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4-10-10 09:16      字数:4837
  事务所的头儿,他们都查清楚了,孩子。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会这么好运——当他们接这个案子时,他们告诉我,我只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和我自己的钱,但是我决定相信自己的预感——果然……」
  霍华德问:「我的父母是谁?」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生硬。
  「孩子……」迪德里希犹豫了一下,然后温柔地说,「他们都死了,孩子,我很难过。」
  「死了?」霍华德说。你甚至可以看出他心里的挣扎:他们死了,他的爸爸和妈妈都死了,他们已经不在世上,他将永远见不到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长相,这一切都很糟,还是,都很好?
  莎丽说:「我可不觉得难过,」
  她从她丈夫的腿上跳下来,坐到桌子上,手指头拨弄着一张纸:「霍华德,我不难过是因为,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么情况将会很糟糕。你对他们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他们对你来说也一样,这会造成所有人的困扰,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所以我一点也不难过,霍华德,你也别觉得难过!」
  「不,」霍华德瞪着眼睛,埃勒里不喜欢这种瞪法,霍华德的目光现在更显得呆滞了,「好吧,就算他们死了,」他缓缓地说,「但是,他们总该有个名字吧?」
  「你父亲,是个农夫,」迪德里希回答他说,「而你母亲是个农夫的妻子,很穷、很穷的人家。他们住在原始的农村,距离这里大约十英里,在莱特镇和菲德利蒂之间。沃尔弗特,你还记得吗,三十年前那一带有多么荒凉。」
  沃尔弗特说:「农夫啊?」他说这话的样子让埃勒里想把他的门牙打到肚子里去。莎丽转过去看了他一眼,迪德里希也皱起眉头。
  霍华德仿佛对沃尔弗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的养父。
  「他们太穷,穷得无法请人手帮忙做农活儿——根据事务所的人给我的资料,」迪德里希继续说,「你的父母必须全部自己来,种地所得仅仅够糊口。然后,你母亲怀了你。」
  「然后,啪,她把我丢在就近的一个大门的台阶上。」霍华德微笑起来,而埃勒里宁愿他继续目光呆滞。
  「你是在半夜生的,当晚还赶上一场夏季的暴风雨,」迪德里希回以一个微笑,但是他的表情不再显得开心,现在他后悔了,觉得不自在、有些气恼,好像为自己对于霍华德的反应做了错误的判断而生气。他用更快的速度说,「从他们所找到的资料,康哈文事务所的人能够完整地叙述当晚的情形,而那场夏季暴风雨是很重要的因素。
  「你母亲是由一位莱特镇的索斯布里奇医生接生的。在你出生后,一切平安,你母亲也安顿好了,索斯布里奇医生就乘着他的马车,在暴风雨中启程回家。但是,在路上,他的马可能是受到闪电的惊吓而失去控制,因为,马、马车和索斯布里奇,被人在路边的峡谷底下发现。马车被摔得粉碎,马腿断了两条,医生的胸口也严重受伤——被人发现时他已经死了。当然,他也就来不及到镇公所去替你办理出生记录。那事务所的人相信,这是为什么你的父母亲会做这样的决定的原因。显然你的父母觉得,他们太穷,没办法好好地抚养你——他们也没有其他小孩——所以当他们听到索斯布里奇医生的意外,知道他不可能有时间去办理出生记录,于是看到机会,可以把你送到比较好的家庭扶养,同时又让对方无法追查婴儿的来源。
  「显然,他们知道,只有索斯布里奇医生和他们知道你的出生,而医生已经死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把你放在我们家门口,没有人知道。不过,我不认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而只是因为我们的房子看起来很豪华——至少对于一对农民夫妇来说是很豪华的。」
  「这一切都只是假设,」霍华德微笑道,「假设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没有名字的婴儿着想。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不想要这个没有名字的婴儿?」
  「噢,霍华德,闭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莎丽打断他的话说。她非常在意,在意、不安,并且生迪德里希的气。
  迪德里希急忙说:「总之,康哈文的侦探们因为找到索斯布里奇医生的约会记录簿,才发现这一切。那本记录簿是可以装在口袋里的小笔记本,整理尸体的人从他身上拿出这本笔记本,和他的其他遗物放在一起。康哈文的人是在索斯布里奇医生家的阁楼里发现这本东西的。医生最后的一次亲笔记录,很显然是在他为一位农妇接生完一个男婴之后、离开农家之时写的。而这个婴儿的出生时间,霍华德,完全和你的出生时间——当年你身上的毯子里夹着的纸条所写的时间——吻合。而且,我已经把那张收藏了这么多年的纸条,交给了事务所,事务所的人告诉我,那张纸条毫无疑问,是那农夫的笔迹——因为他们找到了那农夫办理房屋抵押时的旧文件。霍华德,事情——」迪德里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说,「就是这样了。所以现在你可以不必再猜想自己的身份,」他的眼睛闪着光,「可以开始好好地过你的生活了。」
  「迪兹,这是你今天晚上第一次说出比较像样的话,」莎丽叫道,「让我们先来点咖啡,好不好?」
  「等一等,」霍华德说,「我是谁?」
  「你是谁?」迪德里希吓了一跳,然后温柔地说,「你是我的儿子——霍德华·亨德里克·范霍恩。要不然你是谁?」
  「我是说,本来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刚才没说吗?你本来姓韦伊。」
  「韦伊?」
  「w-a-y-e。」
  「姓韦伊?」霍华德看起来像在品尝这个名字,「w-a-y-e」他摇摇头,好像完全尝不出味道,「我没有名字吗?」
  「孩子,没有。我猜他们没有给你取名字——把这个任务留给抚养你的人,这是很细心的一点。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在索斯布里奇医生的记录里,这孩子并没有教名。」
  「教名?他们是基督徒?」
  「噢,那又怎么样?」莎丽说,「基督徒、犹太教徒、回教徒——你就是你。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他们是基督徒,孩子,至于是什么教派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他们已经死了,是吗?」
  「是的。」
  「怎么死的?」
  「这个……孩子,我想莎丽说的对,」迪德里希突然站起来,「我想我们已经谈得够多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沃尔弗特的眼睛亮起来,像小动物似地,不断地在霍华德及迪德里希之间来回瞥着。
  「在他们把你留给我十年之后,农场里发生了一场火灾,他们俩都被烧死了,」迪德里希摸了摸头,一副很奇特的疲惫表情,「孩子,对不起,真被我搞砸了。」
  霍华德呆滞的目光引起埃勒里的兴趣,因为他忽然想到,他可能将亲眼看到一次失忆的发作。不过,这个想法却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很快地说:「霍华德,这些事情都不太确定,也太刺激了,莎丽说得对,为了不让……」
  霍华德连瞧也不瞧他:「他们什么也没留下来吗?旧照片什么的?」
  「孩子……」
  「见鬼,回答我!」
  霍华德站起来,摇晃着。迪德里希吃惊地看着他,莎丽抓着他的手臂,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霍华德。
  「这个……这……孩子,大火发生之后,你妈妈的一个亲戚,在出席葬礼之后,拿走了一些没有被烧掉的东西,农场全部抵押掉了——」
  「什么亲戚?他是谁?怎样可以找到他?」
  「毫无线索,霍华德。事情发生之后不久他就离开这里了,事务所的人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原来这样,」霍华德说,然后用慢而厚重的声音接着问,「他们葬在哪里?」
  「这我可以告诉你,孩子,」迪德里希很快地说,「他们被合葬在菲德利蒂墓园。大家来点咖啡好不好,莎丽?」他说,「我想我需要一些,霍华德也……」
  但霍华德正在走出书房。他的手微微提起,眼睛张得大大的,而且走得跌跌撞撞。
  他们听到他走上楼的踉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屋子顶楼传来用力的关门声。
  莎丽看起来很生气,埃勒里以为,她可能会发作。
  「迪兹,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你应该知道霍华德连最轻微的刺激都受不了的!」
  「但是,亲爱的,」迪德里希一脸无助地说,「我还以为,让他知道了,对他来说比较好。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的。」
  「至少你也应该先和我商量商量啊!」
  「对不起,亲爱的。」
  「对不起!你有没有看到他刚刚的表情!」
  他很困惑地看着他的妻子:「莎丽,我不理解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觉得,如果霍华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他来说会比较好……」
  ——莎丽,你嫁给了一个聪明的丈夫。
  「我想打断一下。请原谅我的失礼,」埃勒里语调轻快地说,「谁也没有请我发表意见,不过,莎丽,我认为,范霍恩先生做的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当然,对霍华德来说这是个很大的刺激——对一般人来说都会如此。但是,霍华德对于自己身世的一无所知,是造成他不快乐的主要原因之一,一旦他的情绪恢复之后……」
  莎丽理解了他的话——这可以从她眼皮的放松以及双手的不再颤抖看出来。不过,她仍在生气——以女人的方式;也许更加生气了。
  她只是这样说道:「好吧,也许是我不对。对不起,亲爱的。」
  接着,沃尔弗特·范霍恩说了一句真正让在场所有人都吃惊的话。他本来一直都高高耸着他那双瘦骨嶙峋的膝盖,身体弯弯地向前倾着,现在,他突然像玩具「箱子里的杰克」,把身体弹起来成九十度,浴袍也松了开来,露出脆弱而毛茸茸的胸口。
  「迪兹,这件事会对你的遗嘱有什么影响?」
  他哥哥瞪着他:「我的什么?」
  「对于这些技术问题你向来就不怎么懂,」沃尔弗特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变得比较铿锵,没刚才那么酸,「你的遗嘱。遗嘱!遗嘱在法律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像目前这样的状况,可能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这种状况?沃尔弗特,我不明白有什么『状况』!」
  「那你认为现在的状况——是正常的吗?」沃尔弗特露出他那种带有戏弄意味的微笑,「你有三个继承人——我、莎丽和霍华德,霍华德是个养子,而莎丽是你最近的妻子——」埃勒里几乎可以听到他说最近两个字时加上的引号。
  迪德里希静静近坐着。
  「——而据我的理解,我们三个人是应该平均分享的。」
  「沃尔弗特,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你的其中一位继承人刚刚成了一个姓韦伊的人,」沃尔弗特咧嘴笑着说,「对于律师来说,这可是很大的不同。」
  「我想,」莎丽说,「我跟奎因先生到花园走走,迪兹。」
  当埃勒里正要起身,迪德里希轻声说:「别去。」然后他站起来向他弟弟走去,在他弟弟跟前站住,俯看着他。沃尔弗特有点紧张地往后娜,同时露出他灰黄的牙齿。
  「没有不同,沃尔弗特,而且以后也不会有。我在遗嘱里已经明确地指出霍华德的身份,他合法的名字是霍华德·亨德里克·范霍恩。除非他自己要换,否则这将一直是他的名字,」迪德里希霎时间变得异常伟岸、气势逼人,「沃尔弗特,我不明白的是:你究竟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你知道我不喜欢含糊其辞。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提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沃尔弗特那双鸟眼似的小眼睛里,又出现刚才那种令人厌恶的神情。两兄弟互相瞪着,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埃勒里能听到他们的呼吸——迪德里希深深的呼吸,沃尔弗特急促的喘息。就像是那种能够改写历史的、真正充满危机而无限漫长的瞬间,只要一只苍蝇拍动翅膀,都可能掀起一场灾难。或者说,这只是埃勒里的感觉。因为沃尔弗特几乎可以说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时间过去,沃尔弗特把脚放下来——还发出吱嘎嘎的声响。
  「迪兹,你真是他妈的笨蛋。」他说,然后像个稻草人似地走出书房。
  迪德里希还是站在那里,保持原来的姿势。莎丽站起来走向他,垫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用眼神向埃勒里道了晚安,接着便也离开书房了。
  「奎因先生,先不要走。」
  埃勒里在门口转过身来。
  「这事情的发展和我所预想的不太一样,」声音听起来很哀伤。迪德里希用他一贯的声调笑了一笑,然后走向一张椅子,「人生总是不断让我们产生希望,不是吗?请坐,奎因先生。」
  埃勒里希望霍华德和莎丽还没有上楼去。
  「我好像记得我曾经为我弟弟辩护,」迪德里希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