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4-10-10 09:17      字数:4762
  迪德里希张开嘴,可是说不出话。他又试了一次,这次他吐出一句话,「我老了,」他说,「我被搞糊涂了。」
  但埃勒里继续说:「去年,我在一开场就说霍华德触犯了两诫:『不可崇拜偶像』,以及『不可信奉别的神』。而我的证据是什么呢,范霍恩先生?证据是:霍华德正在雕塑古代神像。就我们所知,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了。但是,我们知道的还不够深入。因为,当我们进一步追究会发现,是你答应填补博物馆计划的巨额赤字,才让霍华德能接手博物馆外的神像雕塑工作。是你指定要让霍华德负责古代神像的雕塑工作,以作为支持博物馆计划的交换条件。是你具体地提到了作为你的资助的先决条件,霍华德要完成的应该是古希腊和罗马的神祗们的雕像。」
  轮椅又往后退,现在,迪德里希整个人都在阴影中了。
  埃勒里因为这一幕的熟悉而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埃勒里就发现,原来只是因为轮椅上的这个身影,很像很久以前那个晚上,在花园里坐着的老太太的身影。
  「然后,我又指控霍华德触犯了『不可偷窃』的一诫。当时我觉得这也是无可置疑的。霍华德去偷来、在奎托诺其斯湖边拿给我、要我交给勒索者的那两万五千元现金,的确是从你这儿的保险箱里偷走的。我当时曾将你那份五十张五百元大钞的编号清单和霍华德给我的那两万五千元对比,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那些钱是你的,没错。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霍华德自己已经告诉我,钱是从你的保险箱里偷出来的。
  「然而,今天在墓园里,范霍恩先生,我不得不问我自己:霍华德偷那笔钱,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小偷吗?还是他受了什么诱惑?或是因为他受到什么问题的逼迫,使得他不得不挺而走险?如果,霍华德是受到某些问题的逼迫,范霍恩先生,谁又是那些问题的肇始者?……这,让我进入问题的关键。」
  迪德里希在那团阴影中摇晃,仿佛随时准备起身。
  「现在我知道,去年我所说的那些罪状当中,有一部分,霍华德是被陷害的。于是,我想,是谁陷害他呢?
  「我在想,范霍恩先生,陷害他的,是个无形无影的主体,在数学上我们把它称做:未知数。由于霍华德是被陷害的,因此,存在着一个陷害他的人。接着,我又问我自己:这个陷害他的『未知数』,究竟是什么?这位X先生是谁?他的值究竟是多少?
  「这个嘛,在我所说的被触犯的五诫里,我知道这位X先生必须为其中的三项负责。我开始觉得,情况对这位X先生越来越不利,非常不利。去年我曾经得出了答案:就是霍华德违反了『十诫』。现在,我知道了,那是不正确的结论。是这位X先生,制造出霍华德触犯『十诫』——至少是其中三诫——的假象。从这里,从数学的角度来说,似乎可以找出这个X的『值』:他主导事件的发生,以便造成霍华德触犯所有『十诫』的假象。
  「假如X的『值』是如此,这位X先生——这位陷害霍华德的人,必须知道些什么。他必须先知道一个基本事实:霍华德自己——在自由意志下、在没有被利用的情况下——已经触犯了两条戒律,或者说,他违反了其中两项被我们称为『十诫』的道德准则。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假如这位X先生不知道霍华德曾经触犯两条戒律,那么X先生就是凭空想象出这个惊人的计划,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应该是:霍华德爱上他人妻子并和人通奸,给了陷害他的人这个灵感。」
  埃勒里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杯子已经端到嘴边,但是,在看了玻璃杯一会儿之后,他用他那戴着手套的手指,抹了抹嘴唇刚刚碰过的部分,然后没喝就把杯子放下。
  「这种陷害霍华德的人,又怎么知道霍华德渴望得到莎丽,而且已经满足了这种渴望?只有一种可能。一开始,这件事只有两个人知道:就是霍华德和莎丽。除了我,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事实上,霍华德和莎丽两人会有这么多麻烦,就是因为他们拒绝透露这个秘密。因为他们的这个要求,我也只好绝口不说。
  「那么,那X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有没有什么线索,让他有机会知道这件事?
  「有的!就是:霍华德在法利赛湖边那一夜之后,写给莎丽的那四封愚蠢的信,记载了霍华德对莎丽的感觉,以及他们的乱伦关系。
  「结论就是:X先生也看过那些信。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范霍恩先生!」埃勒里提高了声音,「因为,已经有别人看过那些信……就是那个勒索莎丽的神秘人!我刚刚是不是说『别人』看过这些信?为什么我说是『别人』?为什么我不说……X先生看过这些信,勒索者看过这些信,所以,X先生就是那勒索者。」
  迪德里希正望着埃勒里刚刚摆在桌上的玻璃杯,好像很被那杯子吸引。
  「现在,范霍恩先生,」埃勒里说,「让我们跳出数学符号,回来探讨人类的本性。谁是这位X先生?我已经证明了:是你,范霍恩先生。但因为X先生就是勒索者,范霍恩先生,你也就是那个勒索霍华德和莎丽的人。」
  迪德里希终于抬起头来,埃勒里也完整地看到了他那张脸。看到迪德里希的脸,使得埃勒里加快了说话的速度,仿佛稍加犹豫,就会输去整场战争。
  「我想,范霍恩先生,今天傍晚我在那破石椅上时,这是让我沮丧的一点。因为,这让我回到去年,想起我那番『精辟』的分析,我无情地叙述我的理论、最后把霍华德逼死。范霍恩先生,我看到——」埃勒里用很冷峻的眼神瞥了迪德里希一眼——冷得让书房另一端的那双大眼睛都闪烁起来,「——自己无情的理论,一点也不完美。它不只是松弛、肤浅,而且还掩盖了一个很大的漏洞:它甚至遗漏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勒索者的身份!我很愚蠢地在下意识里一直反复认为那勒索者只是寻常小偷。但是,他根本不是寻常小偷!范霍恩先生。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小偷,你就是他,你就是那个勒索莎丽的人。」
  他顿了一下,迪德里希没有反应,他继续说。
  「你怎么会成为勒索者呢?我想,很简单。去年五月,或是六月上旬,你发现了莎丽珠宝箱的秘密底层,你发现了那四封信。你可能不是存心,而完全是意外发现的。你可能本来只是想拿一件或是放回一件莎丽的首饰,然后珠宝箱掉在地上,秘密底层被摔开来,让你看到那些信。因为那些信是从一个隐秘的地方掉出来,这吸引了你——也许是你的好奇心,也或许是你想知道有关莎丽的一切——你读了那些信。或者,可能你本来根本没有想要看那些信,而是信中的某个字、某句话吸引了你——那些信都没有信封——使你看了那些信。」
  迪德里希还是沉默。
  「你没有让你的儿子和妻子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噢,不,我现在想起来,他们对你的判断,错得多么离谱。他们不知道跟我说过多少次,说你一点也没有怀疑他们:他们实在太天真了,竟然想向你隐瞒一件你几个月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而你装做若无其事的本领,也实在令人佩服。
  「你一直都知道,而你也一直在等待你的机会……莎丽对我说,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你会毫不犹豫地和她离婚,给她一笔财产——可怜的莎丽。」埃勒里微笑。
  然后他说:「为了继续假装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乌龟,以及为你那庞大的计划制造必要而有利的气氛,你拿了那珠宝箱和里头的东西,然后把莎丽卧室的现场弄成是被职业小偷破门行窃的样子。你,很聪明地,让那些珠宝在不同城市的当铺出现。我相信,如果去查一查,毫无疑问地会发现,你去年的活动中,有几次『突然』而『重要』的『出差』。当然,你也知道,珠宝迟早会被找回来的。
  「至于那些信,范霍恩先生,当时机来到,你便拿出来勒索他们,你也就成了那个勒索者。我现在很惭愧地想起来,每一次那『勒索者』打电话来,或是到在霍利斯饭店去取抽屉里的钱时,你都不在家。」
  埃勒里拿出一支香烟,这是个习惯性动作。不过,当他看到手指间的香烟时,他小心地将它放回口袋里。
  「当你准备你的勒索计划时,也就是去年五六月你发现那四封信的时候,我相信,当时你还没想到要利用『十诫』——事实上,我相当肯定这点。那么,你当时的目的,比较可能的是想给他们两人带来精神上的打击。『十诫』的想法,是后来受到一些个别事件——例如那博物馆计划——以及霍华德信中内容的影响才出现的。我也相信,一直到霍华德从我纽约的公寓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我将会来莱特镇、到你们家作客之后,这个想法才比较成形。等一下我会进一步提到。」
  埃勒里不停地晃动着身体。
  「我们先来谈和勒索有关的事件。你的第一次行动,是向莎丽勒索两万五千元现金。你知道莎丽一定会告诉霍华德,你也知道不管是莎丽或霍华德,或是他们两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两万五千元。你对他们太了解了,他们对你的感激、他们不愿你受到伤害的心情,使你相信他们会不顾一切服从勒索者的『威胁』,不让那些信交到你的手上!你知道,他们俩都知道你通常会在家里的这个保险箱里,存着大笔的现金;你也知道,狗急跳墙的霍华德会想到那笔钱,他会从保险箱里拿走那笔现金。所以,你会让保险箱里的钱,足以让霍华德拿去付给『勒索者』,也或许你要求的赎金是根据保险箱里现金的数目而定的。
  「那么,我们可以说,范霍恩先生,当霍华德犯了不准偷窃的戒律时,他其实是被逼的。是你,是你设计所有条件,让他跳进这个陷阱里的。」
  迪德里希把轮椅往前推到灯光下,他在微笑。
  他露出牙齿微笑,突然好像精神来了,有点幽默地说:「奎因先生,我一直在听你讲这个惊人的故事,如此聪明、如此复杂!」他笑着说,「但这实在有点离谱了,你不觉得吗?你把我说得像上帝一样。不,简直把我说得就是上帝!我造这个、造那个、我『确定』霍华德会那么做、我『知道』霍华德会这么做……你不觉得,你太瞧得起我了吗,奎因先生?」
  「你是指——无所不知?」
  「是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包括我在内——能确定这么多事情?」
  「你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这么确定,」埃勒里缓缓地说,「你也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能这么确定,你的计划是很有弹性的,你有太多调整计划的机会。
  「但是在整个计划里,范霍恩先生,你对于霍华德和莎丽的一切反应了如指掌。当他们对你的性格判断是错误的,而你并没有犯同样的错误。你对他们心理活动方式的了解,就像对你自己的了解一样。你可以一直(你也的确这样)准确预测他们的感觉、想法和行为。你观察了霍华德大约三十年,而且从莎丽九岁开始,你就认识她了,是吗?这么多年的交往,莎丽自己曾说,她和你无所不谈,一些大部分女孩子连自己的妈妈也不肯告诉的事情,她都告诉你;尤其在婚后,亲密的关系使你对她的了解更加深入。范霍恩先生,在你的世界里,你是个心理学大师,可惜的是,你没有将你这种才华,发挥于更有建设性的方面。」
  「不知怎么的,」迪德里希说,「这话听起来一点也没有恭维的感觉。」
  「另一方面,你也不需要每一次的预测都正确。如果霍华德和莎丽突然开窍、或是因为你的失算、或是什么无可预知的意外而没有直接跳进你为他们设下的陷阱,你只需要另外再安排一个陷阱,制造另一串的事件;迟早,霍华德还是会掉进你的圈套里的。
  「但是,就如同实际的情形一样,你的判断准确得令人难以置信。你提供了完全正确的诱因,在完全适当的时候施加适当的压力,而霍华德和莎丽也准确地随着你的意愿起舞。还有,我必须说,」埃勒里低声地说道,「还不只是霍华德和莎丽而已。」
  「说下去。」过了一会儿,迪德里希·范霍恩说。
  埃勒里抬头望着他,有点意外,「你说什么?到目前为止,根据我的分析,有三项罪状是你强加在霍华德头上的,另外有一项,则是你逼他去做的。
  「是什么事件,让我认为霍华德触犯了『要记得安息日、保持安息日的神圣』以及『必须尊敬父亲和母亲』这两诫呢?是霍华德在星期天清晨到菲德利蒂墓园,破坏那两个你说是他父母的人的坟墓。我必须承认,」埃勒里说,「今天早上当我得出这个结论时,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要这么准确地预测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