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4-09-22 15:05      字数:4851
  顾惜朝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一双眼也不看他,只道:“不敢当。早上与戚捕头同访时,任总管在顾某杯中置上夜罂子,还说了那席话,顾某怎能不来?”
  “哪里。”任怀卿坦然受下对方的冷嘲,道,“便是在下不曾相邀,顾公子不也光顾我楼多次了?”
  “任总管!”不耐地一扬手,顾惜朝道,“既然任总管与我都是明白人,拐弯抹角的话就不必多说了罢!”
  任怀卿也不恼,点头笑道:“说的是,那任某便有话直说了。顾公子既知我话中之意,又应邀前来,想必已获悉任某所求何物了罢?”
  “那时临走前,任总管曾说‘平乱’之后欲与在下共饮,任总管想要的,应该是‘神龙捕头’戚少商的平乱诀吧?”顾惜朝道。
  “顾公子果然才智过人。”任怀卿赞道。
  “我本不明白,你要平乱诀何用,直到方才见到楼外的马匹镖队才想透。”顾惜朝直视着任怀卿的眼,似乎要将他洞穿,“自栖凤楼一案后,扬州城门禁森严,别说是运金镖队,就是普通百姓出城也要被盘问一番。你想连夜将镖银运出城,便少不得要借六扇门的平乱诀一用。”
  “顾公子所料分毫不差,任某佩服。”任怀卿道,“不错,我的确为此才欲借平乱诀。栖凤楼历年出资巨金辅助抗辽已成楼中一条不变之规,抗辽军饷中我楼义金占了极大一部分,若无法按时送出,所害匪浅。无论出了何种状况,运镖一事都不可耽搁,相信已逝的薛楼主亦会有此决定。故而不得已出此下策,望顾公子海涵。”言罢,拱手一礼,态度甚是谦恭。
  然顾惜朝的态度却没有因他这一席话而有所缓和:“这些负疚之辞留着对戚少商说去!平乱诀我自是带着,却从没说过要交给你。”
  任怀卿脸色微变,问道:“顾公子已将之带来,何以却不肯出借?”
  “我带来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它何用,如今既见是用来替押送义金讨个出城的理由,我倒不乐意给了。国运民生,我顾惜朝一向不放在心上。”
  任怀卿面色一寒,沉声道:“那难道连自己的命,顾公子也不放在心上么?”
  一语未尽,几道黑影一掠而下,寒芒划破月光,几把出鞘的剑已架在了顾惜朝颈边。
  任怀卿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现在,顾公子意下如何?”
  岂料顾惜朝连眉都没动弹一下,对面前数十把利刃视若无物:“还是一句话,我不会把平乱诀交给你。”
  任怀卿不由皱眉:“顾公子难道不明白,你既已带来,纵不交给我,我们杀了你后再搜身也是一样。而据我等所查,顾公子正身负顽疾,功力尽失,离恢复还有整整六个时辰,难道还有把握自这些人手中全身而退?”
  “呵……我所知的是,任总管纵是杀了我,取了平乱诀去,于你也没有任何作用。”顾惜朝言道。
  “为何?”任怀卿蹙眉问道。
  “你身为栖凤楼总管,扬州城少有人不识,门禁卫兵对你只怕也格外紧张些,你示出平乱诀,只怕不但不会被放行,还会引来一场怀疑。”顾惜朝一笑,眼中都是算计。
  “……难道顾公子出手便行得通?”
  “我先前曾与戚大捕头通行于市,行至城东时应被不少卫兵所见,若有我去,成功几率是否大些?”顾惜朝道。
  “……”任怀卿沉默良久,勉强开口道,“你待要如何?”
  “简单,把东西还我。”顾惜朝说道。
  任怀卿眉皱得更深,许久才苦笑道:“原来顾公子早就发现了。”
  见顾惜朝已懒得再说一语,任怀卿挥退左右,取出了藏之甚妥的布包,打开,看着那把银质的小斧,颇有些自嘲地道:“原以为仿的很像,原来终躲不过顾公子之眼。在下留下这小斧确是私心,容任某直言,此小斧出现于楼主遗体之旁便足以说明顾公子与此案脱不了关系,但不放心将之交付与你关系甚笃的戚捕头,这才伪造。”
  从鼻中哼出一声,顾惜朝接了小斧便自顾自向来路走去,身后的任怀卿只得赶上。
  当看到顾惜朝亮出平乱诀,只轻描淡写几句就将原本死不放行的卫兵哄得立刻点头哈腰地打开了城门时,任怀卿不由感到头痛起来——这样的人,如果成为敌人,实在很麻烦啊!
  不过头痛归头痛,敬佩也不是没有,无论怎么说,这一回合是他落了下风,于是上前道:“此事多谢顾公子,如可能,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哦?”顾惜朝只扬了扬眉,既不拒绝,也不说接受。
  “前几年运镖多有失手,此番为保义金不失,我栖凤楼自愿出力相助,故是日起楼中暂时歇业,半数人与我一同随行护镖,剩下的各自散去。”
  “这么说,任总管是要自己出手力保不失了?”顾惜朝似乎早有预料般,丝毫不感惊讶。
  “正是,然而,人丁一散,其他人尚有处可去,苏若这孩子却不行。”任怀卿说着,拉过身后那怯怯的少年来,“这孩子原是孤儿,为楼主收留,自此就一直住于楼中,他人太小,行镖路上多有凶险,不宜同行,然留置楼中,又无人照顾。故此,想麻烦顾公子和戚大捕头代为照顾几天。”
  “……”顾惜朝顺着他的手看去,缩在任怀卿身后的少年如小鹿一般易惊,比同龄的孩子更为羞涩,见到他更是不敢抬起头来。顾惜朝忽然扬了唇道,“可以,就让他暂时留到你们行镖回来罢!”
  任怀卿大喜,将苏若推到顾惜朝身边,低声嘱咐几句,便上了马。
  “此番多谢相助,顾公子后会有期了!”
  呼喝声中,一行人尽数上了马,护着中央的镖队,向城外行去。
  如果说拉着苏若走到半路时顾惜朝开始意识到自己没法向戚少商解释为何他一觉醒来屋里会多出个人,并为此郁闷许久的话,那么当他踏进院子不见了戚少商时便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当他跨入门中看见戚少商在屋中央站得笔直,双眼炯炯全无睡意的样子时,思维便毫无悬念地停摆了。
  “去了哪里?”平静的声音,却让顾惜朝不由一颤。
  “……栖凤楼。”
  “……”戚少商头一点,继续道,“这小家伙?”
  “任总管所托,请我们在栖凤楼无人时照顾他。”顾惜朝道。
  戚少商又是一点头,声音依旧不辨喜怒:“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让他睡了?”
  顾惜朝一愣,方意识到时间已晚,带着苏若去外间的床铺,安顿他睡下。处置这一切时,他一直感到那个人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即冷寒,又炽热,让他不知所措。
  戚少商冷眼看着他忙完一切,直到苏若已睡下,才上前一把拖住那人手腕,苏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喘,而顾惜朝下意识地一挣,在换来他更大力的一握后,终于不动,任他拉着拖进内间去。
  “现在,你是不是该对我好好解释一下了?顾大公子?”
  ●13。
  竹木制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顾惜朝用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努力适应屋内的昏暗。
  身子被拖着往前行,那人自方才起话就少得可怜,让他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只知道,他现在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
  嘴角不由掠出一丝苦笑,早就猜到他若是知道一定会生气,所以才于酒中下迷|药,打算骗他醉酒,却不料,反弄巧成拙……
  正晃神间,腕间一凉,却是戚少商松了手。
  已适应了明暗变化的双眼看到面前的人缓缓转过身,依旧是不发一言,只望定了他,分毫不移地、专注地望着。
  气氛很尴尬,或者说很诡异,不知为何顾惜朝隐隐有些不安,于是他决定打破沉默。
  “大当家若要问什么,可否先冷静地听我解释。”顾惜朝的语气中带着些试探,此刻的戚少商如同一条被触到了逆磷的龙,似乎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暴动。
  戚少商看着他,一点头,眼光却捉摸不定。顾惜朝暗暗松了口气,取出之前拿走的平乱诀放到桌上——既然戚少商还肯听他解释,就代表他还没有因自己独自离开而彻底失去对其的信任。只不过,要如何让他听进自己的解释,也是很费脑筋的事啊!顾惜朝暗叹着按了按额头,顺手去点床头那盏小灯。
  手忽地被按住,身后那人突然附过身来,低沉的声音伴着一缕气息吹拂进耳:
  “你骗了我……”
  手一抖,小灯被他的动作带落在地上,再也摸索不着。
  “大当……呃……”
  双肩突然被大力地握住,左肩旧创刺痛,顾惜朝不由呻吟出声,然而挣扎的动作还未及兴起,却见那人的脸迅速欺近过来,身体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一个不稳向后载倒下去。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后背触及的是柔软的床铺,惑然抬眼,却见戚少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双眼在暗夜中亮得他不敢对视。
  那是一种如此复杂的眼光,既冷澈、又热烈,既恼怒、又忧心,既蛊惑……又渴望。
  那是一种会让女子魂不思守,甘愿为之飞蛾扑火的眼光。
  被这样一双眼俯视着,会让人无所遁形,顾惜朝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自全身的细胞中翻腾上来,一股热气直冲脸颊,忙挺身欲起,斥道:“戚少商你放我起来!欲听不听欲问不问,你发什么疯!”
  岂知戚少商充耳不闻,按着他的手还用上了几分真力,由着他挣扎,自是不动半分,双唇中逸出的话语,亦如一句叹息:“好,我问,你又算计了我一次,为什么?”
  挣不开他手,顾惜朝不由怒道:“你这样按着我,我怎么解释予你听?”
  “我只按住你人,又没捂住你嘴,如何说不得?”
  戚少商说得天经地义,顾惜朝啼笑皆非,急欲反驳,却见那人脸上闪过恶质一笑,忽就俯下身来,附耳相就,唇却偎伏在自己耳边,沉郁的声音便就此贴耳而入:“顾公子不告而别,必是十分隐秘之事,既然如此,就这么说,不好么?”
  “戚少商!!”身子一僵,顾惜朝正被耳边那阵阵暖风拂得面红耳赤,闻他如此胡言更是满头烟霞烈火,纵是有满腹话欲言,到此刻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你不说,便由我来问好了。”戚少商似乎完全感受不出他的不自在,兀自拥紧了人,缓缓道,“你在酒中下了迷|药,迷昏我,然后取了平乱诀去放镖队出城,是不是?”
  顾惜朝僵硬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放镖队出城,等于私纵嫌犯,大当家难道会答应……啊……”
  一语未尽,颈侧一痛,竟是戚少商一口咬将上来,没用太大力,却也不轻,顾惜朝不由一声惊呼。
  “说谎。”戚少商不急不燥,轻轻吻着白玉颈项上模糊暧昧的牙印,舌尖顺着印痕打转,惹来身下之人一阵轻颤:“你是怕我又阻止你孤身犯险,你明知此行凶险,却不欲与我同担当。你不相信我,嗯?”
  本该是质问的话,偏偏和上了充满挑弄意味的语气,末了上扬的语音更是温柔到掐出水来。
  顾惜朝难耐地扭动着身子:“不……不是……”
  那人却置若罔闻,继续问道:“你曾答应我,不隐瞒任何事,如今却又让我如此牵肠挂肚,你悔否?”
  这一句问得千回百转,一腔心思再不掩饰,顾惜朝心下震动之余,嘴上却不肯认输:“我何曾隐瞒,该说的早于你‘醉倒’时说了,你还要我悔什……唔……”
  见那人兀自强词夺理,戚少商又爱又恨,头一低,又是一口咬在他颈上,灵舌在小巧的喉结处逗留,时而张口含入。顾惜朝一声喊全梗在了喉咙口,只觉得全身都热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微微抬头,戚少商对上他的眼,“你那时说……与我同行,可是事实?你说……生死不相负,可是真心?”
  那双圆而大的眼睛中,仿如映入了一室的幽暗,如此深切、惑人,足够挑动起焚人的邪火,直让人觉得,就要溺毙在这暗色的汪洋中。
  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了隐秘的喜悦和酸涩。这就是他最为执着的事么?面前这个人,不知被自己算计了多少次,却仍是心心念念地,希望与自己一同担负。
  戚少商,我果真值得你如此?
  突然觉得释然,如此誓言,于彼于己,终是值得的。
  “……彼时所言,皆出自肺腑……”
  “一饮为鉴?”
  “……一饮为鉴!”
  “好!”
  “好”字一出,戚少商突然探起身,伸手向床边小桌上捞来一物事,仰头灌下,随即捧住身下那人的脸,倾身吻上。
  温柔、霸道、火热的吻,所有炽烈所有放纵携着两人口中微温的酒酿传送,由戚少商嘴中,顺着相触的舌,缓缓度入顾惜朝之口,滑入喉,咽入腹,辛辣如火,转瞬间烧遍全身。
  顾惜朝摇头欲躲,偏偏为那人的双手禁锢,舌抵欲推,却反遭到更深的侵略。戚少商的舌攒住了他的,纠葛缠绵,绞到一起,轻吸慢吮,直欲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