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4-10-05 19:00      字数:4949
  一会儿,他们中的一个人惊叫道:
  “快走……快走……”
  他们突然感到害怕了。他们无法想象,埃萨莱斯怎么会给他们这样一大笔钱,他一定会在他们离开房子之前又把钱追回去。这是肯定的。天花板会掉在他们头上。墙壁会合拢来夹住他们,把他们憋死。这倒使他们的敌人省了心。
  帕特里斯·贝尔瓦也这样认为。灾难即将来临,埃萨莱斯的报复是不可避免的。像他这样勇于斗争的人,如果不是脑子里又打了什么主意,是决不会轻易抛出四百万巨款的。帕特里斯感到很紧张,气都喘不过来了。从他目睹这场悲剧开始到现在,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得全身发抖,同时他注意到柯拉丽妈妈也表现得越来越不安。然而布尔赖夫却恢复了冷静,他拦着他的伙伴们说:
  “别傻了!他同西蒙老头会挣脱绳索来追我们的。”
  而这四个人都是一手捏着钞票,另一只手空着的,于是他们四个人一起把埃萨莱斯的胳膊捆在椅子上。埃萨莱斯骂道:
  “蠢货!你们是为盗取秘密而来,你们知道它的无比重要性,你们为了区区四百万法郎而丧失理智,上校比你们有胆量。”
  他们又把他的嘴塞住,而布尔赖夫朝他头上重重地击了一拳,把他打晕过去了。
  “这样我们便可以放心撤退了。”布尔赖夫说。
  有一个人问:
  “那么上校就留在这儿了?”
  “当然。”
  这办法似乎不妥,他又说:
  “不管怎样,我们最要紧的问题,并不是进一步伤害埃萨莱斯,而是尽快逃走,埃萨莱斯也是为此。我们都得赶在上校那封控告信送到警察局长手里之前,我估计中午以前会送到。”
  “那怎么办?”
  “我们把他装进汽车,随便扔到什么地方,让警察去收拾。”
  “他的证件呢?”
  “我们到路上再去搜搜。帮我一把。”
  他们把上校的伤口包扎了一下,使它不再流血,然后每人用一只手抬着尸体的四肢,而另一只手捏着钞票。
  帕特里斯听见他们急匆匆地穿过了另一个房间,接着就是踏着门厅石板的响声。
  “现在,”上尉心想,“埃萨莱斯或西蒙会去按一个机关的按钮,这伙东西便完蛋了。”
  埃萨莱斯一动不动,西蒙也一动不动。
  上尉听见声音走远了,又听见开门和关门声,汽车发动,最后离去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伙强盗拿着四百万法郎逃之夭夭了。
  接下来是一阵长时间的静寂,帕特里斯一直焦虑不安。他想到悲剧还没有闭幕,他非常害怕再发生意外的事情,他想让柯拉丽知道他在这里。
  一个新情况阻止了他这样做,柯拉丽站起身来了。
  柯拉丽的面部表情不再是害怕和恐怖,可是帕特里斯突然发现她情绪变得很不好,双眉紧蹙,嘴唇紧闭,目光不同寻常。他不由得害怕起来。他知道柯拉丽妈妈要采取行动了。是什么行动呢?难道这将是悲剧的结局吗?
  她向她旁边的螺旋形楼梯的角落走去,她慢慢地往下走,并不想压低自己的脚步声。
  她的丈夫肯定听见了。从镜子里,帕特里斯看见他抬起头,用眼睛盯着她。柯拉丽站住了。她的态度毫不迟疑,一定有明确的打算,只是在考虑最佳的做法。
  “啊!”帕特里斯心里想,“您要干什么,柯拉丽妈妈?”
  他一怔,柯拉丽异常的目光暴露了她心里的秘密,她发现了从上校手中摔到地上的匕首。
  帕特里斯一下就猜到,她会拿起匕首会杀她的丈夫。她苍白的脸说明了她的决心。她还没动手,埃萨莱斯吓得直哆嗦,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绑住他的绳索。她向前走,又停住了,猛一弯腰拾起了匕首。
  她很快又前进了两步,来到埃萨莱斯躺着的椅子的右侧。他只要侧过头去就能看见。这是恐怖的一刹那,夫妻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这两人思绪万千,害怕,仇恨,慌乱而矛盾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一个要杀人,一个等待着死亡。这些在帕特里斯的头脑和意识深处引起强烈的反响。该怎么办呢?在这场悲剧面前,他该站在哪一方呢?他要么去干预、阻止柯拉丽做这不可弥补的过失,要么就是他亲自用手枪打死这个男人。
  老实说,帕特里斯从一开始就有一种逐渐占主导地位的感觉,那就是对整个这场争斗产生了一种好奇。这种好奇并不庸俗,反而很高尚。他并非想要知道那些下流事的底细,而想要了解他所钟情的女人神秘的内心。她被卷进一系列事件的旋涡中,但她却能很快控制住自己,冷静地,自若地选择一个最令人恐怖的解决办法。一些其它的问题又萦绕在上尉的脑海。她为什么要采取这个办法呢?是报复、惩罚,还是一种仇恨的暴发?
  帕特里斯·贝尔瓦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柯拉丽举起胳膊,她面前的丈夫连最绝望的表情都没有。他的目光中既没有乞求,也没有威胁,他静静地等待着。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西蒙老头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迷惑地望着他们。柯拉丽还举着胳膊,她全身都暴发出力量来执行她的意志。她就要刺下去了,目光紧盯着她的目标,但这目光不再那么凶狠,不再那么阴森可怖了。帕特里斯看到她有些犹豫了。柯拉丽已恢复了一点女性的仁慈,但没有恢复她的温柔。
  “阿!柯拉丽妈妈,”帕特里斯心里想,“你终于清醒了,我又认识你了。你纵然有理由杀死这个男人,你也不能杀……我宁愿这样好些。”
  慢慢地柯拉丽的胳膊垂下来了。面部线条松弛下来了。帕特里斯猜想,她摆脱了杀人念头的纠缠,一定感到欣慰。她惊讶地望着手中的匕首,好像从一场恶梦中醒来。然后俯身在她丈夫身上,帮他把身上的绳子割断。
  她在割绳子时带着明显的厌恶感,避免碰到他的身体,也不看她丈夫的目光。绳子一根根地割断了,埃萨莱斯自由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最令人不解。这个男人刚刚遭受了严刑,遭受了烧脚的痛苦折磨,可他一句感谢的话没说,一句生气的话也没说,便赤着脚奔向桌子上的电话机。
  他就像一个饿汉看见了一块面包一样,慌忙拿起电话。这是他的救星,是他的生命。他气喘吁吁地对着话筒大声喊道:
  “中心台39—40。”
  然后很快转向他的妻子:
  “滚开!”
  她好像没听见,她正弯腰替西蒙老头解绳子。
  埃萨莱斯对着电话不耐烦地吼叫:
  “喂……小姐……不能等明天,今天,马上……接39—40……赶快……”
  他又命令柯拉丽道:
  “滚开!……”
  柯拉丽表示她不走开,相反地她想听听。他伸出拳头,又说:
  “滚!滚!……我命令你滚开。你也滚,西蒙。”
  西蒙老头站起来向埃萨莱斯走去,他好像要说话,无疑是想抗议。可是他的动作不明显,他想了想后朝门口走去,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
  “滚!滚!”埃萨莱斯用威胁的动作吼着。
  可是,柯拉丽走近他,两手交叉,坚持向他挑衅。
  正在这时,线路接通了,埃萨莱斯问道:
  “是39—40吗?啊!好……”
  他迟疑着,很明显,柯拉丽在场对他有很大的妨碍,他要说的事不能让柯拉丽知道。但时间紧迫,他只好不管她了,把话筒贴着耳朵,用英语说:
  “是格雷戈瓦吗?……是我,埃萨莱斯……喂……是的,我是从雷诺瓦街打电话……不要浪费时间了……听着……”
  他坐下来继续说:
  “告诉你,穆斯塔法死了。上校也死了……该死的,别打断我,我们都要完蛋了……”
  “是的!完蛋,你也一样……听着,他们都来了,上校,布尔赖夫以及他们的同伙,他们用武力和威胁……我把上校毙了。但他给警察局事先写好了一封信,把我们全告了。信一会儿就要寄到了。那么你知道,布尔赖夫和他的三个混蛋同伙就会躲起来,赶快到他们那里去把钱拿回来……我估计他们一小时后会在那里,最多两小时。那里是个保险的地方,是他们准备好的,以为你我不知道。因此错不了,他们一定会去的……”
  埃萨莱斯停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接着说:
  “你还留着他们卧室的房间钥匙吗?有?……那就行。还有他们每个房间壁柜的钥匙吗?有?很好。那么,他们睡着后,最好确定他们睡得很熟的时候,你溜进他们的房间,搜他们的壁柜。他们肯定都把钱放进壁柜里了,你会很容易找到的。你知道这是四百万,把它装进你的旅行袋里,然后赶快溜出来找我。”
  他又停了一下。这次是埃萨莱斯听对方讲话,然后他又说:
  “你说什么?到这里?雷诺瓦街来见我?你疯了!你不想想,上校告发了,我还能呆在这里么?不,到车站附近的旅馆等我。十二点或一点钟,也可能再晚一点时间,我会到那里的。别担心,放心吃你的中午饭,到时再说。喂,明白了吗?一切由我担待。一会儿见。”
  电话打完了。埃萨莱斯满以为,他采取了措施,他的四百万元又将回到他的手中,他不再担心有什么问题了。他放下电话,又回到他刚才受刑的椅子边,背对着壁炉坐下,把裤脚放下,很勉强地穿上鞋袜,还做出痛苦的样子,不过仍不失冷静,像个从容不迫的人。
  柯拉丽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
  “我该走了,”帕特里斯·贝尔瓦上尉心里想,他感到偷听丈夫和妻子之间的谈话实在有点尴尬。但他又留下来了,他担心柯拉丽妈妈,担心埃萨莱斯袭击她。
  “你怎么总这样看着我?”埃萨莱斯说。
  柯拉丽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说:
  “怎么?我没有权利怀疑吗?”
  他讥讽地说:
  “我为什么要撒谎?如果我不是肯定你一开始就在这里,我就不会当着你的面打电话。”
  “我在上面。”
  “那么,你都听见了?”
  “是的。”
  “也看见了?”
  “是的。”
  “那么你看见我在受刑,听见我在叫唤,你没有做出任何事情来保护我,使我免受痛苦,逃脱死亡!”
  “没有,因为我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我一直怀疑而不敢接受的真相。”
  “什么真相?”他更加大声地重复着。
  “关于你出卖同伙的真相。”
  “你疯了,我可没有出卖。”
  “啊!别抵赖。的确有一部分事实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的意思,以及他们所要求于您的。但是他们想向您索取的秘密,就是叛国的秘密。”
  埃萨莱斯耸耸肩膀说:
  “叛国是指背叛自己的祖国,我又不是法国人。”
  “您是法国人,”她喊道,“您要求加入法国国籍,您已获得法国国籍。您在法国娶了我,您住在法国,您又在法国致富。那么您背叛法国就是叛国。”
  “那么,这是为了谁呢?”
  “啊!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多少年来,上校、布尔赖夫以及您所有的同伙,你们干了一番大业,这是他们说的,现在你们为共同事业创造的财富而争吵,他们谴责您想独吞这笔财富,而又想保守这个不属于您的秘密。我觉得这件事比叛国更肮脏更卑鄙……,我不知道这叫偷还是抢。”
  “够了!”
  埃萨莱斯用拳头捶着椅子的扶手。柯拉丽并不胆怯,她说:
  “够了,您说得对。我们之间的话说得够多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您打算逃跑。这就是自白。警察局使您害怕。”
  他又耸了耸肩膀说:
  “我什么都不怕。”
  “那好,您走呀。”
  “是的。”
  “那么,话就说到这里,您几点钟出发?”
  “就走,中午时分。”
  “如果被人抓住呢?”
  “人家不会抓我。”
  “可是要是有人抓您呢?”
  “会放了我。”
  “至少要进行调查,要吃一场官司吧?”
  “不会,事情将无声无息的结束。”
  “您希望……”
  “我肯定。”
  “上帝听见您说的!毫无疑问,您将离开法国啰?”
  “有可能我就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