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京文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5038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姐!”桑楚板起了脸,“恰恰因为我们有这个权力!”
  穆维维不吭气了。
  桑楚放缓了声音:“现在可以谈谈了吧?”
  穆维维道:“谈什么?我压根就没进过那个面馆。”
  “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谈话,也可以谈谈别的,比如那个酒会。”
  “这也没有什么好谈的,六天……不,八天前,我在大都饭店搞了个私人酒会,请了些实业界的朋友,为了联络感情,这有什么不妥吗?”
  “能问问都有些什么人参加吗?”
  “七八十人,我怎么记得过来?具体的你可以问问我的司机,请柬是他发的,咯,这是他的传呼号。”
  穆维维抛过一张名片。
  桑楚看到名片上的名字:英杰。
  “好了,不打搅了。”桑楚把名片揣进口袋,站了起来,“小姐,能否问一下,”他指指那鱼缸,“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养几条鱼?”
  “死了,也许是加热器漏电。”穆维维打了个哈欠,“请走好,不送了。”
  “也许我们还会来找你。”
  “当然可以,不过请抓紧时间,我月底前要回意大利。”
  二人告辞出来,桑楚又一次欣赏了一下墙上的牵牛花。
  猴子正坐在警车里抽烟,见他们来了,便伸手为桑楚打开了车门。
  “是她吗?”桑楚问,“请不要带成见。”
  “绝对是她。”猴子毫不犹豫地说,“我敢立字据!妈的,瞧她那张脸!”
  “二毛,找个电话,把这个英杰给我呼来。”桑楚把名片扔给二毛子。
  十点十分,英杰来到了公安局刑侦处。
  小伙子长得很漂亮!这是桑楚得到的第一感觉。第二感觉是:他一定很精明。
  “请坐,年轻人,你是什么时候给穆维维当私人司机的?”桑楚递给对方一支烟。
  英杰道:“您错了,我并不是她的私人司机。我是出租汽车公司的,她包了我一个月。”
  “你们公司承包了么?”
  “是的,承包了。”英杰点上烟。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吗?”桑楚望着对方的脸。
  “不知道。”英杰摇摇头,“你们找过穆维维么?”
  “对,刚从她那儿回来。你过去就认识她?”
  英杰嗯了一声:“她是我姐姐的老同学,兵团时,她们在一起。”
  “哪个兵团?”
  “黑龙江建设兵团。”
  桑楚的心动了一下,脸上却依旧:“现在我想知道,穆维维搞酒会是哪一天?是六号,还是八号?”
  “八号。”英杰的记性很好,“八号晚上在大都饭店。”
  “当时你也在场,对吗?”
  “对,”英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二毛抬起头来,停住记录:“酒会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很正常。”英杰看了二毛一眼。
  二毛直视着他的眼睛:“听说请柬是你发的。”
  “对,是我。”
  “还能记起些客人吗?”
  英杰有些为难:“几十人,我记不全。”
  “说说看。”桑楚道,“你总会记住几个。”
  “嗯,让我想想。好像有天源商行的吴胖子、大地贸易公司的侯经理、普伦德丝绸店的赵经理、蓝盔公司的郭总裁,对,还有美仑玩具厂的王厂长。”
  “啊,这么说太不好记了,”桑楚抬抬手,“你能写一下么?”
  “这……好吧,但不一定全。”
  “尽可能吧。”
  英杰掐灭烟,接过了纸笔,又抬头问:“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为了一桩案子。”二毛将死者的几张照片扔在桌上,“这个人你见过吗?”
  英杰有些紧张,默默地望着照片上那个死者,最后摇头道:“从没见过。”
  “你们开车的消息应该是很快的,没听说什么吗?”桑楚歪着头问。
  “听说平阳路那儿出事了,莫非死的就是照片上这个人?”
  “是的,就是他。”
  “这我就不明白了,他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桑楚笑了:“这自然有我们的道理,必要时我们会向你做解释的。”
  英杰不再发问,埋下头去写名单。一刻钟后,他放下了笔:“对不起,只能想起这些了。”
  桑楚已经很满意了:“很不赖了,你至少记起了六十个,让我数数……啊哈,六十四位,这可够我们跑一气了。”
  他向英杰伸过手去。
  下午四点,他们跑完了第二十七家。很枯燥,千篇一律的问话和若干不太友好的面孔,以及等人时的无聊。二毛相当不耐烦,骂骂咧咧地把着方向盘,奔向第二十八家。
  “你应该很知足了!”桑楚却依然兴致勃勃,“至少有九位被调查者证实,田朝去过酒会,其中四个格外强调穆维维与死者接触过,这是个了不起的突破!”
  “这个我明白。”二毛把车子开过平阳路口,他看到,那个可爱的牛肉面馆生意仍然不错。“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咱们应该去的是林荫路九号,揭露穆维维向我们隐瞒的事实。”
  “还有那个英杰,他也没说实话。”桑楚补充道,“可是,我宁可慢些,也要多掌握些证据。天源商行还远吗?”
  “前边就是。”
  天源商行的经理果然很胖,红光满面、营养充足,而且声音洪亮。
  “瞩,公安局,我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公安局了?请坐请坐。”
  桑楚挺喜欢这个吴胖子的性格。
  “吴经理,听说你十月八号晚上出席了穆小姐的私人酒会。”
  “啊,出席了、出席了。二位原来为这事儿来的。你们想了解什么?”
  “凡是酒会上的情况我们都想知道。”桑楚接过吴胖子递过来的雪茄烟,但没抽,他不习惯雪茄的味道。
  “事情是这样的,酒会七点半开始,十点结束。由于下雨,又延长了二十几分钟。各路英雄差不多都去了,酒水都是上等的。穆小姐出手很大方。但有个娘们儿牵去一条狗。很讨厌,听说那娘们是普伦德丝绸店老赵的情妇。老赵生活上一向不检点。那条狗也不是什么好狗,日本种儿,但不纯,是条杂种狗……”
  “暂停暂停!”桑楚打了个手势:“我想知道的不是什么种儿的狗,而是人。确切地说,是穆小姐,她那天情绪怎么样?”
  “情绪很好呀!”吴胖子道,“穆小姐很会搞这类应酬,前后左右照顾得很周全,除了四海公司的万国权,没有人说她不好的。”
  “四海公司?万国权?”桑楚和二毛对视了一眼。这个人和这个公司不在英杰开的名单上。
  二毛飞快地记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位姓万的有点儿不知趣?”
  “太对了!”吴胖子一拍大腿,“我正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呢!没错儿,不知趣,那个狗日的的确不知趣。”
  “怎么不知趣法儿?”桑楚问。
  “他很扫大伙的兴,老要和穆小姐单独谈。生意上的事儿拿到酒会上来了,看得出,穆小姐很反感他。”
  “他们两人之间有生意?”
  “好像是,具体的不清楚。那姓万的办事一向很谨慎。”
  “他们之间有冲突吗?”
  “那倒没有。”
  桑楚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吴胖子想了想,摇头道:“没,一切都很正常,后来穆小姐还唱了首儿歌。”
  “是否有不是客人的人出现过?”
  “这就不好说了。大伙儿玩得很尽兴,没功夫注意其他人,是吧?”
  吴胖子又递给桑楚一支雪茄,桑楚收下了。然后接过二毛递上的照片:“吴经理,你在酒会上见过这个人吗?”
  吴胖子接过照片,眼睛立刻直了:“怎么是他,妈的,他好像死了。”
  “果真见过。”桑楚颇满意。
  “岂止是见过,上个月我差点刚这个疯子勒死!莫名其妙,我那天在给新开张的铺面剪彩,他冷古丁就扑了上来。”
  “你说上个月?”
  “对,上个月,现在我脖子上还有伤呢!”吴胖子拉开领口,“看见没有?可能看不清了。”
  “看得清,的确是勒伤。”桑楚从口袋里抽出那条白纱巾,“辨认一下,是这个吗?”
  “是!就是这个!”吴胖子叫起来。
  “别激动,吴经理。”桑楚请他坐下,“现在你告诉我,你认识这个人吗?”
  “从来就没见过他。”
  “你怎么认定他是疯子的?”
  “这还用说吗,正常人怎么会于这种事?”
  “哦,明白了。”桑楚终于点燃了那支雪茄烟,“好吧,现在请你想想,十月八号的酒会上,这个人是否出现过?”
  “这我真的记不清了。”吴胖子系上领扣,“那天我玩儿性十足,把什么都忘了。”
  二毛道:“有人证实,这个人那天到过酒会。”
  “那一定是冲我来的。”吴胖子十分后怕地说。“他干嘛老和我过不去?”
  桑楚看看表,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吴胖子谈的情况很有用,特别是提到的那个万国权以及田朝袭击吴某的情况。由此推断,田朝的姐姐之所以否认那纱巾是田朝的,原因就在这里,田朝的确有过变态行为。但不想告诉吴胖子,死者那天准备袭击的井不是他。
  初步可以确认,田朝那天有可能是向穆维维实行报复去的。难以解释的是,他那天为什么没有过激举动,致使一部分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两天后,也就是十号晚上,他反倒被人杀了。
  还有一点,桑楚想到了书签上那个和团长睡觉的“她”。她是谁?
  “二毛,再呼英杰。”桑楚说道。
  二毛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英杰的电话来了,桑楚接过了话筒:“对,你耳朵很好用……不,还没有眉目。哪里哪里,你对我们的帮助已经不小了,现在我想问一下,你姐姐当年当兵团战士时的具体地点?对,想一想,这样我们就不必亲自去见你姐姐了,噢,沙窝子,好,多谢!”
  桑楚挂断了电话。
  二人告辞出来。桑楚抱怨二毛没带个手机。
  “没电池了。”二毛傻笑。
  “开路吧。”桑楚叫他开车。
  “去四海公司?”
  “暂时不忙。”桑楚眯上眼睛,“从穆维维和英杰一致回避的情况分析,四海公司在没有更多线索之前,先不要动它。现在我要去见见田朝的姐姐。”
  “证实一下白纱巾?”二毛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问题。”
  田朝的姐姐告诉桑楚,她弟弟当知青的地点是碾子山。看来,那个“她”并不是穆维维。
  对于白纱巾,她依然不肯承认。
  汽车的尾灯划出一条红色的弧线,无声地拐上了林荫路。路面是由不规则青石板铺成的,虽不甚平坦,却透着古朴,这和两侧的法国梧桐以及一座座俄罗斯时代建造的小楼十分协调。这些小楼是几十年前白俄大佬儿们避难于此留下的遗迹。列宁和他的布尔什维克把这些人吓坏了,他们不相信红色的苏维埃能给自己留下立足之地。有趣的是,避难所最终又变成了中国的苏维埃。
  穆维维受到父亲的影响,从小就对那些俄罗斯来的富豪们充满敌意,她趾高气扬地占领了这些人的老巢,就像列宁的卫队占领冬官一样。不久,那些仇恨他们的人便销声匿迹了。直到今天早上见到了那位大个子混血儿,她才发现世界果然变了。对方成了中共的专政工具,而自己这个布尔什维克的后代却变成了资本家,人生真难琢磨。
  汽车缓缓地向前滑行着,小街上空寂无人。有冷风从窗外扑进来,她拉了拉风衣的领口。由于今晚喝了些酒,她并不觉得冷,这个动作只是出于习惯。
  该死的米克,仍然滴酒不沾。
  吃过晚饭后,她给米克打了个电话,希望认真地和他谈谈,电话里,她没提录像带的事。这盘带子她已经看了许多遍了,最初的愤怒与惊讶业已平复,但是她一定要弄清楚米克的意图,要弄清米克为什么给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那么多镜头。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关于这个人的录像仅仅是对方离去时的情景,重放时才突然发现,米克一开始就把镜头对准了他——
  那男人阴郁地走了进来,经过一群人,慢慢地转过半个身子,仿佛在寻找什么,然后,目光停住了。
  是的,第一遍看录像时,穆维维的确大惑不解。她分明记得米克和英杰在鼓捣摄像机。这时,屏幕上出现了雪花点儿,哦,他们是从这儿开始摆弄机器的。果然,几秒钟后,画面又出现了,但内容已经变成了四海公司的万国权,那家伙正在独自想事儿,手里端着个高脚杯。
  米克这坏蛋!他好像对那个不速之客很感兴趣。果然,万国权的镜头并不多,那男人又在画面上出现了。不过,这一次距离较运。而且有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