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4-10-01 21:20      字数:4799
  “我是仓泽,您是木村先生?”她那动人的嘴唇渗出了一丝微笑,足以让木村心跳加速。
  “嗯,是的。”木村又开始后悔自己竟穿着一身旧运动服,头发刚干,还没梳理成型。
  “您能答应我们这么急迫的请求,真是太感谢了。”她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仓泽克子”的字样。地址和电话都是工作单位的,没印私人联系方式。
  “没什么。只要能有用……我就满足了。”木村已不知该说什么。
  “录像带呢?”
  “啊,对,对。”木村递过本放在门口鞋柜上的信封,“就是这个。”
  “是小型录像带?”她看了看里面,“没有复制?”
  “没,没有。”
  “嗯,我们会小心使用,直是太感谢了。我想肯定能制成精彩的节目。播放时间确定后,会马上通知您。”她礼貌地低头道谢。鲜花般的香气飘进了木村的鼻孔。
  “那个……”他舔了舔嘴唇,“录像带什么时候还我?”
  “播放时间一确定就马上还给您。寄过来可以吗?”
  “不,嗯,最好能直接见面……”
  “那,我让人送来。具体情况日后再联系。”
  见她想起身离开,他赶紧说:“请稍等。”随后转身瞧了一眼,确认奈美惠没有在听,这才开口说:“我是借给你的,希望还由你还回来。”他的心怦怦直跳。
  仓泽克子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和您联系。”
  “我等着。”
  木村送她出门,直到她乘坐的电梯关闭才回来。
  8
  受灾后的第四天,雅也回到了家中,用帐篷将勉强没有倒塌的工厂的一面围了起来,借煤油炉抵御严寒。他实在不愿意再待在避难所。从昨天开始,来避难的人增多了。反复多次的余震让很多人不敢继续住在随时可能倒塌的房子里。体育馆里挤满了人,空间逐渐被扶老携幼的家庭占据,雅也这样的单身者逐渐没有了立身之地,晚上被吵得睡不着,周围还充斥着哭诉和牢骚。雅也已经掌握了领取食物和水的要领,也明白尽量不要乱动,以免浪费体力。
  他开始考虑离开这里。家里已不能住了,只能在别处摸索出路。可完全没有目标。本来要就职的西宫工厂联系不上,就算联系上,也不可能获得满意的答复。他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四处活动,把手头所剩无几的钱白白花光。而且,要想领取父亲的保险金,最好不要随便离开这里。
  他调节了暖炉的火力,从放在旁边的袋子里取出饭团和罐装茶。这是今早在避难所发的。饭团早吃厌了,可现在也不能再奢求什么。
  他咬了一口,突然想起了那天的事。正当自己为冰箱里的食物被盗而心灰意冷时,新海美冬递来一个用保鲜膜包着的饭团,说是他离开体育馆后发的。
  之后他们聊了一会儿。她好像原本就在关西长大,工作后去了东京,辞职回来后遭遇了这场地震。
  “什么公司?”雅也问。
  “经营服装和饰品的公司,也进口国外的商品,以比市价便宜的价格销售。”
  “哦,感觉很风光。也会去国外?”
  “嗯,一年会出去几次。”
  “真好。我连夏威夷都没去过。”
  “我不是去玩,一点意思都没有。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张,和那些外国人交涉又特别累心,工作完了就在酒店睡觉,根本没去过什么景点。”
  “哦。可我还是很羡慕。”
  通过和美冬的交谈,雅也终于放下心来。她似乎没有看到自己杀舅舅的场面,否则绝不会这样毫无戒备地说话,也绝不会送来饭团。她说在体育馆见他把面包给了孩子,所以猜他现在肯定饿了。
  “为什么辞职?”
  “一言难尽。女人一接近三十岁就很麻烦了。”美冬眯着眼睛笑了。那表情中有什么东西深深吸引着雅也。
  “没那么大吧?”
  “只剩两年了。”她竖起两根手指。
  “二十八?和我同岁。我还以为你更年轻呢。”
  “噢,你也二十八呀。”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很满足地点点头,“我猜你就这么大。”
  之后又聊了许多。美冬似乎渴望和别人说话,当然雅也也是如此,而且他觉得,即便不是处于目前这种状况,能和她在一起肯定也很快乐。她没有化妆,就是受灾者的打扮,但美丽的容貌丝毫未减,素面朝天反而能突出真正的亮点。
  美冬没有谈到自己差点被强奸的事。雅也猜她想忘掉那些不愉快,便也没有提及。
  雅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理由之一就是美冬。她今后作何打算?会回东京,还是有其他去处?
  昨晚在避难所没有见到她的身影。雅也特别担心她已经离开这里。但她父母的遗体还安置在体育馆里,只要遗体在,她肯定会回来。雅也暂且放心了。
  刚过中午,雅也想把权充墙壁的帐篷弄结实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雅也。”
  是一个梳着大背头、约四十岁的男人,身穿黑色皮夹克,戴着墨镜。他将手插在口袋里,注意着脚底下,走到近前,中途摘掉了墨镜。雅也不记得曾见过这张脸。
  “这回可真惨,真是场大灾难。”来人以闲聊的语气说。
  “不好意思,您是……”雅也警惕地问。
  “仔细想来,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见过你的照片。”男人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小谷企业总经理小谷信二”。
  “小谷先生……呃,您是……”
  “佐贵子的丈夫。”
  “啊,是佐贵子的……”雅也不记得小谷这个姓氏,他突然想起舅舅说过佐贵子没有正式登记结婚。
  “我听佐贵子说了,她父亲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我也没做什么。”
  “不不,你父亲的葬礼还没结束,又出了这么大的事。”
  “没什么。”雅也一边挠着头一边猜测这人来这里的目的,看来绝非只是道谢。不祥的预感像滴入水中的墨水一样在心中迅速扩散。
  “真冷啊,都冷到骨头缝里了。能让我进去吗?”小谷缩着背指了指帐篷。
  “请。”雅也答道。
  小谷坐在倒放着的水桶上,凑在火炉旁边,双手罩在炉子上,笑道:“总算活过来了。”被下面熊熊燃烧的晃动的火光一照,小谷的脸看上去更加冷酷无情。
  “佐贵子去体育馆了?”
  “没有,她过会儿再来。”
  “哦?”
  “先顺便去个地方,办完事再来。到了车站会给我打电话。”小谷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
  “开车去接她?”
  “不,摩托车。”
  “摩托车?”
  “从奈良开摩托车赶来的。听佐贵子说,路上堵得要命,开车不知什么时候能到。”
  “可摩托车运不了舅舅的遗体啊。”
  “嗯,那也没办法。”
  “没办法……你们不是来领遗体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小谷向上翻着眼睛瞪着雅也,“路上太堵,不能开车。”
  雅也闭上了嘴,看向小谷皮夹克的拉链。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不去体育馆,而来家里?
  “地震确实很惨,可之前你也够悲惨的。你父亲岁数不算大吧?”
  “啊……”雅也忐忑地点点头,忖度着对方的目的。
  “我听佐贵子说,你家工厂的经营状况很不好。”
  “嗯,整个经济都不景气。”
  “虽说不景气,可并不是所有公司的老板都上吊自杀。”小谷晃着肩膀笑了。雅也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满不在乎地对受灾者说出这种话。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明显是想激怒雅也。
  “是这样,佐贵子对她父亲作了各种调查,发现了一张让她很在意的便条,或者说是备忘录之类的。上面说她父亲曾借给你们家四百万。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果然,雅也想。佐贵子昨天就一个劲儿地问她父亲带的东西,估计就是想找借条。雅也假装不知,可佐贵子明显有疑问,甚至能感觉出她在怀疑自己。
  佐贵子把情况告诉了丈夫,小谷就来了。看样子这人有从雅也手中要到钱的自信。根据是什么呢?借条已经不存在了:大地震的晚上,已经扔进火里化为灰烬。
  “我没听说过。”雅也摇了摇头,“筹钱的事全由父亲管。和债权人商议的时候,舅舅并没有参加。”
  “虽然不是亲兄弟,那也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不能像其他债权人一样,肯定是两人单独慢慢商议。可你父亲已经不在,那么佐贵子的父亲会怎么办?当然是找你说了。”
  “没听说过。”
  “真的?”小谷瞪着眼睛,声音中增添了让人发毛的恐吓意味。
  雅也刻意面无表情,默默地缩了缩下巴。最好不要多说话。
  “哦,你这样说,那就没办法了。”小谷说着,开始在火炉上搓双手,发出了干燥的皮肤摩擦的声音。
  “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才专门来到这里?”
  “怎么能这样说话?老婆的父亲死了,我当然该来。”小谷盯着雅也,松了松嘴角。在雅也看来,小谷一笑反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怕。
  小谷把手伸进了皮夹克内侧,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昨天佐贵子拿回家的,说上面有些古怪。”
  雅也刚伸出手,小谷立刻把照片抽了回去。“我拿着,你凑过来看吧。这照片有可能成为重要的证据,而且不能再加洗了。”
  那不是照片,像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雅也觉得像是录像带里的一个镜头。他依言把脸凑了过去。
  照片上是自家的工厂,像是刚遭到地震破坏。不知是谁拍的,那时完全没有注意到。
  “怎样?”小谷挑起了一侧的眉毛,嘴角也弯曲了一下。
  “上面是我家的工厂?”
  “是。不光工厂,后面的房子也拍到了。你看这里,像是被压在瓦砾下的,不正是佐贵子的父亲吗?”
  的确,他指着的地方有一个人影,不管从位置还是从衣着上看,无疑就是俊郎。
  “你不觉得奇怪吗?”小谷微微一笑,“二楼全塌了,房顶都落了下来,瓦片也碎了。听说是瓦片击中额头导致当场死亡,是不是?可这张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正想爬出来,双手似乎还在动,额头上并没有伤口。”
  雅也的表情没有变化。他不知道该如何掩饰,只感觉手脚渐渐发凉,腋下却流出了汗,冷汗。
  “我是这样想的,”小谷依然把照片摆在雅也面前,继续说道,“佐贵子的父亲肯定还活着,至少在这个时候。”
  雅也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想揉搓胳膊,最后勉力忍住。
  他当时看到俊郎时,俊郎一动也不动,所以他一直以为俊郎被压在下面时已昏了过去。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俊郎曾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筋疲力尽的时候,雅也才到达。
  “听说是当场死亡。反正警察是这样说的。”
  “也许是当场死亡,这种事警察应该不会搞错。可拍这张照片时,老头子还活着,这没错吧?”
  雅也装出再次凝视照片的样子,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光看这张照片也不好说什么。”
  “为什么?”小谷似乎很意外地瞪圆了眼睛,“不论怎样看,他都还活着,这不正想从倒塌的房子里爬出来吗?”
  “也不是不能这样看,但地震导致所有东西都在晃动倒塌。也许出于某种原因碰巧拍成了这样。”
  “尸体会碰巧这样舞动?最关键的是额头上没有伤口。不是说他的额头裂开了吗?”小谷指着自己的额头。
  “你总是强调没有伤口,仅靠这照片怎么断定?你看,舅舅的脸太小了,还模糊不清。”
  “那可是额头裂开呀,一般情况下肯定会满脸是血,就算模糊,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就算对我说这些……”雅也支吾着。
  “佐贵子的父亲没死。这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拍的。”小谷把照片放回皮夹克内袋,“这太奇怪了。为什么瓦砾会击中额头?房子已经塌了,从哪里飞来的瓦砾?”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到时舅舅已经去世了。一直有余震,肯定是旁边建筑物的碎片或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又不是刮台风,其他建筑物的碎片怎么会飞过来?绝不可能。”
  “那……”雅也吸了口气,看着小谷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小谷先生,你想说什么?”
  小谷又松弛了一下嘴角,看上去像在暗喑发笑。他从皮夹克外面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叼上一根,又把烟盒递到雅也面前。雅也摇了摇头。小谷用打火机点着火,装模作样地悠闲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