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4-10-10 09:16      字数:4873
  北山丘路
  莱特镇
  莱特镇!
  下村矮矮的小火车站;陡峭的鹅卵石街道;圆形的中央广场,它的旧马槽支撑着创始人杰里耳·莱特的铜像;还有霍利斯饭店、以前的上村药店、索尔·高迪男士用品店、邦腾百货公司、威廉·凯查姆——保险业者、J。P。辛普森店门口上方的三个金球、高雅的莱特镇国家银行、「约翰·莱特,总裁」。充满车轮声的街道……州大道上,有红砖砌成的镇公所、卡内基图书馆以及艾金小姐——一棵高高弯弯的榆树。
  下大街上,有「莱特镇记事报大楼」——大楼玻璃外还展示着报纸,还有老芬尼·贝克、佩蒂格鲁房地产事物所、艾布朗冰淇淋、小剧院和路易·卡汉经理……
  山丘路、双子山公墓和位于往下走三英里处的莱特镇铁路接驳站,斯洛克姆区和十六号公路上的「寻乐园」,还有打铁铺的霓虹灯和远处红木林的山丘。
  正当一幕幕的景象从他记忆中闪过,他皱着眉头掉进霍华德刚刚坐过的老旧皮椅。
  莱特镇……
  当埃勒里调查占姆·海特和诺拉·海特的悲剧事件进展时【注】,霍华德·范霍恩在哪里?那是在大战刚开始的时候。
  照霍华德自己所承认的,当时他正在家里,在一家飞机公司上班。为什么,当埃勒里在战后不久再度回到莱特镇,调查戴威·福克斯队长的案子时【注】,没有遇见霍华德?没错,埃勒里在那次调查中,都只是和几个当地人在一起,但是当他第一次去,处理海特家的案子时,在当地的公开场合露过很多次面,那还是荷米欧妮·莱特促成的,霍华德绝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他来过。莱特家和海特家都位于山丘路上,埃勒里两家都住过,先是住在海特家的小屋,然后住在隔壁的莱特家,而北山丘路是山丘路的延长,如果开车的话,最多只要十分钟,就能从那里到达霍华德的家。现在埃勒里想起来了,在莱特镇时曾听过「范霍恩」这个名字,他确定自己曾经在几次场合中听老约翰提起迪德里希·范霍恩,说他是城里的大财主之一,是思想开明、常做善事的大富豪。还有,他也仿佛记得,听过埃力·马丁法官提起他。霍华德的爸爸不可能是「莱特…马丁…威洛比」三望族的成员,否则埃勒里应该会见过。这个三望族是莱特镇的传统大家族,霍华德的爸爸不属于他们,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范霍恩家一定是出身工业界,是大商人,村子里的三菱家族。不管怎样,霍华德一定会知道埃勒里来过,住在城里,而霍华德没有来看他,显然,他在刻意地回避这位于契特路上的老朋友、为什么?
  埃勒里并没有很受这些问题的困扰,那个时候霍华德刚刚开始受到失忆症的困扰,也许他害怕面对老朋友时的难堪,或者,很有可能藏在心灵深处的负罪感使得他举步不前。
  埃勒里再度为他的烟斗装上烟草,真正困扰他的是,这是他第三次为了办案而到莱特镇,实在是个令人心痛的巧合。埃勒里不喜欢巧合,巧合让他觉得不舒服,想得越多,不舒服的感觉越强烈。
  如果我是迷信的人,他想,我会说那是「命中注定」。
  奇怪的是,过去两次在莱特镇的调查,各种情境都让他有一股同样的疑惑,他怀疑——他过去也曾经怀疑——是否这一切都没有共同的模式。这个模式,明显得无法逃过任何肉眼。当他成功破解海特和福克斯的案子时,两件案子的性质都让他必须隐瞒事实真相,让外界以为他的莱特镇之行明显的失败。
  现在又发生了范霍恩这档事儿……
  他妈的莱特镇和它所干的好事!
  埃勒里把霍华德的地址塞进他放烟斗的外套口袋里,并且烦躁地把烟斗放回去。
  他忽然想到,阿尔伯特·马纳斯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埃米琳·杜普雷会不会邀请他在黄昏的冷风中讨论艺术?
  他笑了。
  【注】波吕斐雄斯: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
  【注】见埃勒里·奎因著《凶镇》。
  【注】见埃勒里·奎因著《狐狸杀手》。
  第二日
  的顶端闪烁着欢迎的光芒。仿佛一个他见过的小孩,正穿着同一条蓝色牛仔裤,那双同样肮脏的脚,坐在车站屋檐下一辆他以前也见过的生锈的手推车上,嚼着同一块口香糖,同样冷漠空虚的样子。周围的乡村景观,在轮廓上可以说完全没有改变,不同的只是颜色而已。
  那里有同样的草地,同样的山丘,同样的天空。
  埃勒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莱特镇甜美的一面,他想,一边把行李在月台上放下,四下张望找霍华德。不难理解为什么十年前在巴黎的霍华德,看起来那么黏土头黏土脑,不管你是像林达·福克斯那样喜欢莱特镇,还是像劳拉·莱特那样的讨厌它,只要你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你走到天涯海角也离不开莱特镇。
  霍华德呢?
  埃勒里向东走到月台的尽头,从这里他可以看到上惠士林街慢慢地穿过下村,直到广场的一角,然后优雅安闲地步入到牛奶和蜂蜜之家,甚至能走到犹太人居住区。他在想:城里的「莎丽小姐茶屋」还有没有卖凤梨软糖和坚果奶油冻给莱特镇的上流人士?还能不能闻到西德尼·高奇大众商店里的辣椒、煤油、咖啡豆、长统胶鞋、醋和奶酪的香味?星期六晚上,果园区的跳舞池是否还能见到穿着整齐的妇女寻找他们的小孩?是不是……
  「奎因先生?」
  埃勒里转头看到一辆漂亮的旅行轿车在他旁边,车后还有一位面带微笑的女孩。
  这个女孩一定是他曾经在莱特镇见过的人,毫无疑问,她看着眼熟。
  接着他看到车门上的烫金字:D·范霍恩。
  霍华德从来没提起过他有个妹妹,他妈的!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妹妹,如果是眼前这位的话。
  「范霍恩小姐?」
  女孩很惊讶的样子:「我觉得真糟糕,霍华德没有跟你提过我吗?」
  「他如果提到的话,」奎因先生礼貌地表示,「我一定是去吃午饭,所以没听到。为什么他不说他有位美丽的妹妹?」
  「妹妹?」她的头往后仰,笑起来,「我不是霍华德的妹妹,奎因先生,我是他妈妈。」
  「什么?」
  「嗯,应该说,他的继母。」
  「你是范霍恩夫人?」埃勒里叫了起来。
  「这是我们家常闹的笑话,」她有点受伤害的样子,「久仰大名,奎因先生,我无法抗拒地希望你不嫌弃我们。」
  「久仰我的大名?」
  「霍华德说你人很好,你难道不知道你是个名人吗,奎因先生?迪德里希有你所有的作品——我先生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侦探小说作家——不过,我已经偷偷地迷上你好多年了。有一次我看见你和帕特丽夏·莱特一起,坐着她的敞篷车经过下村,当时我心想,她是全美国最幸运的女孩——奎因先生,那是你的行李吗?」
  不管这是什么场合,那都是个令人满意的开始,埃勒里坐在莎丽·范霍思身边,觉得自己非常重要、非常男人,而且非常忌妒老范霍恩。
  当他们驶离车站,莎丽说:「霍华德的脸伤得非常厉害,要他开车进城他会更难过,所以我要他留在家里。早知道我就叫他来了!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提过我。」
  「出于公正,我必须为霍华德澄清,」埃勒里说,「霍华德的确郑重地提起过你,只是我自己没有想到……」
  「我这么年轻?」
  「嗯,差不多是这样。」
  「很多人都很意外,我想是因为和迪兹【注】结婚后,我有了一个比我大的孩子吧!你不认识我先生吧?」
  「还没有这个荣幸。」
  「你不要想象迪兹是好几十岁的人,他高大强壮而且年轻得很,还有,」莎丽带着几分挑战的口气说,「英俊。」
  「我完全相信,霍华德自己就长得像个希腊神一样。」
  「噢,他们两人一点也不像,他们虽然一脉相传,但是迪兹是个又黑又丑的老头子。」
  「你刚刚才说他很英俊……」
  「他的确是,当我要激怒他,就说他是我所见过全世界最丑的英俊男人。」
  「好像,」埃勒里暗暗好笑,「有个小小的矛盾在其中。」
  「迪德里希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又告诉他:他是我所见过最英俊的丑男人,他又发火了。」
  埃勒里喜欢她、不难想象,像迪德里希·范霍恩这种固执而个性鲜明的人,为什么会爱上她。虽然他看莎丽只有二十八、九岁,但是她体形、容貌、笑声和光彩更像是个十八岁的少女。以迪德里希的年龄,以及多年严肃而孤独的生活来说,莎丽是个无法抗拒的磁场。但是,霍华德的父亲,照所有的迹象来看,也是个实际的人,莎丽的年轻也许能在情感上吸引他,不过他要的是——他也知道自己要的是——妻子,而不仅仅是枕边伴侣。埃勒里也看到,莎丽如何满足迪德里希的要求:她的仪态优雅,她的身材不但年轻而且丰满,她的笑容有智慧,她的热情似火。她有智慧,而且容易亲近,埃勒里感觉到,表面上她还有所保留。她的坦白自然而可爱,像个孩子。然而,她的笑容却带着苍老和悲伤。事实上,埃勒里一边和她聊天,一边想:莎丽的笑容是对她本人的最大的挑衅——由矛盾引起的人格中的最大矛盾。他又想,自己在哪里见过莎丽?是在什么时候……他研究她——正当他们坐在车上,愉快而自在的谈话——越多,他越能了解,为什么迪德里希可以毫不后悔地为了她结束单身生活。
  「奎因先生?」她在看着他。
  「抱歉,」埃勒里赶忙说,「你刚才说什么?」
  「你一直望着莱特镇,可能,你希望我停止在你耳边叽叽喳喳?」
  埃勒里的眼睛没有移动:「我们到山丘路了!」他叫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里?我们刚刚穿过城里了吗?」
  「我们当然经过城里了,你刚刚在想什么?噢,我知道了,你在想你的小说。」
  「老天见谅,」埃勒里说,「我刚刚在想你。」
  「我?噢,拜托,霍华德并没有要我小心你的这一点。」
  「我在想,范霍恩先生一定是莱特镇最令人羡慕的丈夫。」
  她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会说话。」
  「我说的是真话。」
  她的眼光回到马路上,他发现她的脸颊泛起一阵粉红。
  「谢……谢,我常说话不当……」
  「这也是你迷人之处。」
  「不,我是说真话。」
  「我也是说真话。」
  「你是说真的?」她大吃一惊。
  埃勒里实在很喜欢她。
  「在我们到家之前,奎因先生……」
  「我比较希望,」埃勒里说,「你叫我埃勒里。」
  她脸上的粉红色更深了,他想,她一定很不自在。
  「当然,」埃勒里接下去说,「你可以继续叫我奎因先生,不过我见到你先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我爱上你。对!然后在霍华德的拳头挥到我的鼻子之前,我会把自己埋到客房里,疯狂地写作……嗯,你刚才要说什么,莎丽?」
  他看着她,猜想他的话触碰到她哪根神经,她心烦意乱到极点,有一度他还笨得担心她会哭。
  「对不起,范霍恩太太,」埃勒里碰碰她的手说,「真的很抱歉,原谅我。」
  「别傻了,」莎丽生气地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自卑情结堆起来有一里长。而你,很聪明,」莎丽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埃勒里。」
  他也笑了。
  「你在试探我!」
  「而且是不知羞耻。没办法,莎丽,那是我的另一个本性,窥视者汤姆的灵魂附在我身上。」
  「你在怀疑我的一些事情?」
  「不不,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然后?」
  埃勒里愉快地说:「我想,由你来告诉我,莎丽。」
  他又看到那奇特的笑容,但很快消失。
  「也许我会的,」她顿了一下,「我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她突然又停下来。他没说话。最后,莎丽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语气说,「我刚要说的是……在我们到家以前,我要跟你谈谈有关霍华德的事。」
  「有关霍华德?」
  「我想他曾告诉过你……」
  「有关他受到失忆症的困扰?」埃勒里愉快地说,「是的,他的确提过。」
  「我本来在担心他没有说,」车子正准备要上坡,她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当然,霍华德的爸爸和我都不太多谈这件事,对霍华德来说,我是说……埃勒里,我们被他吓坏了。」
  「失忆症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你一定见过许多这样的奇怪事情,埃勒里,你真以为这根本用不着担心吗?我是说……真的吗?」
  「当然,失忆症并不平常,而形成的原因也必须仔细了解……」
  「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尝试,」她一下子变得很悲伤,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