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卖吻 更新:2024-09-22 15:05 字数:4888
顾惜朝抬头看天,冷冷一笑,却也不辩解。
三人说着话,手中却不停,一瞬之间便已交手数招。
殷乘风素有电剑之称,他的快剑招招不离顾惜朝的咽喉。
雷卷的失神指也让顾惜朝防不胜防。
顾惜朝已经出手三次了,他的刀他的斧他的剑。
三次,每一次他冲得破殷乘风的剑,却都让雷卷的失神指给逼了回来。
雷卷一击必杀的天下有雪甚至还没有出手。
难道顾惜朝今天真得要交待在这里?
顾惜朝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回剑护住咽喉,然后剑尖连动,猛击出几剑,厉声喝道:“两位既然如此苦苦相逼,顾某今天就豁出命去奉陪到底了。拼个鱼死网破,鹿死谁手尚未知!”
他手指微旋,神哭小斧击出,迎上殷乘风的剑。
而顾惜朝手中的长剑一挽却向一旁袖手而立的雷卷劈去。
一招之间,同时挑战两大高手。
这已经是拼命的打法。
难道顾惜朝嫌死得不够快,非要把雷卷也拖入战团?
顾惜朝的一掠之间,胸口便有了一个破绽。殷乘风的剑便窥准了这个,直点而入。顾惜朝冷笑一声,却不闪不避,剑势不改,直击雷卷。
雷卷出手了
雪意杀气漫天,涌向顾惜朝。
顾惜朝的身影在这漫天的杀气中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杀气卷起夜雾,天地间白茫一片
雷卷的杀招
天-下-有-雪
顾惜朝退
剑网,实属巧合的掠阵,殷乘风和雷卷的联手。
他们已经大局在握。
天下间的事就是这样。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却往往是变局发生的时候。
煮熟的鸭子还会飞呢,何况是顾惜朝。
顾惜朝呢?
顾惜朝突然不见了。
夜黑雾重
顾惜朝就像一只蝙蝠突然消失在这浓黑的夜幕中。
摔下了如此狠话之后,顾惜朝竟然逃之夭夭了。
39
顾惜朝逃了
但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殷乘风的一剑,雷卷的一击都不折不扣结结实实得挨在他的身上。
殷乘风的那一剑要不了他的命。
雷卷的那一击却很要命。
天下有雪的彻寒和方应看留在他体内的血河神指的炽热,两下激荡,搅得他的内息乱七八糟。
方应看留在他体内的这一指本是隐而未发,方应看的本意在于控制二字,然而雷卷的天下有雪却使这一指之伤提前发动了。
顾惜朝轻拭去嘴角的血痕,却未停足。
他乘着天下有雪卷起漫天夜雾的间隙遁逃了,以他受伤后的体力其实并不能逃多远。
月在松间,林越来越幽深,这是往拒马沟南青天寨的路。
当南寨和霹雳堂的弟子们正在全力搜捕顾惜朝的时候,只怕没人想到顾惜朝竟然逃到南寨来了。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人就是这样,眼皮底下的黑暗往往被忽视了。
然而,顾惜朝的运气实在是有够霉。
甫入林子他就觉得不对,但对方的剑却比他想象得快得多。
剑锋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他可以感觉到剑上渗出的寒气。
清寒的剑锋
剑光如雪
逆水寒
他嘴角微钩,苦笑了一下:“戚少商。”
“顾惜朝?”戚少商收剑,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的神情。
戚少商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戚少商会如何处置他?
顾惜朝已经不必再想了。
他已经痛痛快快得晕了过去。
戚少商是顾惜朝的仇人。
而且是仇深似海的那种。
但此刻顾惜朝昏得似乎很放心很干脆。
他会不会太放心了一点?
顾惜朝醒来的时候,风已经停了,
月在云中慢慢穿行。
他可以看见空中的月是因为他正躺在悬崖边的巨石上。
青石寒凉
夜静,无声
他的身上盖着戚少商的外衣,他昏过去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外衣上还带着戚少商体温和被火烤过的余温。
戚少商正坐在火堆旁,袅袅青烟,忽明忽暗的四溅火星,映得他的脸有几分深邃。
戚少商会出现在这里倒是有几分偶然。
他带楼中弟兄劫了六分半堂的货,黄金白银袋袋平安。
今夜星光正好,他突然来了兴致,便让楼中兄弟先行返回,他乘着星光顺路上山,想拜访一下南寨的各位兄弟,戚少商初出道时,经常单骑只身到众家好友处把酒品茗谈武论剑。这些年来忙于京城的事务,竟然少有这样逍遥快活的时候。
谁知竟然先遇上了顾惜朝。
“我原以为你会一剑把我杀了。”顾惜朝拥着衣物坐起,轻笑一声道。
“你很想要我杀了你么?” 戚少商哦了一声,看向他问道。
“有点意外罢了。既然顾某命太贱,戚大侠不想要,那顾某告辞了。”顾惜朝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踉跄着脚步,便欲告辞。
“顾惜朝……谢谢你救了杨先生。”
“呃?无情告诉你的?”,话音刚落顾惜朝便后悔了
如果不是伤得七荤八素的,顾惜朝实在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戚少商微微一笑道:“我原本不知道,但现在你告诉我了。”
其实戚少商这句话很多余,他说多余的话当然不是没话找话。
多余的话有的时候也有他的妙用。
比如现在
顾惜朝的脸色就没让他失望。
顾惜朝有一点愤然,不过板了片刻脸后,他便笑了。
顾惜朝的笑与他以往的笑不同
不是那种正襟危坐,笑看风云的笑
他的这个笑是澄清的透明的
像破云而出的月华
可以同舞
可以共醉
可以入梦
戚少商的这句多余的话让原本快要崩了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尴尬了。
不尴尬的气氛甚至还有点暧昧。
“虽然我这个厨子手艺不怎样,但现成的烤兔腿,顾公子要不要试一下?”戚少商的眼睛在火光中看起来比平时要亮得多。
顾惜朝在他身旁坐下,接过烤好的兔腿,撕下一片,慢慢吃着。
戚少商的手艺真的不怎么样,但顾惜朝许是饿了,所以他吃得还蛮有味道的。
他身上的伤,戚少商已经为他处理过了。虽然江湖中人过的一向是刀头舔血的生活,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但在初见到顾惜朝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戚少商还是很吃了一惊。
顾惜朝背上伤痕纵横交错,当胸之处更是剑伤垒着剑伤。
戚少商觉得有点痛惜。
痛的是他心狠手辣。
惜的是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何至于此
“为什么非要弄得自己一身伤?”一念及此,他的声音不免柔和起来。
顾惜朝面色一寒,冷冷一哼道:“戚大当家是觉得顾某可怜么?”
戚少商正色道:“我认识的顾惜朝从来不是需要别人可怜之人。”
听他此语,顾惜朝心底微微一震,亦惊觉自己有些过于敏感,轻笑一声问道:“我的伤,戚大当家不是也有份么?”
戚少商淡淡一笑反问道:“当日在苦痛巷的那一剑不是你希望我刺的么?”
顾惜朝为之气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戚少商也这么精明。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大愚若智?
戚少商却接着解释道:“我本来也没想明白,只是觉得奇怪,我知道你的剑法,你的剑法不该有那么大的火气。”
戚少商确实是刚才才想通的,他原本只是觉得奇怪,无情意味深长的笑让他觉得更加奇怪,再加上刚才他对顾惜朝的试探,他要再想不明白,他戚少商也不必混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一切都是顾惜朝“告诉”他的。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你……”顾惜朝瞪向戚少商。
火光中,星光下,戚少商的眼睛很黑很热很坚定。
是夜太暗风太冷
还是人心太寂寞
也许只是他们太需要温暖了
两个人影不知不觉靠在了一起
也许只有在黑暗中他们的温暖才有容身之处
今夜他是戚少商,他是顾惜朝
——仅此而已。
滴落的晨露惊扰了相拥睡去的两个人。
——天亮了
无论对昨夜多么眷眷不舍,天终究还是会亮的。
顾惜朝整衣而起,他站立在山岗上,迎着微凉的晨风,向远处望去。
一轮红日于云淡天高远处正冉冉升起。
40
南寨的内堂
雷卷在不紧不忙的沏着茶
“卷哥”戚少商垂手而立。
虽然离开了霹雳堂,对于雷卷,戚少商只有一个字——敬。
雷卷在喝着茶
戚少商来,却不是来喝茶的。
“你要我们放了顾惜朝的手下并还了劫了的货?”殷乘风问道。
殷乘风年轻,热血。最恨的便是卖国求荣之徒罔顾道义之辈,更何况顾惜朝当日曾逼得他弃寨而走,更杀了不少南寨的子弟,梁子结大了。如今,戚少商来为顾惜朝讨情,他颇感意外。
戚少商道:“是,还望殷兄和卷哥行个方便。”
殷乘风厉声问道:“你知道他们的那些货都是大宋子民的血泪,却白白送去给金人,为那些昏君奸臣买平安?”
戚少商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他们是去和金人议和的?”
戚少商继续点头,道:“我也知道。”
“那殷某请教戚兄前来为姓顾的讨情的理由?”
戚少商苦笑一下道:“没有理由,我只知道卖国求荣之辈写不出象七略这样的书!”
戚少商甚至连顾惜朝此去金国会做些什么,会怎么做都一概不知,他如何说的出理由。
“戚少商,顾惜朝曾经杀了你的一干好友。”
戚少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有生之年,戚少商忘不了!”
“既如此,你还愿意相信他?”
戚少商毅然道:“请二位成全。”
一直喝着茶的雷卷突然缓缓开口道:“殷兄,我也替戚少商向你讨这个情。”
戚少商大喜道:“谢谢卷哥。”
雷卷依旧卷在他厚重的毛裘里,他的脸还是那样苍白冰冷,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雷卷的人一如他的武功。
——天下有雪
雪是最寒冷最凌烈的,却也是最宽容最慈悲的。
宽容的寒冷
慈悲的凌烈
茶杯依然在雷卷的唇间,他冷冷的道:“去告诉姓顾的,机会不是我雷卷给他的,而是他自己给自己的,所以他不必感谢我雷卷!”
星空下
半波亭
月半轮波半顷的半波亭位于南燕县郊十里处
路在此处一分为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戚少商的路,顾惜朝的路。
同心者未必能同路,同路者亦未必同心。
“这样的酒终是比不上满头烟霞的炮打灯”,微叹一声,顾惜朝饮尽杯中的酒,站起身拱手道:“戚兄说还想和顾某喝一次酒,如今酒已喝尽,顾某该告辞了。”
路不同,酒已尽,确实到了该曲终人散的时候。
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的是有缘人。
——无缘者
月明千里亦不过是思君如明月,夜夜减清辉罢了。
“惜朝,等等”戚少商突然伸手挽住顾惜朝。
顾惜朝回头:“大当家还有事?”
戚少商松开手,微觉怅然,他道:“带上逆水寒,这把剑削金断玉,能助你一臂之力。”
“宝剑赠知己”顾惜朝接过剑,迎上他的目光,他缓缓道,“时值今日,戚大当家还能把顾某当知己么?”
他不问戚少商是否还敢,是否还会,他问的是是否还能。
戚少商是否还能把顾惜朝当知己?
关山飞渡,两肋插刀,说的都是朋友。
江湖中人最重的便是朋友之情,兄弟之义,轻的是背盟违誓,忘恩负义。
戚少商是个重义重情的人,他一向视朋友二字珍若生命。
而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可知知己二字珍贵更远甚于生命。
在旗亭初见之时戚少商曾对顾惜朝说过知己二字。
只是事到如今,戚少商不将顾惜朝两洞三刀便已算是不错,他们还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喝这杯酒更算是叨天之幸。
戚少商还能当顾惜朝是知己么?
戚少商看定他,沉声道:“既为知己,何必再问。”
顾惜朝突然笑了。
他迎着漫天的星斗,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风吹干了他眼底的热泪
夜风虽冷却再也吹不熄他心头的热火。
天下间会珍惜知己二字的岂独戚少商一人!
41
江湖中的人对身着黑色的夜行服的人并不会很陌生。再深的宅子再高的门第若被江湖中人记挂上了,免不得也有被不速之客踏足光顾的时候。或早或晚全看贼的水平以及宅里招贼东西让贼惦记的程度,毕竟门口清清白白笨笨重重的石狮子只能用来唬唬人,拦不了半个贼。
虽然家中招贼不是啥好事,但如果半夜屋檐上没有那么几个黑衣人奔过,对宅子的主人而言其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为那多半是由于这个宅子实在太穷了。
虽然神候府并没穷到家徒四壁,但追命一直认为神候府没啥可以让贼惦记的,别说城西的宰相府,城东的神通候府,就是对面街那座挂着金字招牌,整天到处打秋风的楼子也比神候府要富上那么一点。
所以追命一向认为神候府是不需要家丁护院的,就算是小楼布满了机关,也只是因为小楼的主人擅长布机关,乘材料大减价买一送一的时候,就随手布上了而已。
如果你以为有机关的地方都有宝藏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个道理就和漂亮的盒子里不一定都装着珍珠一样,有的时候,漂亮的盒子也可以装装月饼。
因此追命腿也不抬,眼皮微搭,就倚在门旁默数着从他眼前奔过的黑衣人。
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