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4-09-25 16:33 字数:4775
柳听竹虽知他必有他意,但一个不字终究是说不出来。
下了马车,穿过一个偌大院落,只闻前院里莺声燕语不止,柳听竹见满目珠帘红帐,甜腻香气直冲得脑中发闷,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哪里?」
赵佚笑而不答,道:「你跟我来。」
指指半开的窗,柳听竹蹙眉看了他一眼,探身过去。一看之下,像雷打了似地怔在那里了,半日里动弹不得。
原来房中竟是萧书岚。他未穿上衣地躺在榻上,一个极美的女子正半跪在床头替他伤口换药。一旁丢了不少空酒壶,萧书岚显然是喝醉了。那女子看他的眼神,满是温柔。
赵佚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有了一个雨烟,还会有别人。生死关头,他自是会对你真心真意,死亦不足惧;但有句话说啊,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安乐。
「他这并不是在做什么不对的事,这是世间男子视之为很平凡的事。到风月场所,有的呢,美其名日是寻个红颜知己;那低俗些的,便也只是场买卖。明白了吗?」
柳听竹摇头,嘴唇发白。「不明白。他喜欢我,想着我,又怎么会跟别人在一起?」
赵佚笑道:「借酒消愁你懂吧,这也是一种消愁的法子。萧书岚也是男人,又怎么会例外。你不让他碰,你当他就真熬得住了?那死在你手里的雨烟,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啊。」
柳听竹嘴唇发颤,却问道:「你也一样?」
赵佚一楞,笑道:「自然一样,你当我那三宫六院都是虚设的吗?」搂着柳听竹将他带离了窗边,又笑道:「很难懂,是不是?」
柳听竹茫然地点了点头,赵佚笑道:「你也不需要懂,在我身边,你可以不需要懂。」
这个世上能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地方并不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柳听竹忽然推开他,向外狂奔而去。
赵佚也不拦他,走了两步,却笑道:「萧书岚交游甚广啊,这里明是妓院,暗里却是帮派的据点。」
铁铮一直在不远处,此时道:「正是,那女子也是昔日萧书岚的红颜知己。后来萧书岚跟雨烟订亲,她也自去经营,在这一带势力甚大。」
赵佚看着柳听竹清瘦落寞的身影,道:「难为他了,他哪里懂得这许多。他又哪里懂得吃醋,只是单纯地觉得,除了他,萧书岚就不会再对别的任何事情着意一般。傻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赵佚吩咐道:「走了这些日,也累了,暂且在行宫住几日再回京罢。」
第八章
行宫里虽不比得皇宫富丽,但送来的果子也都是珍稀之物,柳听竹平日甚喜,此刻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苍白着一张脸在窗前枯坐,日落时忘了点灯,日出时却又忘了熄灯。宫女、太监,一律不让走近,问他什么也不开口,只是日复一日地消瘦憔悴。
就像花,快要枯萎。
赵佚见柳听竹多日来都是神思恍惚,不言不语,虽是意料中事,却也是愀然不乐。一日、两日尚可忍,多过得几日也不耐了起来。
一日里两人枯坐半目,柳听竹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让我回去吧。」
赵佚却也答得干脆,道:「不可能。」
柳听竹道:「你想要我怎么样?」
赵佚道:「乖乖待在宫中便好。我不逼你现形,是怜你惜你,你也莫要得寸进尺。」
柳听竹半转过头看他,夜色里他一双眸子如同猫的眼睛,碧绿生辉。「你也想……像萧书岚对我那样?」
赵佚不提防他有此一问,半日里大笑起来。「你不喜欢,我当然不会。」
「不信。」
赵佚笑道:「你喜欢也不行,你该知道为什么。你是宝物,我若是亵渎你,成何体统。我知你怕,你尽管放心。
「我喜欢你,就为你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息,和不通世事的纯净。我整日见的人莫不是勾心斗角阿址畛校傥弈阏獍愀删坏模矣衷跞贪涯阕栽贫死锢吕础!?br />
柳听竹唇角微微浮起半朵笑意,他许久不曾笑了,连笑起来似乎都是生硬的。「皇上说得有理。我想再问皇上一个问题。」
赵佚道:「你说。」
柳听竹道:「皇上百年之后,当如何处置我?」
赵佚大笑,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指轻抬起他下巴,看着他眼睛道:「自然是将你打回原形,让你为我殉葬。」
柳听竹打了个寒噤,眼睛在夜里看来更深更亮。
赵佚笑道:「古来帝王,都是把最心爱的物事跟自己葬在一起。我自然也不例外。」
柳听竹侧开头,低声道:「连一条生路都不留给我?」
赵佚道:「不能。」
柳听竹浑身微微颤了一下,却笑着点起了灯,道:「长夜无聊,不如听竹弹首曲子,皇上看可有进展?」
赵佚失笑道:「何必说这般认真,你弹便是。」
听柳听竹弹到最后一段时,却无论如何也弹不过去,连弹了几次都是如此,知是他左手指法有误。当下走到他身后,掰了他左手教他。
他怀里半拥着柳听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只觉得柳听竹在自己怀里略动了动,腰侧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刺破了衣裳,紧接着觉得一阵剧痛,柳听竹却「啊」的一声被弹了出去。
灯下只见他右手白得透明,指尖已是利爪,还染了自己的血。
「若非你身上又有符咒护佑,我被你反伤,此刻该死的就不是我了。」
赵佚一手捂着腰侧伤口,忍痛笑道:「看来,人的花样你也学会了不少。骗人的把戏,都学得十足十了。」
柳听竹冷笑,月光下竟有狰狞之态。「我为何要给你陪葬?」伸手在窗上一抹,笑道。「皇上的血,足以破这里困我的符咒了。」一抹青影如烟般飘了出去,不出片刻却听见一声惊骇之极的惨叫声。
赵佚微一蹙眉,这声音却是铁铮。摇头笑道:「你真不走运。」缓缓坐下,笑道:「我倒看你能逃得到哪里?我的血,嘿嘿,你沾了我的血……」
一边唤了李忠进来,李忠见赵佚半边衣服都被鲜血浸透,吓得魂飞天外。赵佚道:「立即派人去追他。」
侍卫领命而去,赵佚又道:「这里离围场不远,把他赶到那里去。」
柳听竹闯到花园,却见有个人拦在面前。定睛一看,却停了步,冷笑道:「是你。」
铁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柳听竹扬起右手,笑道:「我把你们皇上杀了,就逃出来了。」
铁铮见他手上鲜血还未干,又知方才他确是跟赵佚在一室的,心下生惧。柳听竹却往他面前一站,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这笔帐,我早就想跟你算了。若非是你,我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
铁铮想出手,却发现浑身如同被冻住了似地,内力直把全身骨节冲得格格作响,却动弹不得。柳听竹吃吃地笑,手已向他颈间伸了过来。
「我答应过萧书岚再不吃人了,不过呢,你是例外。」
冰凉的纤细的手指搭在他颈间,笑声再响起:「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执意要杀我?」
铁铮道:「你这个妖精,人人得而诛……」
那个「之」字还没出口,「喀」的一声,柳听竹已扭断了他的颈骨。血溅在他脸上,柳听竹有些厌恶地伸手拭去,却笑道:「我就是妖精,不想你最后也死在我手里。」
奔了一阵,柳听竹只觉身子越来越沉,眼里发花,右手麻痒的感觉越来越重,掐上去已无知觉,法力丝毫用不上,已知适才弹开自己的并非符咒,而是赵佚的血天生就有克制妖邪之能。自己偏偏还撞上了,还是自己主动送上去的。
只恨得牙痒痒的,这下子自己一双脚怎么跑得过后面的快马?一抬头见面前有片密林,不假思索地奔了进去。
赵佚见柳听竹跌跌撞撞地奔进了林中,却不命人阻截,李忠本来奇怪,转念一想立即恍然。这本是围场,林中都设了兽夹,赵佚是有意把柳听竹引到此处,要让他惊慌失措,无路可逃。
忽然听到林中一阵惨叫,正是柳听竹的声音。
李忠偷瞟了一眼赵佚,只见赵佚唇角上挂着个冷冷淡淡的笑,却似事不关己般无动于衷。
「派个人过去看看,朕是不是逮到想要的猎物了。」
转眼间回报道:「回皇上,已被兽夹夹住了脚。」
赵佚摇摇头,笑道:「不爱穿鞋的傻孩子,这样会更痛的。大概骨头都会全部被夹碎了。」听得周遭的人都是一股寒意冒上来,赵佚一鞭抽在马背上,朝树林奔去。
奔得近些,便可看见柳听竹的身影。他也不知是如何挣脱了那兽夹,正勉力扶着树干在向前走去。青衣左襟已被鲜血浸透,左足显然伤得极重。
赵佚伸手拿过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射去。那箭破空而去,柳听竹听到风声转头,「嗖」的一声,那枝箭已透过他左肩,硬生生地将他钉在树干上。
柳听竹痛极,咬破了嘴唇满是鲜血,却强忍着不再叫出声,忍痛去拔左肩上的箭。手方触到箭尾,又是一箭飞来,直透过他右手手肘,将他右手也钉入树身。
这下柳听竹再也动弹不得,只有瞪大了一双黑眸,看着赵佚下了马,一步步地走到面前。
赵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这时候你都还不会有汗,真不是人的体质。」又弯下腰拉起他的脚踝,柳听竹脚踝骨早已被兽夹夹碎,哪里还禁得起他这般一碰,当下痛得眼前发黑。
「好漂亮的一双脚,可惜怎么会变得这样?」赵佚一个个地掰开他痛得蜷在一起的脚趾头,笑道:「我初见你那时,也是在这里。那时你还只是只小小的狐狸,也是被一箭射中了脚。那时,我就开始为你心疼。如今……唉,真不忍心。」
放下他的脚,柳听竹眼前一黑,耳中狂鸣,几乎晕倒。
只听得赵佚的声音道:「我疼你,宠你,你不领情,那也罢了。你要逃走,跟那萧书岚一同走,那也罢了。可你居然要想杀我,听竹啊听竹,你说我还能放过你吗?我当你是人,你却根本没人性。既然如此,我还何必把你当人,对你讲感情?」
赵佚捏着他的下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你终归不是人。你连只狐狸都不是,狐狸也会知道感恩,历来狐仙报恩的事,很多。你呢?你是什么?」一把甩脱他,冷笑道:「你自己最清楚,你是什么东西。」
命人拔出柳听竹伤口的箭,血如泉涌,又将柳听竹关入笼中。赵佚望着柳听竹重伤的左足,那一片血肉模糊,脸上丝毫不动。
御花园中,月色晶明,觥筹交错。
这日是赵佚寿辰,席上的都是些亲王贵族。坐得离赵佚最近的,是他最宠爱的皇弟平王。
平王笑道:「皇兄,我送的这对仙鹤如何?」
赵佚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就知道玩这些东西。」
平王有些不忿,仗着酒意道:「皇兄,我就算没本事,我平王府上的这些珍禽异兽可是自天下搜罗而来的,就算是您皇宫大内,也是比不上的。」
一旁侍候的李忠听了皱眉,忙使了个眼色吩咐宫女给平王斟酒,塞住他的口。见赵佚并不以为意,才放了心。
岂料一颗心还未落到实处,却听那平王又道:「皇兄,你一向看不起我这些喜好,听闻皇兄也在宫中养了什么宝贝,还宠爱得紧?也让臣弟开开眼界如何?」
赵佚脸色微变,抬起头盯了他一眼。李忠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只听赵佚淡淡地道:「宝贝谈不上,倒是个稀罕物儿。」
见平王一脸心痒难耐的样子,赵佚笑了笑,道:「你真要看?」挥挥手,命人把关柳听竹的铁笼抬出来。
平王见了那大得如同半间房屋的铁笼,里面躺的居然是个人,而且是个容颜俊秀的青衣男子,不由得大失所望,叫道:「皇兄,这分明是个人。」
赵佚笑道:「你看清楚了,真是人吗?」
平王走近铁笼,盯着细看了半日。月光清澈,那人垂落的睫毛都可一根根地数得分明,这不是人又是什么?疑惑地回头望了赵佚,疑心他在开自己的玩笑。
「他不会说话?」
赵佚端了酒杯,啜了一口,道:「从带回宫来,就没见开口说过话。」
平王道:「皇兄,他究竟是什么?」
一旁诸葛道:「王爷,他是狐。」
平王歪了头,打量着柳听竹,笑道:「皇兄,狐狸怕的便是猎狗,前些时日,有些人给臣弟送上了一只纯种的獒犬,要不要来试试?」
赵佚笑道:「试?怎么试?一口咬死这小东西?这稀罕物儿,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平王道:「试试能不能让他变回原形啊。」不敢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我才不信他是只狐狸呢。
赵佚笑道:「宋天师不在,朕也没办法。不如你来试试?这小东西倔强得紧,若你能让他变回原形,皇兄就服了你。」
平王自座位上站起来,道:「好,皇兄,今天我就不相信不能让他变回原形。」
赵佚见平王命人架了一堆木柴在笼边,微皱了眉,道:「你想熏死他不成?」
平王却笑道:「皇兄,您几时这么心慈手软起来了,反正也不听话的,弄死就弄死了。不要说他不是人,即使是人,又怎么样?」
赵佚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平王命人点火,柴草烧着,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