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4-10-01 21:18      字数: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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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是自己打去机动车辆管理部的查询电话给庞兹带来了灭顶之灾。在那次筹款晚会上,米特尔从一个自称哈维?庞兹的人那里收到了带有威胁意味的新闻剪报,他最初的反应多半是伸出自己神通广大的触角去查这个人到底是谁,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米特尔在洛杉矶、萨克拉门托和华盛顿都有门路,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哈维?庞兹是个警察。州府萨克拉门托有不少议员都是依靠米特尔的竞选筹款活动上台的,因此他也肯定有办法打探是不是有人查询过自己的情况。如果他这么做了的话,就会发现身为洛杉矶警察局探长的这个哈维?庞兹不仅查询过自己的情况,还查过其他四个人的情况,而这四个人对他自己来说也具有非同小可的意义:阿诺?康克林、约翰尼?福克斯、杰克?麦基特里克和克劳德?伊诺。
  不错,所有这些名字关涉的只是一宗将近三十五年前的旧案,一件早已过去的肮脏勾当,但米特尔却是这件勾当的核心人物。博斯由此认为,对于拥有米特尔这等地位的人来说,庞兹的窥伺行为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搞清楚庞兹到底在干什么。
  鉴于被他认为是庞兹的这个人在晚会上的所作所为,米特尔多半会断定自己碰上了一个想敲竹杠的勒索者。米特尔懂得如何解决这种问题,这跟当初解决约翰尼?福克斯没什么两样。
  博斯明白,这就是庞兹遭到拷打的原因:米特尔必须确定问题只到庞兹身上为止,必须弄清楚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庞兹知道的那些事情。问题在于庞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当然也就什么也招不出来。他因此遭到了持续的拷打,直到他死于心力衰竭才告结束。
  博斯心里还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那就是阿诺?康克林对这一切究竟知道多少。到现在为止,博斯还没有去找过他。他知道有人去找米特尔这件事情吗?干掉庞兹是他的命令,还是米特尔自己做的决定呢?
  想到这里,博斯发现自己的假设中还有一个需要完善的细节。他在筹款晚会上假扮哈维?庞兹的时候,米特尔曾经面对面见过他。庞兹被拷打至死的事实说明米特尔当时不在现场,要不然他就应该能发现他们打错了人。博斯暗自盘算,他们知道自己杀错人了吗?如今是在找正确的目标吗?
  反复掂量之后,博斯最终断定米特尔当时肯定不在现场。米特尔这种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的。雇佣枪手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但他绝不会有看着他们开枪的兴致。博斯转念又想,晚会上那个穿西装踩滑板的人也见过自己。这么说,他也没有直接参与杀害哈维?庞兹的行动,剩下的就只有博斯隔着玻璃门看到的那个人了。那家伙身材魁梧、颈项粗大,博斯看见米特尔给他看了新闻剪报。后来他还跑来追博斯,但却在车道上滑倒了。
  此时博斯才惊觉到,自己差点儿就落得了庞兹的下场。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烟,准备点上一根。
  “你不抽烟可以吗?”托利弗说,这是他在三十分钟旅程里的第一句话。
  “哦,不可以。”
  博斯点上烟,放下打火机,然后摇下了车窗。
  “好了,满意了吧?汽车废气的危害比烟还大。”
  “这是一辆禁烟车。”
  托利弗用手指戳了戳仪表板上的一块塑料磁力贴,那东西就贴在烟灰盘的盖子上。之前本市通过了一项效力广泛的反吸烟法律,在所有政府建筑里实行全面禁烟,局里的半数车辆也由此被宣布为禁烟车,这块小玩意儿就是那时候发下来的。磁力贴上的图案是一个红圈,红圈中央是一根香烟,烟上面打着一道斜杠。红圈下方则是一行文字:“请勿吸烟,谢谢。”博斯伸手把磁力贴揭了下来,跟着就把它扔到了窗外。磁力贴在路面上弹了一下,粘在了旁边车道上一辆车的车门上。
  “现在不是了。它现在是一辆吸烟车。”
  “博斯,你可真不招人待见,你明白吗?”
  “给我记上一条吧,孩子。把这条加在你上司提出的违纪投诉里吧,我无所谓。”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汽车朝着远离好莱坞的方向慢慢爬行着。
  “他是在吓唬你,博斯。我想你自己也明白。”
  “为什么?”
  托利弗的突然转变让他吃了一惊。
  “他在吓唬你,就这么回事。他还在为你用桌子顶他的事情耿耿于怀,却又知道没法拿这事来把你怎么样。他说的是件老案子,一件由家庭暴力引发的故意杀人案。她最终只被判了五年缓刑。你只要说自己不知道这事就完了。”
  博斯不用猜都能估计出大致的案情。在那些坦诚相对的时间里,她实际上已经告诉了他。她说过,她跟某个人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博斯想起了自己在她画室里看见的那幅画,那幅打着血色高光的灰暗肖像。他努力从这些思绪中挣脱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托利弗?为什么你要跟你自己作对?”
  “因为我是我,他们是他们。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走廊里跟我说那句话。”
  博斯根本记不得自己跟他说过什么话。
  “你跟我说我还有机会,还有什么机会?”
  “还有抽身出来的机会,”博斯记起了自己用来奚落托利弗的那句话,于是说,“你还年轻,最好趁早从内务处抽身出来。要是在里面待得太久,你就出不来了。难不成,你想把一辈子的时间都用来逮拿毒品跟妓女作交易的警察吗?”
  “听着,我想进帕克中心工作,但又不想像其他所有人那样等上个十年八年。对一个白人来说,去内务处是最方便也最快的办法了。”
  “要我说就是,不值得。任何人只要在内务处待上两三年,就只能一辈子在那儿待着了,因为没有别人想要他们,也没有别人相信他们。他们就跟大家避之惟恐不及的瘟神一样。你最好想清楚,这世上的工作单位并不是只有帕克中心一个。”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托利弗终于想出了话来反驳博斯。
  “警察也必须有人监督,这道理似乎很多人都不懂。”
  “这话没错,但我们这儿的问题是没有人来监督那些监督警察的警察。你自己想想吧。”
  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博斯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欧汶已经下令归还了搜查人员从他家里抄走的东西,那些东西如今都在轿车后座上。他的公文包也在那里,手机铃声就是从包里面传出来的。他伸手打开公文包,一把抓起了手机。
  “喂,我是博斯。”
  “博斯,我是拉塞尔。”
  “嗨,我现在还没有消息给你,凯夏。我的事还没弄完。”
  “不是,是我有消息给你。你现在在哪儿?”
  “我堵在一○一号公路上,快到巴勒姆出口了,就是去我家的那个出口。”
  “哦,我必须跟你谈谈,博斯。我在写一篇明天刊登的报道。我觉得你可能想发表一点意见,要是你打算为自己辩护的话。”
  “为我辩护?”
  博斯心里响起一声闷雷,禁不住想大喊一声:“又怎么了?”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没看我今天发的报道吗?”
  “没有,我没那个时间。究竟——”
  “是关于哈维?庞兹死亡的报道。今天我又写了一篇后续……其中牵涉到了你,博斯。”
  博斯暗叫一声不妙,但还是保持住了镇静。他知道,要是自己的声音里流露出了半分慌乱,她就会对她打算写的那篇不知什么东西更有信心。他必须摧垮她的信心,让她相信自己得到的情报有问题。紧接着,他意识到托利弗就坐在自己旁边,自己所说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我现在说话不方便,你的截稿时间是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我们必须现在谈。”
  博斯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三十五分。
  “你可以等到六点,对吗?”
  他跟一些记者打过交道,知道六点钟是《洛杉矶时报》初版的截稿时间。
  “不行,我等不到六点钟。要是你想说点什么的话,那就现在说。”
  “我没法说。过十五分钟再给我打吧,我现在谈不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然后她说:“博斯,我最多只能拖到那个时候,那时候你最好是方便谈话。”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巴勒姆出口,十分钟之内就能开到博斯家。
  “没问题。还有,你去跟你的主编通报一声,说你可能会撤回自己的稿件。”
  “我不会去的。”
  “听着,凯夏,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事情,那是别人栽的赃,是不真实的。你必须相信我,十五分钟之后我会给你解释。”
  “你怎么知道那是栽赃?”
  “就是知道,我还知道栽赃的人是安吉尔?布罗克曼。”
  他“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盖子,转头看着托利弗。
  “看见了吗,托利弗?难道这就是你想做的工作吗?是你想用来打发一辈子的事情吗?”
  托利弗没有应声。
  “回去的时候,你可以告诉你上司,让他拿明天的《洛杉矶时报》擦屁股去吧。那上面不会有任何报道。看见了吧,就连记者都不相信内务处的人。我只要提一下布罗克曼的名字就行了。一会儿我会告诉她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而她就会打退堂鼓。没人相信你们这些家伙,杰里。离开那儿吧。”
  “噢,就跟所有人都相信你似的,博斯。”
  “当然不是所有人。但我至少晚上睡得着觉,而且已经干了二十年。你能干这么久吗?你进来又有多久了,五年?六年?我觉得你最多能干十年,杰里,就这么长了。干上十年,然后离开,但那时你看起来会像个干了三十年的人。”
  托利弗用冷冷的沉默回应了博斯的预测。说到底,他也是试图整垮自己的那个小组里的一员,博斯都不明白自己干吗要操这种闲心。可是,这名年轻警员新鲜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打动了博斯,让博斯觉得他还有救。
  他们转过了伍德罗?威尔逊路上的最后一个弯,博斯看到了自己的房子,同时也看到自家门前停着一辆黄牌子的白色轿车。一个戴着建筑用黄色头盔的男人站在车前,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那人正是市政府的建筑检查员,高迪。
  “见鬼,”博斯说道,“这也是你们内务处玩的把戏吗?”
  “我想不——就算是,我也完全不知情。”
  “噢,当然了。”
  托利弗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把车停在了房子前面,博斯拿着退还的物品下了车。高迪认出了他,立刻走了过来。托利弗开着车走了。
  “听着,你该不会是还在里面住着吧?”高迪问道,“这房子已经被打了红签。我们接到了电话,说有人在这儿偷接电线。”
  “我也接到了电话。你看见什么人了吗?我正打算进去查一查呢。”
  “别瞎扯了,博斯先生。我看得出来,你把房子修缮了一下。你得明白,你不应该去修缮这座房子,甚至连进都不该进去。我们已经给你发了拆毁通知,那通知都已经过期了。我打算签一张工程通知,让市政府的建筑承包商来拆房子,然后把账单寄给你。再拖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现在请你赶快离开,我要切断电线,把这儿锁起来。”
  他俯身打开地上的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套不锈钢铰链和搭扣,那是用来封门的。
  “等等,我已经找了律师,”博斯说,“他正在跟你们的人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抱歉,这没什么好商量的。你要是再上屋里去,我们就可以拘捕你。要是我发现你对这些锁动了什么手脚的话,结果也是一样。我会叫北好莱坞分局的警察来抓你。我不想再跟你瞎耽误工夫了。”
  这时候,博斯第一次意识到高迪可能只是在作戏,目的是敲自己的竹杠,他可能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个警察。大多数警察都负担不起在这儿居住的费用,就算负担得起也不会想在这儿住。博斯之所以能住在这儿是因为他在数年前买下了这座房子,当时有人把他破获的一起案件改编成了电视片,他因此得到了一大笔钱。
  “听着,高迪,”他说,“让我们把话说明白,行吗?我对这些事情不太敏感,你就干脆点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吧,我全都依你。我只想留着这座房子,别的我都不在乎。”
  高迪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他眼中的愤慨让博斯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再这么说的话你就该进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