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4-10-01 21:19      字数:4775
  大约半小时后,他说:
  “我想,你们的想法是:你从门口冲进去,马丁从他们楼上的阳台下去。”
  “没错。”贡瓦尔·拉尔森说。
  “而我则是轰轰隆隆,破墙而入。什么时候攻坚? ”
  “他们通常什么时候吃饭? ”马丁·贝克问。
  “九点,”勒恩说,“第一餐准时九点开饭,而且通常吃得很久,有一大堆菜。”
  “那我们就在九点零五分下手。”
  第二十七章
  这天是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五,可是没有人敢拿这个日期开玩笑。
  如果他们三人中有人曾经怀疑,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十台气压钻孔机能否制造出难以忍受的噪音( 尤其还有两台轰隆作响的挖掘机、四辆声嘶力竭的铺路机当背景) ,那么那天早上八点五十八分,这股怀疑会立刻变成百分之百的肯定。
  勒恩和三个弟兄在楼梯问活动。他们一起凿出好几个挺深的洞,届时只要轻轻一推,墙壁就会倒塌。在场用过气压钻孔机的人没几个,勒恩正好是其中之一。大楼外那台笨重机器的操作员也都是警察,他们的连身工作服是从公路局借来的。
  站在公寓外电梯旁的贡瓦尔·拉尔森,立刻就知道钻洞不是他的专长。即使他用力用得脸色发青,钻f 还是不断滑落,徒然发出可怕的噪音。
  这时候,马丁·贝克则俯卧在楼上的阳台上,身旁有个轻犁的铝梯。原本住在这个屋子的人家已被警方请到另一层楼玄,他们并没有强烈抗议。至于和日本人同一楼层的另一家住户,现在正好是空的。这栋大楼偷工减料得很厉害,房租又贵得离谱,所以很多付得起这个价钱的住户后来都宁可搬到别处。事实卜,拥有这栋大楼的那家国际企业,最近还把承包建筑的那个冼大跨国集团告上法院。控诉的罪各包括毁约、疏忽、偷工减料、诈欺等,总而言之,大规模住宅开发计划中的渗误在这里应有尽有。
  透过水道口的一条裂缝,马丁·贝克可以看到楼下的阳台。
  两个日本人曾经出来过两次,看楼下的挖掘饥和铺路机是怎么回事。
  马丁·贝克这个小组估计过,内部的准备_T作需时八分钟,而它也确实耗时八分钟。准九点过五分,贡瓦尔·拉尔森踢开屋子的夫门,旋风一般冲进室内。那一扇仿木材做的门立刻坍塌,变成一堆难以辨认的垃圾。
  大块头日本人抛开早餐一跃而起,他双手端着机关枪,转头面向贡瓦尔·拉尔森。说时迟那时快,他右侧的整面墙此时应声而倒。大块大块的墙壁碎片落在胄问里,埃纳尔·勒恩也一起冲= 厂进来,手中拿着沃尔特手枪的他看起来凶猛无比。在此同时,马丁·贝克也分秒不差地踢开阳台的门,他发现踢门其实有趣得很,虽然这道门只是玻璃和硬纤维做的。
  两个日本人不但勇气和昕受训练无可挑剔,对于策略战术也非常清楚。他们虽然防备周全,还是吃了一惊。目前三面受敌的他们如果企图抵抗,三个身穿橘色工作服、不过应该是警察的人势必会立刻将他们击毙。他们一语不发,可是大块头侧身转向勒恩和那道碎裂的墙。贡瓦尔·拉尔森抓住这个机会,从他身后用点三八口径手枪的枪托猛敲下去,这个精密武器可是他自己掏粳包买的,不过从来没有对人用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尺寸、外形与一般雪茄烟盒相仿的小木盒,从那条充当早餐桌巾的白色方巾内掉落出来。每个小盒子上都有一根线,分别系在两人的手腕上。
  不难知道那两个盒予里是什么东西——是两个袖珍炸弹,那两条系在两人腕上的线就是引信,只要其中一人有时间把线一拉——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时间? 只要快速拉一下,炸弹就会爆裂,大家同归于尽。
  贡瓦尔·拉尔森迷惑了,接着他注意到,他对面那个巨无霸逐渐恢复了神志,正准备去拉他耶根线,生死之间似乎只是五或十秒钟的事。
  贡瓦尔·拉尔森几近气急畋坏地大叫出声:
  “埃纳尔! 那根线! ”
  接下来,勒恩做了一件他自己或任何人都不敢置信的事——他将自己的沃尔特枪举高一两英寸,以几乎不是人能做得到的精准,射断_r那根连在引信上的线。要知道,他的射击技术在整个小组里是最令人扼腕叹息的。
  那条线瘫在地上,变得毫无意义。这时候,贡瓦尔·拉尔森大喝一声,整个身子往体格和他不相上下的大块头扑去。
  两人缠斗之际,勒恩转向马丁·贝克和另一个日本人,冷静地说:
  “马丁,那条引爆线。”
  小个子日本人手上的机关枪早已被马丁·贝克踢掉,身无寸铁的他面对两名敌手,做了一件他刚才来不及做的事:他一面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勒恩,一面将系在右手的引信余线往回收,打算来个最后一扯。他看着勒恩和那支枪,心头似乎在想:他为什么不杀我?
  眼看那人的注意力定在勒恩身上,马丁·贝克从内袋中拿出一把办公室剪刀,“喀嚓”一声就把那根线剪断r 。趁着日本人惊讶地转头望向马丁·贝克时,勒恩冷冷地用左轮枪托往他头上一敲,日本人身体一瘫,连声叹,皂、也没,接着勒恩屈膝将他铐住。马丁·贝克用脚把雪茄盒踢到一旁,它现在应该没有杀伤力了,不过谁也不敢保证。
  大块头日本人比贡瓦尔·拉尔森起码年轻:二十岁,不但壮硕无比、动作灵活,还是柔道、柔术以及空手道的高手。
  可是靠这个来对抗贡瓦尔·拉尔森盲目的愤怒怎么会有用? 拉尔森觉得胸中有股仇恨在奔腾汹涌,那是一殴狂烈的、失控的仇恨,因为他最恨那些为了钱就完全不管对象是谁、为何而杀的人。经过几分钟的缠斗,贡瓦尔·拉尔森占了上风,开始将对手的脸、胸猛往墙上砸。砸到最后.那个日本人已经不省人事,衣服被血浸透,可是贡瓦尔·拉尔森依然不肯放手,抓起火块头已经瘫软的身躯,准备扔出去。
  “贡瓦尔,够了,”马丁·贝克平静地说,“把他铐起来。”
  “好。”贡瓦尔·拉尔森说,他淡蓝色的眼眸恢复了澄明。
  “我不常这样。”他道歉道。
  “我知道。”马丁·贝克说。
  他低头望着那两个陷入昏迷的人。
  “活捉,”他口气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到底是成功了。”
  “对,”贡瓦尔·拉尔森说,“成功了。”他抵着最近的门柱揉搓酸痛的肩膀,口中也像是自言自语:“那家伙,真是他妈的壮。”
  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说是一场荒谬的反高潮。
  马丁·贝克走到阳台,打手势要下头的噪音停止。回到率内后,他看到勒恩和贡瓦尔·拉尔森正忙着脱身上的橘色连身工作服。
  一个他们不认识的警察从毁了的大门探头进来,随即对他身后的人做了个“安全”的手势。电梯门打开,“推土机”头埋得低低的,小碎步冲进屋内。
  他先看看那个昏迷不醒的日本人,接着望望满目疮痍的房了,快乐的眼神最后才扫到马丁·贝克、贡瓦尔·拉尔森和埃纳尔·勒恩身上。
  “干得好,兄弟们,”他说,“真没想到你们会成功。”
  “真没想到? ”贡瓦尔·拉尔森嘲弄地说道,“那你他妈能来这里干什么? ”
  “推土机”的手指在他的巨大领带上来回捋了几次,他今天打的是美国某政党的领带,绿色的底,白色的大象花样。他清清喉咙说道:
  “小野以及山田,本人在此宣布,你们因为谋杀未遂、恐怖主义、持械拒捕等罪名而被逮捕。”
  个头较小的日本人已恢复神志,他彬彬有礼地说:
  “对不起,先生,可是那不是我们的名字。”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您以为您刚叫的是我们的名字的话。”
  “噢,名字这档子事迟早会弄清楚。”奥尔松开心地说。他对身后的警察做了个手势。“好了,把他们带到国王岛街去。把他们的权利念给他们听,告诉他们明天会被正式提审。如果他们自己没有律师,我们会指派一个。”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最好不要是‘压路机’。”
  “推土机”的几个手下进入屋内带走了那两个日本人,其中一个自己走了出去,一个则是用担架抬出去的。
  “没错,”‘推土机“说,”弟兄们,真是一流的表现。我就说嘛,干得漂亮极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种事你们为什么要亲自上阵。“
  “对,”贡瓦尔·拉尔森说,“这种事你不会明白。”
  “拉尔森,你是个怪人。”‘推土机“说。
  话声才落,这位检察官和他身_ 卜那套皱皱把巴巴的蓝色西装早已飘然远去。
  “这是怎么……”等到“推土机”不见了踪影,贡瓦尔·拉尔森说。
  马丁·贝克也有同样的疑问,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其实非常简单。“推土机”到处都有耳目,他在任何地方都安插眼线,然后尽量寻找机会邀功。马丁·贝克以前很确定“推土机”在凶杀组不可能有线民,现在看来,他在制暴组里还是有个人。
  那人是谁?
  是埃克? 还是斯滕伦格伦?
  斯愫伦格伦似乎比较可能,虽然他绝对不会承认。
  “噢,”勒恩说,“好玩儿的结束了,对不对? ”
  “好玩儿? ”贡瓦尔·拉尔森瞪视勒恩良久,硬是把下一句话吞回肚子里。
  马丁·贝克仔细端详那两个炸弹盒。这东西犯罪实验室三两下就能解决。
  四百码外,斯滕伦格伦正坐在纱同窗帘后面吞云吐雾。打从一个钟头前和“推土机”通话后,他除了吐烟圈外,几乎什么都没做。他想,自己终于可以得到求之若渴的升迁机会,调到“推上机”的特别小组去了。
  本尼·斯卡基则在家中床上。他正在做的事属于个人隐私。
  “他妈的,海伊特在哪儿? ”贡瓦尔·拉尔森说,口气颇为沮丧。
  “你就不能想些其他的事吗? ”勒恩说,“至少目前别想这个。”
  “那想什么,你说说看? ”
  “噢,比如说,我射断了耶条线,那简直是神乎其技,匪夷所思。”
  “上一回的训练竞赛你得了几分? ”
  “零分。”埃纳尔·勒恩说,脖子都红了。
  “那家伙,真是他妈的壮。”贡瓦尔·拉尔森揉着自己的后腰,又说了一遍。十五秒后,他又问了自己一遍:
  “他妈的,海伊特在哪儿? ”
  第二十八章
  十六日早上,控诉两个日本人的程序正式开始,斯德哥尔摩法院上演了有史以来最滑稽的一场戏。
  在瑞典,负责办案的检察官照理说是以抽签决定,这是为了维持一种公平的假象。不过要是抽签不可行而必须以提名决定,那么“推土机”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所有的签条上,因为他夸张的行径、势在必得的气势,加上自然流露的睥睨神情,会让人觉得其他任何人扮演这个角色部未免荒谬。
  他的西装才烫过——其实就是当天早上;鞋子擦得锃亮;红色油帆花样的鲜绿领带是伊朗国王私人赠送的礼物——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他特别要求马丁·贝克、贡瓦尔·拉尔森和埃纳尔·勒恩列席,法庭上也挤满了人,有的纯粹是出于好奇而来,有的则是以知悉最新进展为己任。坐在旁听席最前排的警政署长和斯蒂格·马尔姆就属于此类。知名度稍低的,则是秃顶上有一圈孤狸般乱发的安全局长。据悉,这是麦勒在十一月二一卜一日的事件后首次公开露面。
  法院为两个日本人指派了一个公派辩护人,和这人比起来,希德伯·布莱钦简直就是丹诺。和林肯两人的混合体。饱受贡瓦尔·拉尔森老拳招待后,大块头口本人看来有如电影里的木乃伊,那个小个头则是彬彬有礼、面带微笑,无论是谁无意间瞄到他,他都是又鞠躬又哈腰的。
  后来两个日本人开始装疯卖傻,一切都因此变得很复杂。
  他们不得不召来一个翻译员。
  “推土机”主办这起案子最大的弱点,是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两名被告的姓名。在介绍案情始末的时候,他从国际刑警组织公布的通缉要犯名单中念了十四个名字,而他每念一个名字,那个木乃伊和他那位比较亲和的朋友就摇摇头。
  法官终于失去耐心,要翻译员直接问那两个日本人的名字和出生日期。
  和气的日本人回答,他们的名字是回天和神风,同时道出了出生年月日。木乃伊则是完全没有开口。
  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面面相觑,惊讶万分,可是其他人却毫无反应。显而易见,他们是在场唯一知道回天代表人肉鱼雷、神风代表自杀式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