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4-09-22 15:05      字数:4947
  等到侍女那来了筷子时,潋君早吃了大半碗饭,紫眸不甘示弱,赶紧和他争抢起来。忽然,只见潋君手一软,筷子落在了地上,紫眸刚想笑话他就觉得不对劲。
  只见潋君脸色苍白,嘴唇呈黑紫色,身体也软软地倒了下来。
  紫眸一惊,赶紧上前扶住了他,她搭上潋君心脉,却瞧不出任何异样。
  恰在这时,柳梦已从内堂走出,他见状也加快步伐走到潋君旁边,潋君此时并没有昏厥过去,只是呼吸急促,身体无力罢了。
  “你还好吧?”
  柳梦已问道。
  潋君自嘲一笑,他道,
  “我这辈子怎麽就跟中毒那麽有缘,招谁惹谁了。”
  潋君此时的神情看得柳梦已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看到落在地上的筷子,心中立马明了。
  柳梦已站起身,用手指沾了几味菜汁放在嘴里一尝,然後,他说道,
  “是离魂。”
  紫眸茫然地看向他,她跟在柳梦已身边十多年,可未曾听过这个毒的名字。
  “是纪槿如下的?”
  紫眸虽然不知道离魂是什麽样的毒,但一想到前些日子来了新厨娘,今日饭菜里就有毒,再加上又知道柳梦已会在用饭是先尝一遍菜,能知道这些又有如此人脉的除了纪槿如还能又谁呢?
  或者说除了纪槿如外,还有谁会恨柳梦已。
  柳梦已知道离魂不是他此时此刻能用内力化解的毒,再加上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毒从发作到渗入五脏六腑会要多少时间,所以,他不可能放著潋君待在山上,而自己去山下见纪槿如。
  “你还站得起来吗?”
  柳梦已问道。
  潋君此时哪还顾得了其他,身体像被蚂蚁爬一样又痒又疼,他吼道,
  “你自己怎麽不去吃两片然後躺平了看看能不能走。”
  柳梦已并没有生气,他把手伸向潋君,但当他快要触碰到潋君的後背时,手又缩回来了些距离。
  对於柳梦已来说,能像现在这样和除了紫眸兰祀外的人靠得如此之近已是难得,而真要有身体上的接触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看著潋君仿佛是在冷笑的样子,他想起那一天当潋君依偎进自己怀里而自己却推开了他时,潋君也是这样的神情。
  像是在笑他,又像是在自嘲。
  柳梦已第一次因为潋君而感到不忍心,那僵硬著的手最终还是触摸到了潋君的後背,搂住了他。
  在柳梦已的手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潋君只觉得一阵凉凉的,像是那夜含在嘴里的叶子一样,刚碰到时让他心头一震,之後更让他身体里的异样逐渐平缓。
  “紫眸,你带人随後赶到,包围院子。”
  柳梦已匆匆吩咐完,就搂著潋君离开。
  柳梦已的轻功果然惊人,飞身行走在下山的路上如腾云驾雾般,在树林间飘过,却仿佛丝毫不用著地。
  原先潋君还有些害怕,他不由地靠近柳梦已,却有怕柳梦已又像先前那样把他推开,那样的话他可得活活摔死,权衡之下,潋君只是抓紧了柳梦已的衣服,只可惜他身体本就无力,即使是抓得再怎麽紧也使不出力道。
  柳梦已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搂著他的手略微加紧了些。
  “不用怕,不会死的。”
  柳梦已的语调仍然是这样的平淡,这话听在潋君耳朵里却有些茫然。
  是不会摔死?还是不会被毒死?
  潋君心里也不由地笑自己还真跟毒药有缘,自从被姚锦离折腾了之後,这都是不知道是第几次,难道他还真的得死在毒药的手上。
  见潋君没有说话,柳梦已以为他不相信,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潋君见状,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气恼,他说道,
  “我可是替你中的毒,你堂堂一阁之主,如果救不了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潋君虽然气息微弱,但说起这等恶狠狠的话来倒中气不足,柳梦已竟还真的认真去想他的话,他说道,
  “好,我知道。”
  纪槿如所住的院子清雅别致,倒和她一副刁蛮小姐的模样不相符,院子最深处是一间木屋,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什麽卧房书房之类的。
  柳梦已让潋君坐在外头的大石头上,然後一个人径直走了进去。
  柳梦已刚进去没多久,紫眸就带著一众弟子把这里包围了起来。
  “柳梦已,你总算来了,我等今天可等了好久。”
  柳梦已一进屋,纪槿如就得意地笑著说道。
  “解药在哪里?”
  柳梦已语气平淡地问道。
  纪槿如闻言,大笑了起来,她说道,
  “我可是一心想要你死,怎麽可能有解药。”
  柳梦已又道,
  “解毒的方法,快说。”
  纪槿如只笑而不作答,完全不理会柳梦已的话。
  柳梦已道,
  “我没有中毒。”
  纪槿如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原先她只当柳梦已用内力压制了毒性才没有任何中毒的样子,却不料竟然还是没能成功。
  屋外传来吵杂的声音,纪槿如下意识地走出去一看,外头竟然已被团团围住。
  她一看到紫眸扶著潋君坐在大石上,她笑道,
  “我原先还以为毒不死柳梦已还能毒死你个丫头,没想到你们竟然都这麽幸运有个替死鬼。”
  “是离魂,当年师父最後留给你的毒。”
  柳梦已冷淡的声音在纪槿如身後响起,纪槿如立马道,
  “不准你提父亲。”
  纪槿如转过身直视著柳梦已,她冷笑道,
  “柳梦已,你的确厉害,什麽毒都逃不过你的眼力。当年父亲离开蓬莱岛前留给我离魂的制法,说是这毒是他新制出的,中毒後看似不过是脸色发白唇色发紫,也不见得特别的疼,但却是能让人一天痛过一天,身体如被撕碎一样。我本以为至少离魂是能逃过你的眼的,看来,还是不行。”
  柳梦已平淡道,
  “没有用的,槿小姐。当年我和师父离开蓬莱岛後,他曾给我吃过一味药,说这药是能解离魂的毒,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把离魂教给了你。直到今日,我尝过饭菜後却没有发现异样才想到,那是只有师父才能配制得出的毒药。”
  纪槿如闻言,身体一时无力竟摔倒在了地上,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柳梦已,
  “不可能,父亲他,为什麽父亲他对你那麽好,他把什麽都教给你,武功还有制毒,可却不肯让我学任何武功,明明应该是我继承阁主的位子,为什麽却是你。”
  听到这里,紫眸冷笑道,
  “阁主之位能者为之,槿小姐技不如人,何必怪在老阁主头上。”
  纪槿如恶狠狠地瞪紫眸,她道,
  “住口,要不是父亲不肯教我武功,要不是父亲死得早,怎会轮到柳梦已这贼人。”
  纪槿如放肆地大笑著,她指著柳梦已,说出了这麽多年来自己的猜测,
  “柳梦已,当年最後跟著师父离开蓬莱岛的只有你和紫眸和兰祀,阁中人才济济为何如今是他们两人位列日月二使,莫不是当年和你有什麽交易?你说父亲死在仇家的追杀之下,有何证据?我怎知不是你害死了他以夺取阁主之位。”
  面对纪槿如的揣测和指责,柳梦已仍然镇定如常,丝毫不在意。
  “你要怎样想随你,只要你交出离魂配制方法。”
  有了配制方法,柳梦已就不难解毒。
  未等纪槿如开口,紫眸已示意弟子们上前,绑住了纪槿如。
  “阁主不用跟她废话,像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吃到苦头了才晓得厉害。”
  纪槿如被几个硬汉捆绑住拖进屋子,她死死地瞪著柳梦已,狠狠地咒骂道,
  “柳梦已,我咒你一生不得所爱,不得善终。”
  门被重重地关上,纪槿如狰狞的笑声却仍然不绝於耳。
  潋君忽然对著柳梦已惊叫道,
  “笨蛋,她寻死的。”
  柳梦已一愣,然後加快了步伐走进了屋内,其余弟子都被他赶了出来,门又一次被关上。
  “告诉我配制离魂的方法,我告诉你当年的事。”
  柳梦已说道。
  纪槿如笑道,
  “好,只要你说得让我相信了,我就写给你。”
  柳梦已看著纪槿如,语气平淡道,
  “第一,历代阁主所练的冰寒无惘功是以毒置於体内才能修炼,但是,一旦动情就会引起毒气攻心。第二,师父当年率日月二使与恒风派掌门风清云及其两位高徒在宣山一战,整整持续了七天,师父虽败,但他临死前与风清云约定十年後由我率新任二使再战一场,至死方休。第三,师父曾说你无需知道那麽多事,只要像一个寻常女孩那样过一辈子就足够了。”
  纪槿如从未听见过柳梦已一次说那麽多话,但他所说的内容无疑是更让她震惊的。
  老阁主和风清云之间的恩怨柳梦已其实并不知道,但纪槿如的确是知道一些的,柳梦已此番话虽然让她不可置信,但她也知道其中并没有虚言。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这样,那我为什麽要恨你那麽多年。”
  当年,自从纪槿如得知父亲的死讯後,她把所有的恨意都放在了柳梦已身上,每日每夜她都想著如何才能杀死他,甚至,她因此也怨了父亲近十年。
  可是,如今没有了仇恨,她活著又为了什麽。
  纪槿如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咒骂柳梦已的话。
  “柳梦已,我咒你一生不得所爱,不得善终。”
  她笑了,笑自己竟然每有一句虚假。
  当年纪槿如的父亲娶她母亲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而不带有任何的感情,原来不是不爱,是不能爱。
  那柳梦已呢,他又能如何?
  距离十年之约的日子已不过一年多而已,到时候,柳梦已和紫眸他们是否也会想当年的父亲以及日月二使那样死在宣山之上?
  纪槿忽然觉得害怕,害怕地不敢想。
  “柳梦已,如果父亲现在活著也不过是三十七八,风清云年龄与他相仿,正当盛年,无论是武功修为还是江湖阅历都胜过你,你根本没有胜算。”
  纪槿如忽然说道。
  柳梦已点点头,他答道,
  “是,我知道。”
  “那样的话,你也要去吗?”
  柳梦已理所当然道,
  “这是师父的命令,也是阁主的职责所在。”
  “那紫眸和兰祀呢?”
  纪槿如又问道。
  柳梦已答道,
  “当年带他们去宣山,就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将来可能会有的下场,最後他们仍然选择了担任日月二使的职务,也就有所觉悟了。”
  纪槿如笑得凄凉和苦涩,她道,
  “你们都是疯子,一群疯子,有什麽能比活著更重要的呢?”
  她宁可当年父亲带著她逃亡,也不愿意他一去不复返。
  柳梦已并没有回答,纪槿如站起身走到柜子旁,从里头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柳梦已,柳梦已打开来一看,里头是个黑色的药丸,他心中明了,这正是离魂。
  “我骗了你,父亲根本没有教我配制的方法,他只是留下两粒离魂而已。”
  柳梦已点点头,收好了盒子。
  “你走吧,柳梦已,你我再也不要相见了,你,好自为之吧。”
  纪槿如像是一时间被吸取了生气般,疲倦而又无力。
  直到柳梦已离开後,她才依靠在墙边,无声地抽泣。
  这九年来,她本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那一个,没有了父亲,没有武功,甚至连阁主的位子都轮不到她,可没想到,原来她竟然是最幸运的一个。
  活著,才是最大的幸福。
  潋君看著柳梦已渐渐走向他,他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只得依靠在紫眸的身边。
  “柳梦已,我说过,你要是让我死我我作鬼也不放过你,我一定会缠死你,咒死你,我……”
  “死真的那麽可怕吗?”
  柳梦已打断了潋君的话,他忽然问道。
  潋君狠狠地瞪他一眼,想吼他却没那麽多力气,
  “你多经历几次差一点儿就会死的时刻就知道了,那种下一分下一秒就有可能没有呼吸没有知觉的时刻,根本不能用怕来形容,是恐惧,你明白吗,是恐惧。”
  柳梦已只是皱起了眉头,脸上并没有什麽明显的表情,潋君嘲讽道,
  “不会,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有一身好武功,有那麽忠於自己的下属,你怎麽可能沦落到那种境地。”
  “你不会死的。”
  依旧是平淡的语气,柳梦已一把抽出身旁弟子腰间的配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刀伤口,眼见鲜血正涌出,柳梦已把手臂靠在了潋君的唇边。
  “毒素与毒素间有互相制约的效果,再加上你的血本来就有抑制毒素的作用,所以你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毒发。我曾经服用过能抵抗离魂的药,你喝我的血,暂时不会有事。”
  柳梦已说得轻松又平淡,但是,如此长的一道伤口得流多少血。潋君知道,此时他应该立马喝下柳梦已的血,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可是,他竟然犹豫了。
  柳梦已并不知道潋君为什麽愣住了,连潋君自己也不知道,柳梦已以为他还在担心,他道,
  “放心,我已有了离魂的毒药,不用多久,一定能制出解药。”
  直到柳梦已的手更靠近一些,潋君才含出了伤口,吸食著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