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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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裁判 更新:2024-09-22 15:06 字数:4809
:“也可恶的很。”
碧城抛句风凉话过去:“像你这种走法,逃不了两天就会落网。”
珠廉秀远远的说:“只要选对了路,慢就慢些呗!”
话说完等了半晌他才上岸,看看碧城,“扑哧”一声笑起来。
“好奇怪,我们一个逃犯一个缉捕,结伴而行也就算了,你这缉捕还嫌我逃得不够快。”
碧城也笑了:“要我亲自抓的人,个个都精明狡猾身手不凡。像你这样跌跌撞撞的,我都懒得出手。”
珠廉秀理理衣服,诡笑:“我虽然无能,万一偏偏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你也不抓么?”
碧城牵过了马:“大人物?在哪里?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没听到,没看到,不关我的事。”
珠廉秀做个口型说:怪、人。刚想抬步,突然一团黑影俯冲下来正中他的脑门,他惨叫一声跌在地上:“痛痛痛痛……痛死了~”
眼泪汪汪四处搜寻,发现身边晕倒了只鸽子,珠廉秀捂着红肿的额头吼道:“他妈的,敢暗算你大爷,大爷我吃了你!”
他伸出魔爪却被碧城拦住。碧城把鸽子拿起来,熟练的在它翅膀下取出一个小指粗细的圆筒,打开筒盖,扯出一张方寸大小的纸来。
珠廉秀顾不得痛,好奇的凑上去。
竟然是一封信,只有寥寥数语,大意是速速缉拿一个藏身于江南佛心寺的美貌少年,并不可声张,秘密送回。
珠廉秀踮着脚伸长脖子看,又把那张纸抢过来,问:“谁给你的?讨厌,怎么连我躲在庙里都知道!”
碧城不理他,匆匆在纸上画了个符号,表示知道了,又重新装捆好圆筒,把鸽子弄醒放走。这才回过头来对珠廉秀说:“走吧。”
珠廉秀问:“你不抓我回去?”
“美貌少年多了,谁知道是不是你。”
“你也不问我到底是谁?”
“你是泼皮无赖珠廉秀。”
珠廉秀却把他扯回来:“你骂我?”
碧城蹙了俊眉不说话。
“不要小看我啊!”
碧城吃吃笑了:“不敢。”
“碧城,”珠廉秀沉默许久轻轻开口:“从前有个人告诉我,锦衣卫的指挥使身上,佩带着一种异香,天长日久香味就会渗入肌肤。这种香常人闻不到,对鸽子来说却十分浓烈,所以不论指挥使身在何处,鸽子都能找得到。”
他直直看入碧城的眼睛:“鸽子能找到,人就也能找到。碧城,我跟着你走,其实时时刻刻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吧。”
碧城低着头,竟然不能发一言。
“再见。”珠廉秀牵过马,扭头就走。
碧城猛的抬头,却发现珠廉秀又折回来:“把我的刀还我。”
他犹犹豫豫把刀递过去,珠廉秀一把抢走:“再见。”
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哪边是西?”
他指指路,珠廉秀点点头:“再见。”
这一次却直接走了下去。
碧城站在日光班驳的树阴下,闭上眼。因为浓密的睫毛,精致五官的便略略显得阴柔。他突然叹口气,蓦的睁开眼睛:“别走。”
珠廉秀回过头。
碧城慢慢靠近他:“我说过,你一个人,逃不过两天。”
“这么确定?”
碧城不回答,反问:“你以前是一个人逃吗?”
“不是,还有十七个人。……不过到最后,也只剩我一个。”
“所以,”碧城扳正他的肩膀:“你的逃脱根本就是十七条人命换来的。现在只有你一条命,四周围都是东厂的人,你怎么逃?你说你怎么逃?”
珠廉秀把头转向一边,垂下眼帘。
“但我,我至少能让东厂不敢下手,他们只敢远远的看,以为你是我抓到的人。你知道东厂的刑求吗?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
珠廉秀轻轻说:“我受不了。”
“那你还一个人走什么?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我就寻个空子,派心腹把你送到西南边陲人迹罕至之处去。”
“你干吗要救我?” 珠廉秀突然问。
“我……”一句话竟然问红了碧城的耳根子。
珠廉秀顿了顿,突然说:“我不逃了。”
“嗯?”
珠廉秀抱着马脖子,轻抚它的鬃毛:“从行踪暴露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才多走了两日。”
他仿佛自言自语,声音轻软:“西南?西南就没有东厂和锦衣卫么?碧城说的对,我每走一步,脚底下踩着的都是人命,这样还逃什么逃……”
碧城深深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刺痛。
珠廉秀抬头,眼神清澈而坚强:“我不逃了,逃了六年,太累了。我管你愿不愿,就劳烦锦衣卫的指挥使碧城大人,送我去京城吧。”
第 7 章
“照你这样的走法,到京城至少要十年。”
珠廉秀以龟速挪动了几步,回过头来:“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是一心想去京城啊。”
碧城看看天色,又看看他:“上午,你窝在街上看大戏,看完戏又不肯走,跟着一群踩高跷的老太太转东转西傻乐,还故意把马搞丢了;中午,赖在树底下睡觉,一睡就是一个半时辰;下午,终于肯走了,只是到现在你一共歇了二十八次。”
珠廉秀慢悠悠说:“总得让我享受享受么。”
“享受什么?”
珠廉秀站在驿道正中做陶醉状:“唉……好久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走在路上了。早知道被人抓住就能重见天日、脱胎换骨,我真不应该躲啊!”
路人侧目,碧城黑着脸把还在絮絮叨叨阐述通缉犯自首前后心路历程的珠廉秀扯到路边。
“珠廉秀!”碧城揉着自己突突跳的太阳||||穴:“真不明白他们大费周章要抓你这种人干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我好看。”珠廉秀四十五度角仰望,握拳,肯定的说。
碧城拱拱手:“就此拜别。”
“哎哎哎哎!!你别丢下我!我可不想死啊……”
官道上不时有各色马车经过,尘土飞扬。车内人听到声响,好奇的掀开帘子,看到两个年轻的行路人。前面的青年黑发青衣,长剑在腰,俊逸非凡;后面那个么……不知道是男是女,头发胡乱披在身后,一顶斗笠遮去了大半个脸,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咋咋呼呼:“碧城,碧城,等等我!等等我啦!”
整整急走了五里路,碧城才肯停下,皱着眉头等了半天,珠廉秀才拖着脚步,坐摇右晃,最后几乎是爬行着追上来了。
“相公啊……”他伸出一只爪子,颤巍巍:“你好不怜香惜玉,可苦煞奴家了……”
碧城揪住他衣裳后领,一边拖着走一边说:“这就是你把马丢掉的结果。”
珠廉秀说:“哎哟哟!别拉了,别拉了,我骨头都散架了……”
碧城只顾往前走:“快些,天色暗了。再前面两里地就有驿站,到那儿凑和一晚,借两匹马,明日再上路。”
珠廉秀却走一步退两步,脚步越来越软,冷不丁就想往地上躺。
碧城恨不得扼死这害人精,只好把他往腋下一夹,展开身形,几乎脚不沾地的飞奔。珠廉秀半死不活的哼哼:“英雄啊,刚才你怎么不这样做啊?”
碧城恶狠狠瞪他:“闭嘴!想我把你扔给东厂?”
可当他终于耳根清净的来到驿站,却发现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那妖怪竟睡着了。
驿站着实简陋,不过就是一个小院数间房,院内三三两两栓着些马匹,都是备着给传递公文的差役或过往官员们换用的。
有个老年驿差迎上来,碧城把腰牌伸到他眼前,晃了晃。老驿差楞了楞,突然一颤,诚惶诚恐磕了两个响头,满头冷汗,口称:“大人,小的小的……”
碧城压低了嗓音说:“不用多礼,不可声张。”
驿差忙爬起来:“小的这就给大人备房去。”
急匆匆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像是为难的很:“小的这儿只有五间房,今天来了个赴任的知县大人倒占了三间,小的和几位差役弟兄么……”他看看珠廉秀,吞吞吐吐:“大人你看……”
碧城挥挥手:“去吧,我只要一间。”
老驿差小心翼翼的把他们送入房,点上油灯,过会儿又送来点饭菜,才带上门走了。
碧城把珠廉秀往床上一扔,拍他的脸:“醒过来!醒过来!吃饭!”
珠廉秀我自岿然不动。
碧城捏住他的鼻子,珠廉秀渐渐憋红了脸,四肢乱蹬,但就是不醒。
碧城觉得好玩,便从桌上拿了油灯,看看他到底能憋多久。这一照不打紧,却发现珠廉秀一张小脸已经脏的不像样子,刚才又被自己一抹,根本就成了只花脸猫。
碧城扶住他的肩膀大力摇晃:“珠廉秀!醒醒!”
珠廉秀睁开了一缝眼,又闭上。
碧城把他抱起来,走到屋子正中,猛的向上一抛。珠廉秀突然失重,“哎哟”一声吓醒,碧城这才接住,微笑着看他。
珠廉秀瞪圆了眼:“你干吗?”
“洗澡,吃饭。”
珠廉秀张望,看到饭菜两眼放光:“先吃饭。”
“先洗澡,不然不准吃饭。”
“为什么?”
“你太脏了。”
珠廉秀挣扎着想靠近桌子:“脏了好,脏了没人认识,反而安全。”
碧城虎了脸,把他扛在肩上,拉开门,从驿站后墙跳出去,在树林中腾越。不一会儿,眼前现出一片滢滢水光,竟是清澈小潭。
碧城把珠廉秀放下来,指指潭水:“下去。”
“我不会游水。”
“不深,我以前来过,水只到腰。”
“水太冷了。”
“你不像怕冷的。”
“有人偷看。”
“我在这儿没人敢看。”
“……里面有水鬼。”
碧城把他拎起来,作势欲扔,珠廉秀“哎哟哟”叫起来:“马上下去,马上下去!”
连忙七手八脚脱了衣服就往水里钻,触到池水被冰得一个激灵,刚想跳起来,偷看一眼碧城,又委委屈屈蹲了下去。只好恨恨安慰自己:没法子,人在屋檐下么。
碧城叹口气,背靠着老树坐下,看着那人在水中缩手缩脚的样子。
正是月圆。
万古长空,一朝明月。
月地云阶,广寒清虚,光影清绝,人在月下的心境极其轻妙而敏感,仿佛融合于这温润晶莹流光迷离的月色里,竟是飘渺幽约。
碧城闭上眼,想静静理清自己的思绪。
过了好久睁开,发现珠廉秀还没有上来,也无水声。
他急忙冲到潭边,潭水幽暗,哪里看得见那人的影子。碧城心中一紧,跳入水中,急行了几步没有见着人,脑中仿佛有个雷轰隆隆炸开,几乎不知所措。
突然手上有柔软触感,像是发丝,赶忙摸下去,抓住手臂把那人从水中一把揪出,吼道:“这么冰,你沉在下面做什么?!”
珠廉秀嘴唇冷的有些青紫,湿漉漉的黑发覆了一身,在水面铺散开,露出大半个莹白的前胸,一张脸美的如梦似画,眼神却空落落的。
碧城把他拖上岸,用干衣紧紧裹了,揪着他的耳朵怒吼:“珠廉秀!你又发什么疯?!”
第 8 章
珠廉秀翻了个白眼说:“吵死了。”
碧城用剑柄抵着他柔细匀称的腰,冷冷道:“替我向阎王爷问好。”
珠廉秀蹬蹬倒退几步,抱着老树,哭丧着脸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碧城戳着他的脑袋说:“我的剑鞘掉在池子里了,在我回来之前,你给我不准挪动半步,否则……”
珠廉秀缩着肩膀说:“我不动,我不动。”
片刻后碧城上岸,发现那人果然乖巧,正安安静静倚着树干。
碧城拍拍他:“又睡着了?”
珠廉秀扭过头,枕在膝盖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慢慢张开眼睛。眼神澄澈却哀伤到极至,仿佛一腔苦痛无处倾诉,又硬生生忍着不肯化为清泪,只好点点滴滴流露,直扎得人心痛。
碧城蹲在他面前沉默良久,揽起他:“回去吧。”
珠廉秀看看他,说:“我突然诗兴大发,想再看会儿月亮。”
碧城说:“你能有什么诗兴。”
珠廉秀拧着秀眉“嗯嗯嗯”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床前明月光。”
“还有呢?”
“……不记得了。”
碧城把他抱起来,只觉得这人轻飘飘没有几两肉:“走了。”
碧城脚步轻轻,在林间小道上缓缓而行。四周寂静一片,偶尔有数声虫鸣。
珠廉秀看着莹白月光,呓语一般:“从前有个人,一到月圆,喝了点酒,就老爱在我面前念叨,什么‘月如无恨月长圆’,什么愿‘抱明月而长终’,真是烦死人了。”
碧城说:“此人风雅。”
珠廉秀抬起头:“可惜除了你,世上没人觉得他风雅,都说他阴毒凶残,满手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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