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4-10-10 09:16      字数:4901
  衷一是,所以窃贼一直没有被抓到。爸爸说,我们很——」霍华德又大笑了,「幸运!」
  「他不知道我和霍华德一直在等、等、等、等他们找到那漆盒,」莎丽声音紧张地说,「但是它一直没有出现,一直没有。霍华德总是说那盒子已经没有价值,所以被那窃贼丢掉了。听起来是有道理,但是……万一他没丢呢?万一他发现了那底层的秘密呢?」
  一大片厚重的乌云游到了湖面的上空,云的中心是黑的,和天空成为强烈的对比,就像显微镜下微生物和玻璃镜片的对比一样,湖很快地暗了下来,几滴冷冷的雨水开始洒落湖面,埃勒里拿了件外套,然后不相干地想起那盛野餐的篮子来。
  「最后这次失忆的发作,就是因为太过担心那些信而引起的,」霍华德说,「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时间一周一周地过去,那盒子始终没有出现,而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快从身体里被腐蚀透了。那天我到纽约参观杰朗的作品展,就是为了找个消遣,让我抛开这件事。我对杰朗的作品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根本不喜欢他的作品,他就像布朗库西、阿尔西品科【注】,而我是标准的新古典主义者,而他是个叛徒,你知道的。」
  「有趣的是,在失忆症发作之前,我一直担惊受怕,到美国后,反而好了。」
  「先不要离题,」埃勒里疲倦地说,「我想那窃贼和你联络上了,是星期三那天吗?」
  一定是星期三,他想起自己曾经分析过,在他抵达的前一天,这里发生了严重的事情。
  「星期三,」莎丽皱起眉头,「是的,就是星期三,霍华德在纽约见到你的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你接到电话。你是说,打电话的人要找你?叫出你的名字?」
  「是的,伊莲接的电话,说——有个男人要跟我说话,然后……」
  「男人?」
  「伊莲说是个男人,但是当我接到电话时,我不能确定,那也可能是一个声音低沉的女人。那声音很奇怪,沙哑,像低声耳语。」
  「那是在伪装。这个人要多少钱才肯交换那些信,莎丽?」
  「两万五千元。」
  「便宜。」
  「便宜!」霍华德望着他。
  「我想,你爸爸愿意出更高的价钱,霍华德,以便不让这些信件公诸于世。你不这么认为吗?」
  霍华德没有回答。
  「那是他——或她——说的,」莎丽郁郁地说,「他说他给我两天的时间去筹钱,然后他会再打电话来,告诉我们怎样交钱给他。他说如果我拒绝或者出卖他,他会把信件卖给迪兹,索价会更高。」
  「你怎么说呢,莎丽?」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差点昏倒,但我还是让自己挺住,我告诉他我会想办法筹钱,接着他,或她,就挂断了。」
  「那勒索者又来过电话吗?」
  「今天早上。」
  「噢,」埃勒里说,然后他接着问,「这次是谁接的电话?」
  「是我接的,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雨越下越大了,霍华德生气地说:「你还是把车篷弄上来吧,莎丽。」
  但是莎丽说:「只是一场小雨,在树下不会有太多雨的,」接着她望向埃勒里说,「霍华德今天早上进城去拿博物馆的建筑蓝图副本,在迪兹和沃尔弗特出门后不久他就走了。我……等霍华德回来,我们……商量了一下,然后我就去给你送早餐了。」
  「你今天早上接到什么样的指示,莎丽?」
  「我不需要自己送钱去,只要找个代表就行,不过只能一个人去。如果我报警,或是找人跟踪,他说他会知道的,他就不会露面,交易会取消,然后他会直接到公司找迪兹。」
  「他要你在哪里和他会面?什么时候?」
  「霍利斯饭店,1010号房间。」
  「是的,」埃勒里自言自语,「那是顶楼。」
  「……明天,星期六,下午两点。不管是谁带钱去,都会发现1010房的门没锁。他说只要直接进去,然后在那儿等候进一步指示。」
  现在,他们两人都望着埃勒里,带着不安。而埃勒里又转过身去。他走向湖边,雨停了,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鸟儿回来了,空气中有一股清新的湿气。
  埃勒里走回来。
  「我想,你们准备付钱了。」
  莎丽有些手足无措。
  「准备付钱?」霍华德吼起来,「埃勒里,你好像还没明白。」
  「我很明白,我对于勒索案件和勒索者也十分熟悉。」
  「我们还能怎么做呢?」莎丽哭了,「要是我们不付钱给他,他就会把那些信交给迪兹。」
  「你们决定要不顾一切地不让迪兹知道这件事?」两人都没有回答。埃勒里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勒索最恶毒的地方,不是吗?莎丽,你有没有两万五千元?」
  「我有。」霍华德伸手进他的外套口袋,拿出一个又长又鼓的纯米色信封,他拿给埃勒里。
  「我?」埃勒里用十分平淡的口气说。
  莎丽轻声地说:「霍华德不让我去,而我也不认为他应该去,因为那会让他太紧张,很可能使他的失忆症在中途发作,那我们就完了。而且,我们在镇上的知名度太高了,埃勒里,如果有人注意到我们……」
  「你们要我明天充当你们的中间人。」
  「可以吗?」
  这声音像是用精疲力竭的最后一口气发出来的,就像漏气球里的最后一股气。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没有气恼、罪恶、羞耻或绝望。
  这件事情结果如何,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了。她将永远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对她来说,一切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就只剩下迪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而迪兹永远不会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她也许还会很快乐地和他在一起。
  而霍华德,你输了。你输掉了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一直想赢得的东西。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霍华德大叫,「这一切都是没用的,莎丽。你不能要求埃勒里来做这件事,尤其是埃勒里。我真的得自己来。」
  埃勒里从他手里接过那信封,信封没封口,上头系了一条橡皮筋,他解开橡皮筋看看里面。
  信封里装满了全新的钞票,面额五百元的。他用询问的眼光望着霍华德。
  「数目刚好,五十张五百元。」
  「莎丽,他难道没告诉你,要付小钞?」
  「他没说。」
  「有什么不同吗?」霍华德说,「他知道我们不会去追查这些钞票的下落,或去逮捕他。那样的话他只要把事情说出去就行了。」
  「迪兹不会相信他的!」她对着霍华德叫,然后又回归沉默。
  埃勒里把橡皮筋系回去了。
  「给我吧。」霍华德说。
  但埃勒里把信封收起来:「明天我会需要它的,不是吗?
  莎丽张开嘴巴:「你答应帮忙?」
  「但是有一个条件。」
  「噢,」她抱着双手,「什么条件,埃勒里?」
  「你在我饿扁以前把那篮子打开。」
  埃勒里以「写小说」为借口,轻易地解决了不和大家一起吃晚餐的「无礼」。他向他们解释,自己己经浪费了一天之内的好时光,如果他还重视自己的承诺——对于出版商来说,能够遵守承诺的作者是很受尊重的——他将必须自我催促。他尽量用他的语调——而不是直接说出来——告诉他们,如果他一再地追逐另一个明天,他的进度将会进一步落后。
  这些都是故意安排的,埃勒里觉得自己非常非常需要独处。即便莎丽怀疑他真正的目的,她也未作表示;至于霍华德,回北山丘路的一路上,霍华德都在打磕睡。睡觉,埃勒里想,是死亡的另一种形式。
  回到客房里,关上门,埃勒里冲到那张面对着窗户和莱特镇的长椅上。让霍华德去面对他爸爸,让莎丽去面对她丈夫。不过,他突然想到,他们俩一定练习了很久,很显然他们掩饰得不错。
  埃勒里感到最难受的,是莎丽在这整个不愉快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他在想,这种感觉里究竟包含了哪些因素?
  绝大部分是失望,他分析。她背叛了埃勒里对她的评价,埃勒里发现,自己心里有很多的愤慨,她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他本来以为莎丽是个不平凡的女人,然而,他错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他心目中原本的莎丽,有可能会让自己陷入「爱上别的男人而不是自己的丈夫」的刺激里,但是那个男人,绝不应该是霍华德。(他也想过,那个男人可能会是埃勒里,但是这个想法一度被他推翻,因为它不合逻辑、不科学、而且毫无价值。)
  让埃勒里震惊的是,他从来没多想过霍华德·范霍恩——不论是有病的霍华德,或是没病的霍华德。
  想到霍华德,他的思绪很自然地回到他胸口口袋里那只鼓鼓的信封。这让他开始想,明天他将会见到的这位小偷兼勒索者,会有着什么样的特质和身份。不管他的思绪怎么转,都无法摆脱一个尚未回答的问题。
  埃勒里醒来,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莱特镇的天空也暗了下来;爆米花似的灯光从脚下的山谷一颗颗地跳出来。
  当他转过身,他看到主屋里的窗户也亮起来了。
  他觉得不舒服。那边有范霍恩纠缠不清的一家人,这边又有让他看了就发愁的公文包。是的,他觉得不舒服。
  埃勒里从椅子上站起来,扑到桌上找台灯的开关。可是,巨大的桌子让他厌恶。然而,当他打开公文包、掀开盖着打字机的布、活动活动手指、抓抓脸颊、捏捏耳朵、做了其他一些写作前的典型仪式时,他又觉得,工作其实也是很愉快的。
  埃勒里发现自己处在少见的写作情绪下,他的思绪流畅,他的手指飞舞。
  打字机跳跃、奔驰、不断发出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似乎听到一阵嗡嗡声。他不管它,过了一会儿,它停了。可敬的劳拉,毫无疑问,一定是她从主房的厨房里招呼他。叫他吃饭?不,不。
  他继续工作。
  「奎因先生。」
  声音里带着坚持,使得埃勒里想起,这个声音已经重复了两三遍。
  他看看周围。
  门开了,门口站着迪德里希·范霍恩。
  刹那间,一切又都回来了:北山丘路上、树林、湖畔、通奸的故事、勒索者、他口袋里的信封。
  「我可以进来吗?」
  发生了什么事?迪兹知道了吗?
  埃勒里从旋转椅上直挺挺地站起来,不过,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请进。」
  「你好吗?」
  「快僵硬了。」
  霍华德的爸爸心有所思地关上门,埃勒里注意到了,也提高了警觉。可是当迪兹转过身来,埃勒里看到他也在徽笑。
  「我敲了两分钟的门,叫了好几声,可是你都没听见。」
  「非常抱歉,你请坐。」
  「我打扰你了。」
  「我很感激,相信我。」
  迪兹笑了:「我常常在想,坐在椅子上打字,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你们这种人怎样做到的?要是我,早就发疯了。」
  「现在几点了,范霍恩先生?」
  「十一点多了。」
  「天啊!」
  「而你还没吃晚餐。劳拉简直快哭出来了。我们发现她一直想通过对讲机和你联络,还威胁说要告诉你她要把公立图书馆里所有你的书全部搬来。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达到目的,不过她已经不再想烦你了。」
  迪兹有些紧张。他既紧张又担心。埃勒里不喜欢他这样。
  「坐下来,坐下来,范霍恩先生。」
  「你肯定我真的不会……」
  「反正我本来就快告一段落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这位巨人说,坐到一张大椅子上,「要大家不准来打扰你,自己却……」他顿了一下,突然又接着说,「是这样的,奎因先生,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谈谈。」
  终于发生了——
  「今天早上,我在你起床前就到办公室去了,我本来要跟你说一声的……稍后我打了电话回来,伊莲告诉我你和霍华德及莎丽出去野餐了。然后到了晚上,我又不想打扰你,」他拿出一条手帕揩着自己的脸,「但是如果我不跟你谈,今晚我一定会睡不着觉。」
  「遇到了什么麻烦,范霍恩先生?」
  「有关三个月前我们家遭了盗窃……」
  埃勒里怀念西八十七街,在那里,通奸只不过是字典里的一个字,受困于感情的善良人们,只有静静地把那些古怪行为封藏起来。
  「遭盗窃?」埃勒里说,很惊讶的口气,至少,他希望让人家觉得他是惊讶的。
  「是的,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窃贼,闯进我太太的卧室,偷走了她的珠宝箱。」
  迪兹在流汗。埃勒里想,他以为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这的确是很难启齿。
  「哦,找回来了吗?」
  问得好,奎因先生。现在看看我能不能控制自己……
  「盒子吗?噢,那些珠宝,是的,莎丽那些珠宝先后都从东岸的几家当铺里找了回来,除了——那盒子。也许已经被丢掉了,那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莎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