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童舟 更新:2024-10-01 21:20 字数:4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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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去拿第一片药。正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希拉里皱紧了眉头。她呆坐在那里,一只手伸出在空中。这是谁,是女服务员吗?不可能,床已经整理好了。也许是办理文件或护照的什么人吧?她耸耸肩。她不想去开门。为什么她要找这个麻烦呢。如果这个人有什么事,他会暂时离开,等有机会再来的。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敲得比上次稍响一些。然而,希拉里还是坐着不动。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紧急的事,敲门的人会很快走开。
她的眼睛紧盯着那扇门。忽然那双眼睛因惊讶而睁大开来。插在锁孔里的钥匙慢慢地向后转动,猛地跳出来,铿锵一声落到地板上。接着门把手转动,门开了,走进一个男人。她立刻认出,这人就是那个在药店里买牙膏的面孔严肃得像猫头鹰一般的青年人。希拉里呆呆地看着他。她顿时惊讶得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那年轻人转过身去,把门关上,并且从地板上捡起钥匙,把它重新插入锁孔里,把门锁上。接着,他向她走过来,在桌子另一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他说了一句在她看来似乎是最不得体的话:
“我的名字叫杰索普。”
希拉里顿时满脸通红。她把身子向前探了一下,冷冷地、愤怒地说:
“请问,你以为……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严肃地瞧着她,并且眨了眨眼睛。
“真滑稽,”他说,“我来就是要问您这个问题。”他迅速地向旁边桌子上的药片点了点头。
希拉里厉声说: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您知道的。”
希拉里顿了一下,显然在努力寻找恰当的言词。为了表示愤怒。为了叫他走出这间屋子,她有多少话想说啊。然而,奇怪极了,好奇心终于获胜,使她没有说出那种表示愤怒的话。一个问题自然而然地涌到她嘴边,她几乎不知不觉就把它说出来了。
“那把钥匙,”她说,“它是自己在锁里转动的吗?”
“哟,这个问题!”那青年人忽然像小孩一般咧开嘴笑起来。他把手放进口袋里,取出一个金属东西,递给希拉里检查。
“就是这个,”他说,“这是一个非常灵便的东西。把它从另一边插进锁孔里,它就能抓住钥匙,把钥匙转动。”他把那东西从希拉里手里拿回,放过自己口袋里。“小偷就使用这种东西,”他说。
“这样说,你是一个小偷?”
“不,不,克雷文夫人,请不要冤枉我。您知道我敲了门,而小偷是不敲门的。只是当我认为您不准备让我进来,我才使用这个东西。”
“为什么你要进来呢?”
她的客人的眼睛又一次瞟着那张桌子上的药片。
“如果我是您,就不那样做,”他说,“您知道,这一点也不像您所想象的那样。你以为,您只不过是去睡一觉,然后就不再醒来。但是事情却完全不是那样。会发生各种各样不愉快的反应。有时皮肤会发生痉孪和坏疽。如果您对这药物具有抵抗力,那就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起作用,这样就可能有人及时找到你,从而发生各种不愉快的事情。什么胃唧筒呀,蓖麻油呀,热咖啡呀,拍打推拿呀——我敢向您保证,这一切都是很不好受的事。”
希拉里靠在椅子上,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她稍微握紧两手,强使自己微笑起来。
“你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人啊,”她说,“你以为我要自杀,或者要做那一类的事?”
“不仅仅是以为您要自杀,”那个叫杰索普的年轻人说,“我敢肯定您要自杀。您知道,当您走进那药店的时候,我也在药店里。事实上,我是在那里买牙膏。可是,那家药店没有我喜欢用的那一种。于是,我又去另一家药店。在那里,我又看到您在买安眠药。于是,我想这事有点儿古怪。因此,您知道,我就跟踪您了。您在不同的地方都买安眠药。这一切总结起来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他的声调友好,随便,使人感到放心。希拉里·克雷文在注视着这个青年人的时候,把自己的一切伪装都抛弃了。
“那末,你不认为,你试图阻止我这样做是多么不可原谅的无礼吗?”
他把这个问题考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
“不,并非我无礼。您知道,这种事情您不能做。”
希拉里气呼呼地说:“你可以暂时阻止我这样做。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这些药片拿走,把它们扔到窗外或别的什么地方。但是,你却不能阻止我过些日子再买更多的药片,或者从大楼的顶层跳下去,或者卧倒在一列火车前面。”
那个年轻人考虑了一下。
“当然不能,”他说,“我同意我不能阻止您做任何这类事情。不过,您今后是否还愿意这样做,这却是一个问题。比如说,明天您是否还愿意这样做呢?”
“你认为明天我就会有不同的感情吗?”希拉里用略带辛酸的语调问。
“一般人是这样的。”杰索普几乎是辩解地这样说。
“也许是这样,”她考虑了一下,说,“如果你是在一时冲动的绝望下干这种事情。但如果你是在冷静思考的绝望下干这种事情,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什么值得为之活下去的东西,你知道。”杰索普把他像猫头鹰一样的头偏朝一边,并且眨了眨眼睛。
“真有趣。”他说。
“真没趣,一点儿趣也没有。我不是一个十分令人感兴趣的人。我所爱的丈夫抛弃了我。我惟一的孩子因患脑膜炎而痛苦地死了。我没有亲密的朋友或亲属。我没有职业,也没有我爱做的任何技艺或工作。”
“您命真苦,”杰索普感叹地说。接着,他又有点迟疑地补充了一句:“您不认为这样做不对吗?”
希拉里激动地说:“为什么不对?这是我的生命呀!”
“是您的生命,不错,”杰索普性急地重复道,“我不是在高谈伦理道德,但是,您知道,有些人认为这样做不对。”
希拉里说:
“但是我不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杰索普很不得体地说:
“的确如此。”
“也许,现在,先生,你——?”
“我叫杰索普。”年轻人说。
“也许,现在,杰索普先生,你不会再管我了。”
但是杰索普摇摇头说:
“不行。我要知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现在,我已经弄清楚了,是不是?您对生活失掉了兴趣,您不想继续活下去,您或多或少欢迎死这个念头?”
“是的。”
“好,”杰索普乐呵呵地说,“现在我们知道我们谈到什么地方了。让我们接着谈下一步吧。一定得用安眠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唉,我已经告诉过您,安眠药的作用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罗曼蒂克。而从大楼上跳下去呢,也不美妙。您不会马上死掉。在火车前卧倒也一样。我要说的是,还有其他路子可走。”
“我不明白你话的意思。”
“我要建议另外一种方法,实际上,是一种光明正大的方法。这种方法还具有某种兴奋作用。我可以毫不隐瞒地对您说,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您不会死。但是,我相信,那时假如出现这种情况,您不会反对活下去的。”
“我一点也不懂你在谈些什么?”
“当然,您不懂,”杰索普说,“因为我还没有开始给您讲这种方法。恐怕我不得不啰唆一番——我的意思是,我要给您讲个故事。我可以开始吗?”
“随你便吧。”
杰索普并不理会她表示同意时的那种勉强样子,就以最严肃的方式谈起来了。
“我估计您是经常看报并且一般说来了解时事的那种妇女,”他说,“您一定在报上看到过有关一些科学家时而失踪的消息吧。大约一年以前那个意大利科学家失踪了,大约两个月前那个叫做托马斯·贝特顿的年轻的科学家失踪了。”
希拉里点点头,说:“是的,我在报上看到过这种消息。”
“可是,实际失踪的人比报上登载的要多得多。我的意思是说,有更多的人失踪了。他们并不都是科学家。其中有的人是从事重要的医学研究的青年人。有的人是从事研究的化学家,有的人是物理学家,有一个是律师。哦,很多,很多,这里,那里,到处都有人失踪。要知道,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所谓的自由国家,如果您愿意离开,你就可以离开。但是关于这些奇怪的现象,我们必须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离开?他们去哪里了?以及——这一点也很重要——他们是怎样去的?他们是自愿去的吗?他们是被绑架去的吗?他们是被诈骗走的吗?他们是从哪条路走的?干这个行当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其最后目的是什么?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我们要给这些问题找出答案,您可能帮助我们找到那个答案。”
“我?我怎样帮助?为什么要帮助?”
“现在我们就来谈谈托马斯·贝特顿这个具体案件。他是两个月前从巴黎失踪的,他把妻子留在英国。她忧愁得快要发狂——或者她说,她快要发狂了。她一口咬定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了?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者他是怎样走的?她说的可能是真话,也可能不是。有的人——我是其中的一个——认为,她说的不是真话。”
希拉里在椅子上把身子向前凑近了一些。她不由自主地变得有兴趣起来。杰索普继续说下去。
“我们准备对贝特顿夫人进行秘密监视。大约两周前她来找我,并告诉我说,她的医生嘱咐她去外国,进行彻底休息并消遣一下。她在英国过得很不舒服,人们不断来打扰她——报社的记者呀,亲戚呀,好心的朋友呀!”
希拉里冷冷地说:“这个我可以想象。”
“是的,她真不愉快。她想离开一个时期,那十分自然。”
“那是十分自然的,我认为。”
“但是,您知道,于我们这一行的人都有严重的猜疑心肠。我们已经作了监视贝特顿夫人的安排。她昨天已经按预定计划离开英国到卡萨布兰卡来了。”
“卡萨布兰卡?”
“是的……在萨卡布兰卡停留一下,再到摩洛哥的其他地方。一切都是公开的,光明正大的,作了旅行计划,预订了飞机票和旅馆房间。但是,很可能,这趟摩洛哥旅行只不过是贝特顿夫人逃往那个不明的目的地的借口而已。”
希拉里耸耸肩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知道这些情况。”
杰索普微笑了一下。
“您要知道这些情况,因为您有一头非常漂亮的红头发,克雷文夫人。”
“红头发?”
“是的。这是贝特顿夫人的最显著的特征——红头发。您也许听人讲过,今天在您乘坐的这架飞机之前的那架飞机着陆时坠毁了。”
“这我知道。我本来应当坐那架飞机的。实际上我已经预订了那架飞机的机票。”
“有趣,”杰索普说,“贝特顿夫人就在那架飞机上。但她没有摔死。她被从坠毁的飞机里救出来时还活着,现在住在医院里。但是据医生说,她活不到明天早晨。”
一道微光照到希拉里的心坎上。她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杰索普。
“喂,”杰索普说,“现在您该明白我向您建议的自杀方式了吧。我建议,贝特顿夫人应当继续旅行。而您应当成为贝特顿夫人。”
“但是,真的,”希拉里说,“那将很难做到。我的意思,他们会立刻认出我不是贝特顿夫人。”
杰索普把头偏向一边。
“这个,那完全要看您所谓的‘他们’究竟是指谁。‘他们’是一个非常含混的词儿。谁是‘他们’呢?有这样的东西吗?有所谓的‘他们’这样的人吗?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您一点:如果‘他们’这个词最通俗的解释为一般人所接受,那末在一个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组织里工作的那些人就叫做‘他们’。他们那样做是为了他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