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
浮游云中 更新:2024-09-22 15:05 字数:4824
“你终于问出口了……”顾惜朝笑如春风,却到不了眼底,口中的话语终尽于一声叹音,他站起身来,与戚少商平视,“你既已有答案,为何还来问我?那个允诺,到如今,还有何意义?”
戚少商身子一晃,几要倒下:呵……这就是你许的誓、承的诺,原来全不过是悉心计划,诱我入局。
“生死不相负”,待到负时,岂非空话一句么?
“你便……给我这样的答案么?惜朝……惜朝!!”戚少商低哑地吼,“你若要毒我一人,我无话可说,可是铁手、追命,红泪、素儿,你竟要毒死我们所有的人?你若只叛我杀我,亦不过是你我间独了之事,可是栖凤楼、义金,通辽、叛国,事事与我大宋存亡紧密相连,你怎能这么轻易地下手?背逆世人就让你……那么痛快么?!”
“痛快……哈哈哈……”顾惜朝喃喃一声,竟仰天长笑起来,“大当家一番肺腑之言,在下听得实在太痛快了!我顾惜朝生就一身反骨,便是兴风作浪的命,还不如一剑杀之省心。如何?大当家不如将在下立诛于此,再弃入屋后断崖,尸骨无存的人,自再为不了恶。”
“顾惜朝!!”戚少商拳捏得“喀喀”作响,终于大吼一声,猛得击出,化作雷霆一掌。
顾惜朝早知他有此一击,立刻腾身而起,越过身下桌椅,向墙边窗户掠去。
岂料狂乱的戚少商早超出了他的预计,盛怒下的一掌堪比巨浪,身形更远比顾惜朝预料的快上许多,顷刻间已追上欲躲之人,掌风压面。
顾惜朝亦惊,似是全没料到戚少商竟有如此潜力,更未料到,他这一掌中风声呼啸,已现凌厉杀机。
戚少商功力如何,顾惜朝再清楚不过,若是让这一掌落实,便是不死也得重伤,然以他目前伤病初愈的身体,要与之硬拼,亦是凶险。所以顾惜朝出手了,却不是对向袭来的那一掌,而是对准了戚少商心口,出掌急攻,要逼他回身自救。
“砰——”两声掌击同时响起,一蓬鲜血在幽暗的屋中渲出凄烈的重彩。顾惜朝连退五步,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面前呕出满口鲜血的人。
方才他的一掌不过是为了要戚少商撤手,故只灌入四、五成真力,以那人的护体罡气,决不至伤及至此。然而,何以那人非但没有以气御体,更甚而,他击向自己的那一掌,不过是有形无实的虚招?
顾惜朝背抵着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面前那人的身体慢慢倾倒,只觉脑中一片混乱。
“……你走……”半伏于地,戚少商满脸的血,只念出两个字。
“戚……”一时间,他惶惑,他不解,他惊疑。
“走啊!断崖深渊……还是逃出生天,你走!!”双膝再支撑不住身体,戚少商已跌倒于地,血在他身下汇成暗红的一滩,他却犹自赌命似的抬着头,将脑中沉如灌铅的重量压在后颈上,狠狠地、死死地盯着他,大眼中悉数流转的话语一时间繁多如流。
接触到那样的眼神,顾惜朝浑身一震。他忽然很想笑,那种笑意抵挡不住地自心口漫上来,缠在他的舌尖:
“呵……戚少商,你终究……”他低头俯瞰着他,唇边浅笑依稀,眼中的明亮不知是灯光,抑或是别的什么。下一瞬,青色宽袖自动,他纤长的身影如风穿行,未竟的话语,被一声破窗声吞噬,那抹青影就在戚少商眼前脱窗而出,融入屋外的夜雪中。
目送着那人的身影化作窗外不可辨的一点,戚少商的唇微动,胸口的疼痛却将他脸扯成一个怪异的表情。
惜朝……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他无意识地自语,润血的口中未出一声。冷风猛得灌入房来,他身体一抖,就此失去了意识。
●23。
息红泪纤长的玉指绞得发白,却只能怔怔地瞪着紧闭的房门,在外面等候。
昨夜,在顾惜朝屋外,她因信任戚少商,放了他一人进去,把其余人劝退,而他,也确实答应了,会给他们一个答复。可是今天早上他们回到园外焦急等待时,梅园中出现的,却只有一个身影。
唇角凝血,脚步凌乱,那踉跄的身形把她惊得连上前搀扶也忘记。
手忙脚乱地接应下戚少商,这才发现他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能将内力深厚的戚少商伤至吐血,顾惜朝难道竟下了杀手?
趁铁手寻了房间替戚少商疗伤,其余人便循着积雪上戚少商的脚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砍带烧地杀进屋去,只欲当面质问那人安得什么心肠,却不料,屋中早已人去楼空,半扇破窗被风吹得咿呀作响。
所有人都怔住,屋子里整齐如旧,除了地上那滩凝结的血迹外,根本没有搏斗的痕迹。可是顾惜朝却不见了,屋后就是断崖,崖上确实有凌乱的脚印,难道顾惜朝与戚少商动手后自己也受了伤,神志不清中跌下了崖去?
屋里屋外的情形都是一个个迷,息红泪被郝连春水拥着回来时,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顾惜朝为什么要伤戚少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难道她全猜错了?戚少商为何让顾惜朝逃走?以他的功力,要擒下顾惜朝应该不是问题,而以他的是非分明,决不可能明知对方有叛国之嫌还私纵他。
站在戚少商疗伤的屋外,息红泪连他出来后自己要如何开口提问都想不出,脑中处处断章,完全连不成线。
身旁的郝连春水看着心疼不已,偏偏整件事他也是一头雾水,便是想出口安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扇门后的屋内,两个身影盘坐于席,铁手的双掌抵在戚少商背心,浑厚刚正的内力一路渡送过去,疏导他心口的淤结,理正他的气脉。
真正替他疗伤后,铁手才发现,戚少商的伤并没有他想象的重,顾惜朝那一掌,戚少商与其说是挡不住,倒不如说是根本不曾去挡,然而诡异的事,那一掌根本未尽全力,是以虽击中了胸口,亦不过是振荡心脉,一时吐血而已,若换做全力施为,早把这九现神龙的命也索了去。
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奇怪了,这两人出手都留有余地,却一伤一失踪,到底演的哪一出?
归拢最后一丝气脉,铁手收掌回身,长吐一口气,站了起来。
戚少商睁开眼,默默起身。
“你和顾惜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铁手等了片刻,不见他出声,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早上进去时,就不见了他踪影,只有断崖前有串脚印。”说着,一边注意着面前人的表情。
岂料戚少商只是抬了抬眉毛,淡淡道:“是么……”
“那把神哭小斧,到底是否出自他手?我记得你说过,顾惜朝的身边留有一把小斧,那么昨天,那把小斧还在么?”
“……他并没有……亮出。”戚少商道。
“如果不是他所为,他为何不亮出小斧证明?你们……到底谈了什么?”闻此回答,铁手更是难以理解,“从你的伤势上我早看出来了,你之所以吐那么多血,是因为那一掌袭来时你根本未曾抵御。戚少商,若说你私纵嫌犯,别说我,只怕无人会信,你这般作为,到底有何所求?”
“……”戚少商沉默半晌,低声开口,吐出的却是一个问句,“我受伤之事,有几人知晓?”
铁手一愣,道:“见你负伤出来,追命他们就冲进了屋去,为了破门前那阵,砍烧冲闯都用上了,这么大阵仗,只怕毁诺城里已没有人不知道。”
戚少商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铁手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正要探询几句,门外突然传来追命的喊声:
“二师兄,你们伤疗好了怎么不出来,在房里嘀咕什么?息城主等得心急知不知道?”
无奈,让他人挂心毕竟不该,铁手只好把满腹疑问先搁在一边,和戚少商走出门来。
息红泪一双美目中尽是担心记挂,一见戚少商走出门来,气息虽顺,脸色却黯淡许多,心中一痛,忙细细追询。
铁手只好放了人去,正待自己好好整理一番,却突然被追命扯住了袖子。
“慢着慢着,二师兄。大师兄传书来了,指明要给你,你看不看。”
“嗯?”早上带戚少商去疗伤前,他嘱咐追命要将发生的事尽数传达予大师兄知晓,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回应,难道大师兄已理清一切?“给我吧!”
拍开追命不时凑过来的头,铁手展信读起来,脸色不时变换。
追命看着他二师兄变色盘般转换迅疾的脸,更是好奇:“大师兄信里说什么啊?”
铁手没有回答,收了信一把拉过追命就走:“冷血,你也跟我来。”
在郝连的怒视下正安慰着息红泪的戚少商,看到那三个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夜深时分,大雪初止,碎云渊漫山戴雪,放眼尽是皑皑一片,反映着惨淡的月光,更显冷清。
这样的光景里,一个白色的身影几乎是不可查的存在。
毁诺城的索桥被抛到身后,和苍白孤冷的城融成一个背景,那个白色的身影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毅然转过身去,沿着面前碎石遍布杂树夹道的山路向下行去。
火光的亮起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然而正是这一瞬,数十只火把被同时点上,猛得照亮了昏惑的夜,也映亮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你果然行动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后,露出了铁手刚毅的脸,“顾惜朝已被逼落崖,戚少商也受袭负伤,你接下来的工作,不过只剩下出城向同伙回报而已。”
一旁的追命把火把向白影凑近了些,包围圈中僵立原地的白衣人终于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曝露在月光与火光下的,是一张带着些惊异的清秀脸庞。
“素儿?怎么会是你……?”息红泪惊喊一声,她万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个乖乖巧巧,温柔可人的哑女竟然是铁手所说的下毒之人,“趁众人齐集大堂时下毒,还有在我房中投毒的人……果真是你?”
“……”眼神一碰撞,素儿立刻移开了目光,然而躲避只是一瞬,下一刻她已狠狠抬起眼来,“没想到……竟被你们识破……”
“你——!”这一声,却是由两人喊出,息红泪是惊异于素儿竟能开口说话,而他身边的戚少商则猛得睁大了眼:
“这个声音!你是……!!”
●24。
一语未尽,只听素儿一声冷笑,哼道:“戚大侠果然好记性,不知这般,可想起来了么?”言罢,手一抬,长袖拂面而过,再一看,已变作一张描绘细致的柔媚面容。
“唐凝!!”戚少商猛得喊出声来,身子不由一晃。
他一向敏锐谨慎,当初唐凝以易容之姿现身时,便被他一眼看穿,如果在毁诺城中,她亦易容出现,必瞒不过戚少商的眼,然而她却反其道而行,以真面目示人,再假装失声以避免声音被识破,竟被她成功瞒骗过去。
“真的是你?那我所看见的……那个青衣卷发的人……”息红泪呢喃着问道。
“不错,那是我假扮的,为毒所迷的那一刻,你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不是么?”反正已被识破,唐凝索性笑道。
“可是……如果真是你做的,你怎么也……怎么也会受伤?”息红泪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她一直把素儿当作自己的好姐妹,如今却亲耳听闻了她的背叛,怎不心痛如割?
唐凝却扭过了头,接下来的话却是对戚少商说:“我本想对息城主下手,可是息城主自我半年前进城以来,一直待我不薄,而况我的仇怨与她并无关系,所以……”
“所以,你以神哭小斧自创己身?如此一来,便可说是对方欲下手加害息城主,只是错手伤了你,更免除了自己的嫌疑。”铁手问道。
“不错。戚大侠与息城主之情早成江湖佳话,便是如今不再携手,对于伤害她的人,必也不能容忍。呵……果然不出我所料,戚大侠很愤怒啊!怒到将顾惜朝逼下了悬崖。虽然他决不可能死了,但想必,‘这里’伤得不轻吧?”月色下,唐凝的手点着胸口,苍白面容的笑得意又残忍,“呵呵,那是自然,他举不出丝毫的证据,而唯一可以证明他无罪的神哭小斧偏又不在他身边。”
“凝儿姐……”一个瘦小的身影自戚少商身后出现,苏若手捧着黑布包,半散的布料中,是寒光森亮的神哭小斧——它被他稳稳地捧在手中,表面是光洁的一片,未曾沾染血迹尘埃,以及任何不洁的东西。
“是你让苏若在客栈的茶水中下毒,也是你让去偷顾惜朝的神哭小斧的?你居然连一个孩子也要利用?”戚少商的眼中已有了怒气。当苏若捧着小斧哭着跑到他面前,道尽原委时,他有多么愤恨?恨这个孩子,竟然如此背叛那个人,更恨他的背后,竟有人如此利用一个孩子的感情。
“利用么……?呵……这哪里算是利用,之前的命令,都是我借任怀卿之名所下,他是那人的忠仆,原以为他会照办,没想到他却隐瞒了你们的去向。”向苏若投去恼恨的一眼,唐凝接着道,“到了毁诺城中,我一见他和你们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