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僻处自说 更新:2024-10-01 21:19 字数:4792
他有充足的理由如此愤世嫉俗。如果他或署长犯了一点儿小错,不但晚报整个头版都会大肆报道,而且挨骂的一定是他。
反过来说,要是哪个部属犯了错,也是他被骂得满头包。要是马尔姆有点儿骨气,或许就不会这样,可是他的智力想不到这么远。
不知何故总认为长长的停顿可以增加威严的署长,这时开口说:
“有件事有点儿奇怪。你在暗杀事件发生后,在那里待了十一天。你的回程机票是订在事发隔天,所以你应该在六月六日回国,可是你到了十八日才回来。这个你怎么解释? ”
贡瓦尔·拉尔森早已备妥答案。
“我订做了一套西装。”他说。
“做一套西装要十一天? ”署长问,口气里尽是惊讶。
“没错,如果衣服要做得好的话。当然,衣服是可以做得快一些,可是势必会有些地方不尽完美。”
“嗯,”署长说,语气透着恼怒。“你该知道,我们有财务制度,西装这种东西是很难纳入预算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在这里买一套新西装就算了? ”
“我从来不买西装,”贡瓦尔·拉尔森说,“我的西装都是订做的。而且欧洲的裁缝师傅没有一个可以达到我的标准。既然我在那儿,而且必须等到西装做好,我便趁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了一番。”
“听来没有什么必要,”署长说,“事发现场的警察已经调查得够彻底了。事实上,你还在国外时他们已把所有资料送了过来,所以他们给你的恐怕只是媒体报道。”
“依我个人之见,我相信他们的安全部门犯了几个错误,”
贡瓦尔·拉尔森说,“而且警方的结论也不正确,特别是几个重要细节。我办公室有一份报告,是我离开前他们给我的。”
房内一阵沉默。马尔姆冒了个险,开口说:
“这事对十一月的贵宾来访可能颇为重要。”
“错,斯蒂格,”他的老板说,“不是颇为重要,而是极为重要。我们必须马上召开会议。”
“一点儿也不错。”马尔姆说。他最擅长开会。会议是人生的一部分,没有会议,什么也做不成,整个社会就此分崩离析。
“那我们该找谁来开会? ”马尔姆已经站在电话旁边。
署长陷入深思。贡瓦尔·拉尔森在一旁扳弄着自己巨大的手指,扳得一根根指节喀喀作响。
“当然,贡瓦尔必须出席,为大家说明事件始末。”马尔姆说,口气带着催促。
“经过这场事件,他是应该以专家的姿态出席,”署长说,“不过我想的是别的事。特别小组的成员还没有选出。没错,我们是有不少时间,可是这是个重大而费力的任务。我想,现在正是召集几个关键人物成立小组的时候。”
“安全局长。”
“没错,当然,他显然必须在场。还有一般警务的主管和斯德哥尔摩市警察局的局长。”
贡瓦尔·拉尔森打了个哈欠。每当他想到市警察局局长,想到他的丝质领带和他麾下的那一大群笨蛋,总是疲倦得要死,还有一定程度的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
署长继续说道:
“我们还需要各种专家。我们必须向陆军和空军借调设备和人力。说不定海军也要。当然,不管发生什么事,终极责任只在一个人身上——我。不过,还有一件事。如果我们现在就准备招揽这些专才,之后再逐渐增添人手,例如心理作战方面的,那么我们一开始就得有个行动负责人。这人得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察,也得是个能干的行政人才。他必须能够整合所有的人力,再加上对犯罪嗅觉敏锐,还得擅长心理分析。这人会是谁? ”
署长看着贡瓦尔·拉尔森。拉尔森没开口,只是点点头,仿佛答案已昭然若揭。
斯蒂格·马尔姆不自觉地挺直腰杆。答案确实昭然若揭,他想。除了他自己,还有谁够格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 他也当过某次行动的总指挥官,虽然那次行动最后以一败涂地告终,但那只能归咎于运气不好和巧合。
“贝克。”贡瓦尔·拉尔森说。
“正是,”署长说,“马丁·贝克。他是我们的人。”尤其是如果事情出了差错的话,他想。他朗声说:“不论如何,最后的责任归属,我是责无旁贷。”
这句话听来并无不妥。不过他自忖,如果换另一个说法,例如“最终极的责任无论如何都会落在我的肩上”,会不会效果更好?
“我们何不现在就打电话给他们? ”署长询问的目光望向马尔姆。
“贝克正在办案,”马尔姆说,极力冷静自持。“事实上,他是我的手下,属于我那个部门。”
“噢,原来凶杀组有案子在办? ”署长说,“啊,我相信他会拨出时间来的。反正凶杀组说不定很快就不需要存在了。”
“我手上也有十一个案子。”贡瓦尔·拉尔森说。
“你又不属于我的部门。”斯蒂格‘马尔姆说。
“确实,感谢好心的老天保佑。”
除了麦勒,每个人都在约定的时间到达会场。斯蒂格·马尔姆和贡瓦尔·拉尔森互相打了招呼,也一同问候了署长,只是语气不怎么热情,话说回来,这不是他们在这个阴沉七月天的第一次见面。马丁·贝克也来了,穿着牛仔外套和宽松的长裤,而斯德哥尔摩市警察局的局长依旧是白色丝领带配一身劲装。
只有麦勒不见人影。
大家围着会议桌就座,署长注意到缺了一人,说了几句聪明话:
“麦勒去哪儿了? 没有他我们没办法开始。你们也知道,只要牵涉到安全事务,说有多麻烦就有多麻烦。”
埃里克.麦勒是一般简称为“安全局”的国家安全局的龙头,不过他到底负责什么事务,搞不好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国家安全局一点儿也不特别,它所雇用的八百个人,只把时间花在两件事上:第一,揭发并逮捕外国间谍;第二,颠覆有危及国家安全嫌疑的组织和团体。可是这么多年来,它的角色变得越来越混乱,现在每个人都知道,安全局唯一的职责就是登记并迫害有左翼思想的人,简言之,就是让那些人的日子不好过。
到最后安全局走火人魔,竞给执政的社会民主党成员也建立起秘密档案来,这使得理当是施行社会主义的政府尴尬得不行。
麦勒比预定时间迟了三十三分钟到达会议室。他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不管麦勒是间谍还是反间谍还是什么特务,要让他伪装可谓难之又难。他的岁数和别人差不多,吨位却大得多,两只大耳朵以令人侧目的角度向外伸出,秃顶上还绕着一圈杂草般的红棕色头发。在场的人跟他都不熟,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向来独来独往。
整桌人中唯一打心底看不起麦勒的贡瓦尔·拉尔森,这时开口嘲弄道:
“你们那些克罗埃西亚的恐怖分子朋友干得怎么样了? 你们周六下午是不是还会在花园里举行茶会? ”
可是这位秘密警察首长喘得连话都答不了。
警政署长随即宣告会议开始,他先以那位不怎么受欢迎的美国参议员会在十一月二十一日星期四来访破题,接着又说贡瓦尔·拉尔森从他的海外进修之旅带回一些有趣而且有用的资讯。
他谈到此项保安任务的困难,又说它对警方的威信具有无比的重要性。接着他列举出几个在场人员将被指派到的特殊任务。
可惜,我没把那颗头颅泡在福尔马林罐里带回来,贡瓦尔·拉尔森想,那才是真正有趣而且有用的资汛。
听到自己被指派为行动小组负责人时,马丁·贝克正打着哈欠,他极力压下哈欠,说:
“请等一下。你是在说我吗? ”
“正是,马丁,”署长诚恳地说,“这不也算是一种预防性的谋杀调查吗? 你需要任何资源我们都给,喜欢选谁当你的幕僚就选谁,只要你认为胜任。”
马丁·贝克本想摇头拒绝,继而一想,老天,他其实可以直接命令我接下这个任务的。他注意到一旁的贡瓦尔·拉尔森在用手时戳他,于是转头面向拉尔森。
贡瓦尔·拉尔森低声说道:
“你告诉他,你会负责安全小组成员人选、前期调查和远距离的安全措施。”
“怎么个负责人选? ”
“利用凶杀组和制暴组的人力。条件是,近距离的安全措施要找别人负责,像是确保没有人会突然冒出来拿砖头什么的把参议员的脑袋砸烂。”
“两位,请不要窃窃私语,有话大声说出来。”署长说。
贡瓦尔·拉尔森迅速看了马丁·贝克一眼,高声说道:
“贝克和我在想,如果以凶杀组和制暴组的人力为主,我们可以担负起所有远距离安全的协调行动、预防措施等等。可是最好不要让我们处理近距离的安全防护。这个任务似乎是专门为麦勒和他的手下设置的。”
署长清清喉咙,说:
“麦勒,你说呢? ”
“好,”麦勒说,“这部分就由我们来负责吧。”
他还是气喘如牛。
“这个差事简单得令人羞愧,”贡瓦尔‘拉尔森说,“如果是我,只要在这个城里找二十个最笨的警察就可以做到。而麦勒毕竟有好几百个伪装在树林里的笨瓜可用。我听说其中一个曾经把首相在进行五月节庆演说的镜头照下来,还打报告说,首相似乎是个危险的共产党。”
“闭嘴,拉尔森,”署长说,“够了。贝克,这么说这工作你接了? ”
马丁·贝克叹口气,但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可以预见眼前这项任务的艰巨和它复杂的并发症——开不完的会、爱凑热闹的政客,还有什么浑水都要趟的军方。不过,对这样一个直接命令他其实无从说不,而且贡瓦尔·拉尔森对整件事情的处理似乎相当有谱。他已经成功摆脱了秘密警察,这是可喜可贺的事。
“在我继续往下说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署长说,“一件我们的明友麦勒应该可以回答的事。”
“噢,是的。”特务头子一面点头,一面打开公文包。
“那个叫做UGH 还是什么名字的组织,我们对它知道多少? ”
“那个组织不叫UGH 。”麦勒说,一面摸着头发。
“应该这样叫才对。”贡瓦尔·拉尔森说。
署长爆发出大笑。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除了贡瓦尔·拉尔森。
“那个组织叫做ULAG。”马尔姆说。
“对,就是这名字,”署长说,“我们对它知道多少? ”
麦勒从档案中抽出一张纸,很干脆地说:
“其实是一无所知。换句话说,我们只知道他们策划过几次暗杀行动,第一次是去年的三月,哥斯达黎加总统在特古西加尔巴。踏出机舱时被枪杀。那次暗杀事前谁也没有料到,所以安全措施似乎并不完善。要不是ULAG自己跑出来承担责任,大家还不知是哪个疯子所为。”
“枪杀? ”马丁·贝克问。
“对,显然是一个藏在厢型车里的狙击手在远距离外下的手。警察试图抓捕,可是没有成功。”
“下一次呢? ”
“发生在马拉维,两个非洲国家的总理正在会谈,讨论边境争议的问题。整个建筑物突然爆炸,至少有四卜人丧生。事情发生在九月,当时安检措施极为严密。”
麦勒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贡瓦尔·拉尔森带着得意暗想,自己的模样比起他来实在好得太多。
“之后,该组织在隔年元月又实施了两次刺杀行动。第一场,是北越一个总理、一名将军和他三个部属的座驾遭到迫击炮轰击,五人全部丧生。当时他们正在开会途中,打算和某些南越首领会面协商,那部汽车甚至有军队护航。
“才过了一个星期,该组织再度出击,地点在印度北方的某个省份。该省省长一进入火车站,至少有五个人就向火车和车站建筑物丢掷手榴弹,接着用机关枪扫射。这是迄今为止这些恐怖分子最血腥的一次攻击。当时有数百名学生集合存火车站欢迎省长到来,约有五十名因此丢了性命。在场所有的警察和安全人员不是死就是重伤,省长被炸成碎片。这也是至今唯一一起作案者遭人目击的攻击事件。他们戴着面罩,身穿某种突击队的制服,事后分乘好几辆汽车逃逸,从此无影无踪。
“接下来,三月份在日本又发生了一桩,一个名气响亮但备受争议的政客到一所学校视察。这次也一样,建筑物被炸毁,这名政客连同为数可观的群众都丢了性命。”
“你对ULAG只知道这么多? ”马丁·贝克问。
“对。”
“这份摘要是你亲自准备的吗? ”
“不是。”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
“大概两星期前。”
“我可不可以问问,这份摘要是准给你的? ”贡瓦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