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4-10-10 09:16      字数:4934
  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是,他们不肯收我。」
  「哦?」
  「他们拒绝我,埃勒里,从陆军开始,然后是海军、空军、海军陆战部队,以及海商队,全都拒绝我,我想他们不要一个会随时随地突然失踪的人吧。」霍华德翘起嘴唇,「我成了他妈的山姆大叔的宠物了。」
  「所以你必须留在家里。」
  「搞得一围糟。城里的人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连家里的那些男孩也有些避开我,我想他们都认为我是……总之,我参与打仗的方式,是在老家一家大飞机厂上晚班。剩下的半天,我在家里的工作室玩石膏和石头,我不常出门,省得老是被人家指指点点。」
  埃勒里瞥了他那弯曲在椅子上的强壮的身躯,点点头。
  「好吧,」他用清脆的声音说,「我们来谈谈细节。告诉我你所知道有关这几次失忆的一切经过。」
  「它们都是间歇和突发的,从来没有前兆,虽然有些医生说,那往往会在我异常兴奋或沮丧的时候发生,有时候,只过了几个小时便醒来,有时长达三四个星期,醒来的时候我会在各种不同的地方——家里、波士顿、纽约,还有一次是在普洛市,有时则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马路上,或是一些老地方。至于我到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情,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霍华德,」埃勒里用很轻松的语气问,「你有没有在桥上醒来过?」
  「在桥上?」
  「是的。」
  埃勒里觉得,霍华德的声音和他的一样轻松。
  「有一次,怎么啦?」
  「当你恢复意识时,你正在做什么?我是指在桥上。」
  「我在做什么?」餐华德犹像了一下。
  「没错。」
  「为什么二……」
  「你正要跳下去,不是吗?」
  霍华德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我甚至没告诉过医生!」
  「自杀模式本身很清楚地显示这点。这种情形是否又发生过?我是指,醒来发现自己正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另外还有两次,」霍华德紧张地说,「有一次,我在一个湖中的独木舟上,我在触到水面时醒了过来;另一次我在旅馆房间里,正准备跳下一张椅子,当时我的脖子上绕着一根绳子。」
  「接着就是今天早上你『差点从窗户跳下去』这件事?」
  「不,今天早上我是清醒的,」霍华德跳了起来,「埃勒里!」
  「不,等等,坐下,」——霍华德坐了下来——「医生怎么说?」
  「嗯,他们说我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病历上也没有任何记录可以说明这些失忆现象,或是癫痫症类的东西。」
  「他们没有给你……」
  「催眠?我想做过吧。你知道吗,埃勒里,他们用一些小诡计把你催眠,然后在把你弄醒之前,叫你忘记自己曾经被催眠,所以醒来时你还以为自己刚刚只是睡了一觉而已,」霍华德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不是个很好的催眠对象,所以我相信就算他们催眠我,顶多是一两次,而且效果不好,因为我不合作。」
  「他们有没有给你什么建设性的建议?」
  「他们和我谈了很多,我想其中有些谈话的确是有帮助的,但是它们仍然无法停止失忆事件的发生。最近一个爸爸硬要我看的医生说,我可能得了胰岛素超高症。」
  「什么超高?」
  「胰岛素超高症。」
  「没听说过。」
  霍华德耸了耸肩:「照他的解释,那是一种和糖尿病完全相反的病因,当一种叫胰脏或什么的器官,无法生产——医生说是『合成』——足够的胰岛素,你会得糖尿病,当它分泌太多,你会语无伦次,而且可能导致其他问题,包括失忆症。唉,也许就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也许不是,他们自己也不确定。」
  「你一定也做了血糖测试?」
  「得不到结论,我的反应有时候正常,有时候异常。其实,埃勒里,他们根本也搞不清楚,他们说如果我认真地合作,他们会找出原因,但是,他们到底要的是什么?要我挖一块灵魂给他们吗?」
  霍华德看着地毯。
  而埃勒里也没有说话。
  「他们承认,我在体能正常状况下,发生间歇性和突发性的失忆症是绝对可能的。哼,真是有帮助,是吗?」霍华德在椅子上蠕动了一下,在椅背上蹭了蹭脖颈子,「医生爱他妈的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埃勒里,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停止进入这些黑洞,我将会……」他突然缩起脚,走到窗边,望着第八十七街,「你能帮我吗?」他问,没有转过头来。
  「我不知道。」
  霍华德迅速地转过身来,脸色非常苍白:「总要有人帮我啊!」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帮你?」
  「什么?」
  「霍华德,我不是医生。」
  「我受够了医生!」
  「他们最后总会找出答案的。」
  「那在他们找出来之前,我又该做什么呢?从车上跳下来?告诉你,我已经差不多要这么做了!」
  「坐下,霍华德,坐下。」
  「埃勒里,你一定要帮我,我快不行了,跟我一起回家吧!」
  「跟你回家?」
  「是的。」
  「为什么?」
  「我希望下一次发生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我要你看着我,埃勒里,看着我做了什么事,去了哪里,也许我活在……」
  「两个世界里?」
  「是的。」
  埃勒里起身走向暖炉,再度把烟斗里的残烟丝磕出来。然后他说:「霍华德,说实话吧。」
  「什么?」
  「我说让你说实话。」
  「什么意思?」
  埃勒里望了他一眼:「你有一些事情瞒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没瞒。」
  「你肯定瞒了。你不和唯一可以真正帮助你找出原因——以及治好你——的人合作,我指的是医生。你不让自己成为一个『容易』被诊断和治疗的人,你承认你告诉了我一些你从来没有告诉医生的。为什么挑上我,霍华德?我们十年前见过面,交往了三个星期,为什么找我?」
  霍华德没有回答。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埃勒里说,挺直了身体,「我是个业余的侦探,霍华德,而你发现自己在其中的一次失忆中犯了罪,也许不只一次,也许每失忆一次,就犯一次罪。」
  「没有,我……」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肯和医生合作,霍华德,你害怕被他们发现。」
  「不是!」
  「是的。」埃勒里说。
  霍华德的肩膀垂了下来,他转过身去,把包着绷带的双手插入埃勒里给他的夹克口袋,然后无助地说:「好吧,就算那是真正的原因吧。」
  「很好!现在我们有了讨论的基础。有什么具体的理由,让你产生这样的怀疑吗?」
  「没有。」
  「我认为有。」
  霍华德忽然笑了,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高高举起:「我到这里的时候你都看到了,今天早上我从那旅馆出来的时候就是那样子,你也看到我的外套和衬衫了。」
  「哦,就这样吗?为什么这样,霍华德,你跟人打过架了?」
  「是啊,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霍华德的声音提高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弄成这样,埃勒里,我不知道,我必须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
  埃勒里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吸着没有烟草的烟斗。
  霍华德不安地看着他。
  「你在考虑吗?」霍华德问。
  「我在想,」埃勒里说,停下来靠着壁炉,「你还有事情瞒着我的可能性。」
  「你怎么啦?」霍华德叫了出来,「我没有!」
  「确定吗,霍华德?你真的全部都告诉我了吗?」
  「我那天堂里的上帝啊,老兄,」霍华德大声喊叫,「你还要我怎么做?把皮剥下来给你吗?」
  「为什么这么激动?」
  「你在说我是骗子!」
  「你不是吗?」
  这次霍华德不再大叫了,他冲到椅子边,很生气地用力坐下。
  埃勒里没有放弃:「你不是吗,霍华德?」
  「不完全是,」霍华德的声调出奇的平静,「自然,我们都有秘密,我指的是秘密,」他甚至带着微笑,「但是埃勒里,关于这些失忆,我已经把全部都告诉你了。你可以管,也可以不管。」
  「到目前为止,」埃勒里说,「我决定不管。」
  「请便。」
  埃勒里很快地看了他一眼,他沿着椅子边缘坐着,抓着把手,没有了笑容,不生气,也不平静,过去的半小时他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动作和表情。
  「有些事情是我不能说的,埃勒里,如果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说,没有人会把这种事说出来,它们关系……」霍华德不再说下去,他站起来,「很抱歉我打扰你了,一回到家我会尽快把这身衣服寄给你,你能帮我付车钱吗?我身上连一毛钱也没有。」
  「霍华德。」
  「什么?」
  埃勒里走过去,把手搭在霍华德肩上:「如果我要帮你,我一定得挖掘下去:我跟你回去。」
  霍华德又给家里打了一次电话,告诉老范霍恩,再过几天埃勒里会到他们家做客。
  「我知道你会觉得很兴奋,」埃勒里听到霍华德笑着说,「不,我不知道会多久,爸爸,我想,要看劳拉的厨艺能把他留多久了。」
  当他走出书房,埃勒里对他说:「我跟你一起走,霍华德,不过我可能需要再过一两天才能动身。」
  「当然,这个当然。」霍华德很高兴,差点儿没蹦起来。
  「而且,我正在写一部小说……」
  「一起带着吧……」
  「我必须带着,我和人家签了合约,要在一定时间交出草稿,而我的进度已经落后了。」
  「我觉得自己实在罪过,埃勒里……」
  「要学会勇于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任,」埃勒里笑着说,「你能不能帮我弄一台像样点的打字机?」
  「你要什么都行,而且都是最好的。还需要些什么?你可以用一整栋客房,这样你便会有充分的隐私,而且离我很近——那里距离主屋只有几英尺而已。」
  「听起来不错,噢,还有,霍华德,我想没有必要让你的家人知道我去的目的,我希望气氛越自然越好。」
  「要瞒着老爸将会很困难,他刚刚才在电话里告诉我,『是你该决定请位保镖的时候了。』他是开玩笑说的,但是爸爸很聪明的,埃勒里,我敢打赌他已经猜到你来的目的了。」
  「还是一句话,不要说得太多。」
  「我可以告诉他们,你要完成你的小说,所以我提供你一个远离人群的机会,」霍华德那只没受伤的眼睛泛起一片阴影,「埃勒里,我们可能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也许要再过几个月,下一次失忆才会发生。」
  「或是,永远不再发生,」埃勒里说,「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吗,我的好朋友?失忆的事件可能会突然停止,就如同它的突然开始一般,」——霍华德笑了,但看起来并不确定——「不如,你缓几天,在这公寓里等我一起出发?」
  「你是在担心我怎样回到家?」
  「不……」埃勒里说,「我是说……是的。」
  「谢谢啦,但是我最好还是今天就走,埃勒里,他们已经很紧张了。」
  「你确定自己没事?」
  「没问题,我从来没有在二个星期内发生两次失忆。」
  埃勒里给了霍华德一些钱,然后送他下楼走到街上。
  计程车门打开前,他们握手告别,埃勒里忽然叫了起来:「喂,霍华德,那我该去哪里?!」
  「什么意思?」
  「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霍华德看起来有点惊讶:「我没告诉过你吗?」
  「从来没有。」
  「给我一张纸,不,等等,我有本记事本,我有没有把我所有的东西放进你这件外套里?有了,在这儿。」
  霍华德从一本厚厚的黑色记事本里撕下一张纸,写完后就走了。
  埃勒里望着计程车,直到它转弯。
  然后他回身上楼,一路上若有所思,手中还握着那张纸。
  霍华德已经犯了罪,他想,而且不是霍华德自己所说的「可能」在失忆中犯罪,而是一个有记忆的、在清醒时所犯的罪。这件犯罪事件,以及环绕在事件周围的事,是霍华德不能「说」的「事情」。他在清醒时极力否认的这些「秘密」,和他的失忆问题是完全无关的,是那种犯了案之后的负罪感,让他这么急着来找我。在心理学上,霍华德是在寻求自我惩罚。
  是什么罪呢?
  那是第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
  而答案只可能在霍华德的家里找到,就在……埃勒里看了一下霍华德写给他的那张纸。
  他几乎拿不稳。
  霍华德所写的地址竟然是:
  范霍恩
  北山丘路
  莱特镇
  莱特镇!
  下村矮矮的小火车站;陡峭的鹅卵石街道;圆形的中央广场,它的旧马槽支撑着创始人杰里耳·莱特的铜像;还有霍利斯饭店、以前的上村药店、索尔·高迪男士用品店、邦腾百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