓言。他说现在时候到了,问她去不去?她说去,然后和汤姆的麻烦就开始了。
  “这个誓言是什么?”凯问。
  贝弗莉慢慢地摇了摇头。“凯,我实在不能告诉你。”
  凯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吧。那么等你从缅因州回来之后,你将怎么处理汤姆的事呢?”
  贝弗莉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不会从德里回来了。她只是说:“我将先来找你,然后我们再一起决定,好不好?”
  “非常好,”凯说道,“这也是一个誓言吗?”
  “只要我能回来,”贝弗莉坚定地说,“就没有问题。”
  当凯到长途汽车站送她到米尔沃基的时候,贝弗莉叮嘱凯要当心汤姆。
  凯说:“奥哈这里到处都有警卫。你不必担心我。如果他靠近你,你要做的是大声叫喊,把他的狗头都喊掉。”
  贝弗莉摇了摇头。“我想让你完全躲着他。这是惟一的办法。”
  凯狡黠地看着她说:“你是不是怕我把你说出来?”
  贝弗莉想起了他们7个人站在溪水中,想起了斯坦利和他手上那片闪闪发亮的可乐瓶碎片,想起她手心被割时尖锐的疼痛,想起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发誓说如果它再开始杀人时他们一定会回来……
  永远消灭它。
  “不是,”贝弗莉说,“他可能不会知道我的事。但是他会伤害你或者警卫。昨晚你没看见他的样子,凯。”
  “我见得不少了。”凯说着,眉毛拧到了一起。“那狗东西走起路来还像个人”
  “他已经疯了,警卫可能也无法阻止他。相信我。”
  “好吧。”凯不情愿地说道。
  贝弗莉说:“你离他远一些,他很危险。凯,相信我。他真像是——”贝弗莉几乎要说出“像我的父亲”,但是她说:“他像是个疯子。”
  “好了。放松点,亲爱的。去履行诺言吧。然后想想以后怎么做。”
  “我会的。”贝弗莉说道。但是那是一个谎言。她有太多的东西去想:例如11岁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情;例如教理奇。多杰怎样玩游游球;例如下水道里的声音,还有那些可怕的事情。
  现在,随着飞机在黄昏中降落波士顿,她又想起了那些东西……
  想起了斯坦利。尤利斯……明信片上的那首未署名的小诗……那些声音……一时之间她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望着窗外,她不停地想。汤姆的邪恶和正在德里等待着她的邪恶相比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如果有任何补偿的话,那就是比尔会在那里……11岁的她爱上了比尔。邓邦。她想起了那张写着可爱小诗的明信片。她已经记不起小诗的内容了……但是她想大概是比尔写的。是的,很有可能是结巴比尔。
  她突然想起了理奇和班恩带她去看恐怖电影。那是她的第一次约会。她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那真是她的第一次约会,尽管约会的男生不是一个而是两个。理奇还给她买东西,和真正的约会一样。然后,一群孩子追赶他们……然后他们在班伦低地玩耍……然后比尔。
  邓邦带着一个孩子出现了,她记不得是谁,但她记得比尔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时那种过电的感觉……羞涩和兴奋似乎温暖了她的全身。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睡觉以前发生的事情。她穿上睡衣,走进洗手间去洗漱。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晚,因为有很多事情要想……他们都是好孩子,你可以和他们一块儿玩,甚至还可以相信他们。那真是不错……感觉像在天堂。
  ——想到这些,她拿了毛巾,搭在水盆上要去接水,然后低低的声音。
  2
  从下水道里传了出来:“救命……”
  贝弗莉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毛巾掉到了地板上。她侧着耳朵倾听着,然后又弯下腰去,好奇地瞅着下水道。洗手间在他们家四间屋公寓的后面。她能隐约听到电视的声音。演的是西部片。演完之后,她父亲会换到棒球赛或者拳击,然后就躺在沙发椅上睡觉。
  墙上的壁纸有的地方鼓了起来,浴盆生了锈,马桶坐垫也开裂了。洗脸盆的上方安着一支40瓦的灯泡,地板上铺着一块褪了色的油毡。
  不是一个让人愉悦的房间,但是住了那么长的时间,贝弗莉已经不再注意它是什么样子了。
  洗脸盆上都是水珠,它的下水道是个黑乎乎的管子。贝弗莉趴在上面,头一回注意到那里有一种淡淡的难闻的鱼腥味。她厌恶地皱起了鼻子。
  “救命——”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有声音。她还以为是水流的声音……或者只是她的幻觉……或者是电影的延续……
  “救命,贝弗莉……”
  一阵忽冷忽热的感觉控制了她。她把橡皮筋从头上揪下来,感觉发根变硬了。
  她又弯下腰去,低低地问道:“喂?有人吗?”下水道里可能是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的声音。不管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贝弗莉开始寻求某种合理的解释。这是一幢公寓楼,马什家住在一层的阴面。
  还有四间公寓。也许是楼里的小孩子在玩耍,朝下水道叫喊呢……
  “有人吗?”这次她大声了一些。要是她父亲从旁边走过的话,一定以为她疯了。
  没有回答,但是下水道的那种难闻的气味似乎越来越浓了。那使她想起了班伦低地竹林那边的垃圾堆。
  但是楼里面没有真正的小孩子。特兰门特家倒是有个5岁的男孩,还有一个3岁零6个月大的女孩,但是就在学校放假前不久,他们已经搬走了;斯凯普。博顿住在阳面2层,但是他已经14岁了。
  “我们都来迎接你,贝弗莉……”
  她的手放进了嘴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在此刻……就一会儿功夫……她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动。猛然间,她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就要耷拉进那个下水口。她一下子直起腰来。
  她四周看了看。洗手间的门紧闭着。电视里微弱的声音还是能听得见。但是只有她一个人。除了那个声音。
  “你是谁?”
  “马修。克莱门斯。”声音在小声地回答。“小丑把我抓到了管子里面,我死了。很快它就会来抓你,贝弗莉,还有班恩。汉斯科,比尔。
  邓邦,艾迪……“
  她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冷。现在声音听起来有点便咽,有点苍老……但是仍然掺杂着说男ι!?br />
  “你会和你的朋友们一块儿飘到这里,贝弗莉。告诉比尔说乔治向他问好,告诉他乔治想念他但是很快就会见到他了,告诉他乔治某天晚上会把一根钢琴的琴弦插进他的眼睛里,告诉他——”
  声音被一阵像打嗝一样的声音打断了,然后从洗脸盆的下水道口里涌出了鲜红的血液!
  现在那便咽的声音说得很快,然后声音突然间变了:变成了一个大概十来岁的小姑娘的声音,而且最让贝弗莉恐惧的是——变成了她所认识的小姑娘的声音——维朗尼卡。格罗报的声音。但是维朗尼卡已经死了,她被人发现死在一个下水道里——“我是马修……我是贝蒂……我是维朗尼卡……我们都在下水道……和小丑在一起……还有怪物……干尸……狼人……还有你,贝弗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