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人生几何      更新:2024-09-18 11:00      字数:4768
  “老子倒要看看这里面关着谁这么要紧?”
  往牢房里面看去,里面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眼睛在暗处闪闪发亮,眼神非常犀利。
  番麓隔着牢门问:“喂,你是谁?”
  那男人肩上腿上都包着绷带,他冷眼见番麓穿着云常军装湿漉漉地出现,敲晕了守卫,却眉毛也没有挑一下,打量了番麓两眼:“你又是谁?”
  他被关了许久,头发和胡子都乱糟糟的,遮掩了大半张脸,番麓一时还看不出来,但一说话,口吻里面就带着高级将领的气势。番麓愣了一下,再仔细瞅他的眉目,居然越看越觉得熟悉,猛地恍然过来,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你是北漠的则尹!”
  北漠人都以为则尹向何侠挑战后被杀了,谁料到他竟被秘密地囚禁在永泰军的大营里?
  “我见过你,你就是北漠的上将军则尹。”
  则尹不作声,算是默然了。他一见番麓就知道这是来自云常军中的人,心怀戒心,暗里警惕这是何侠的诡计,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关在这里多久了?”
  番麓连问了几个问题,则尹都不回答。他知道则尹怀疑他,心想自己冒着性命危险过来,你居然一点也不领情,老大不高兴,把脸冷了下来:“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则尹听他口音语调,越来越确定他是云常军队里待过多年的人,多半是何侠派来的奸细,皱眉道:“要说就说,不说滚开。”
  “老子是你儿子则庆的干爹!”他这几天听娉婷向醉菊说别后的事,当然也就知道阳凤和则庆。
  话音末完,则尹已在牢房里猛地跳了起来,霍霍走前几步,又猛地煞住脚步,沉声道:“很多人知道我儿子叫则庆,你休想哄我。”
  番麓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走去搜了两名守卫的身拿了钥匙,迳自开了房门,自言自语道:“可怜的干儿子,干爹本想救你亲爹一命的,可惜他说他不想见你了,只想在这里等死。日后你没有亲爹看着,干爹又不在身边,你和娘孤儿寡母被人欺负,想想也真可怜。”
  则尹微微一震。
  他被捕多时,一点也不知道妻儿的消息,想着他们失去自己保护,不知会怎么被别人欺负,常常心如刀绞。
  番麓也不看他,伸个懒腰道:“我要走了,外面有人等我呢。水下面可以逃生,要不要跟我走,随便你了。”自己就朝来路转回去。
  则尹略一犹豫,立即也跟了上来。他打定主意,出去不见着阳凤,绝不对这人泄漏一个字,这样就算是敌人的诡计,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大营外面,两道影子已经悄悄潜了回来。
  等在外面的人见了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楚北捷和漠然伏下,问他们道:“番麓回来了吗?”
  大家都摇头。漠然心里微微一沉,低声道:“我再进去一趟。”
  “不必。这里他比我们熟,再等一会。”
  众人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心里把番麓骂个狗血淋头,连楚北捷也锁起了眉头。
  要是番麓陷在里面,这可怎么和醉菊交代?要是闯进去救人,别说救不出来,什么计划都被毁了。
  正担心地不得了,番麓终于露面,浑身湿漉漉的,因为潜伏过来,身上又沾了不少沙尘,黑色的夜行衣竟成了灰黄|色的。
  一见楚北捷,番麓也不解释自己去了哪里,首先问:“王爷见到祁田了吗?”
  楚北捷本想训他两句,想想现在不是时候,淡淡道:“本王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何侠送来的急令。叱骂他为何违抗军令,不立即领军到东林去。”
  漠然看见番麓回来,总算为醉菊放了心,露出一丝笑容,有意放松气氛:“其实光看祁田见过王爷后没有立即命人追捕,就知道他有点动摇了。”
  “祁田可真够倒楣的,和何侠的关系越来越糟。怀疑他杀了崔临鉴是一条,怀疑他借口士兵生病,不遵号令是一条,老子现在又帮他添了一条大的。”
  楚北捷听出里面别有深意:“添了一条什么大的?”
  番麓笑道:“他丢了何侠命令要秘密看管的重要犯人,算不算糟糕呢?前面两条何侠只是疑心,可表面上绝不能为了这一点怀疑就对付祁田这个大将。丢失犯人却是重罪,何侠一定会借故修理他。祁田恐怕不投向我们也不行了。”
  漠然问:“他丢了什么犯人这么要紧?”
  “北漠的则尹上将军,要不要紧?”
  众人大讶。
  “人现在哪里?”
  番麓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居然还打个哈欠,指指后面的山坡:“我藏起来了,先和王爷说一声。你们从前是沙场上的敌人,不要见面就厮杀起来,这可是我用性命换回来的。”
  楚北捷大喜,低啸一声,十余人已经向后面的山坡扑了过去。
  第八章
  祁田处境的确艰难。
  自从何侠大权在握,对待他们这些当初功劳不小的云常大将就已渐渐变了,虽然赏赐不断,但感觉上生疏了许多。祁田也是聪明人,怎会看不出何侠正努力培养自己的人马,提拔崔临鉴当甘凤军统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意味着将来如果建立新国,绝不可能以云常为尊。
  看起来竟是四国子民都平等的意思。
  这在云常人的眼里,是一件极不妙的事情。
  楚北捷深夜秘密来访,祁田当时正为何侠的叱责心烦意乱,也不知道为何,楚北捷宛如天神一样出现在眼前的瞬间,他竟没有呼喊亲兵。
  本已消失多时,似乎已成为民间一个炫目神话的镇北王,何侠的死敌,忽然不可思议地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这是祁田今生想也没有想过的事。
  楚北捷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何侠对付贵家的手段,祁将军曾亲眼目睹。贵家毁于他手,云常王族毁于他手,将来也难保祁大将军,不会毁在他手里。祁大将军出生云常望族,难道就不为自己的家族想一想后路?”
  祁田沉声道:“休想挑拨离间,我没有对不起小敬安王的地方,他怎会对付我?”
  楚北捷见他色厉内荏,笑容又深了一分:“那耀天公主,哪里对不起他了?”
  祁田身躯微震:“公主殿下是难产而亡。”
  他本想着楚北捷还会继续挑拨,不料楚北捷却只幽幽叹了一声:“祁将军要这样想,本王又有什么办法呢?英雄好汉,都应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像贵常宁这样,死后又岂能瞑目?”
  他穿着夜行衣,却依然给人光明正大的感觉,比之何侠的风流个傥,别有一分豪迈胆略。
  祁田看着他离去,手按在剑柄上。
  楚北捷暗夜来访,却没有对他动手,这个和崔临鉴截然不同的待遇如果让何侠知道了,只怕又会加重对他的疑心。
  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传唤亲兵进来。
  大将主帅间相疑到这个地步,想想也令人寒心。
  祁田浑浑噩噩过了一夜,清晨天还未亮,亲兵跌跌撞撞地进来禀报:“将军,不好了,水牢里的犯人逃跑了!”
  “什么?”一夜未睡的祁田猛然从床上挣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喝问:“怎么跑的?派人去追了没有?”
  “似乎是从水下面跑的,铁栏松动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开了牢门。将军,是否要立即禀报小敬安王?”
  祁田呆了片刻,沉声道:“此事不许泄漏风声。你们都看紧自己的嘴巴,本将军自有打算。”遣退了亲兵,起来穿了衣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是一味地发愁。上阵杀敌,流多少血他也不在乎,但说到官场上的事,那可真叫人心烦了。
  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归乐王宫。
  大殿上,冬灼正向何侠禀告:“探子发现若韩在北漠出没,似乎还在秘密招募人马。”
  “若韩吗?”何侠不在意地挥可挥手:“且让他慢慢招募,我正想有个人把那些有反叛之心的人召集起来,好一次攻破。放心,我自有对付若韩的办法。”
  何侠尚未知道则尹被救走。
  当日留下则尹,大有用处。这位上将军对北漠军方的影响,相当于楚北捷之于东林。留着他的性命,就是为了防备日后北漠的散军再度集合起来抵抗。
  试问在阵前,忽然将他们以为早已死去的敬爱的则尹上将军一推向前,利刀横颈,北漠叛军岂不立即军心大乱?
  关键的东西,要留在关键的时候用。这是何侠出手即胜的一向策略。
  “祁田的奏报刚刚送到。他说并不敢违令,只是最近军中出了怪病,士兵们个个手脚无力,浑身发痒……”
  “哼,”何侠冷冷道:“这样推搪的借口也说出来了。既然是病,确定是什么病没有?”
  冬灼为人比较认真,老实答道:“祁田不像是推搪。我这里同时接到几个消息,都说云常各个大营似乎都有这样的情况,开始还担心是瘟疫,幸亏士兵们病情都不重,没有人死去。”
  何侠一听,留意起来:“验过军粮没有?”
  “已经验过了,一点问题也没有。看来问题不是出在粮食上。”
  何侠冷冷笑道:“验不出来,那就更可疑了。你难道忘了楚北捷那边或许有谁?各处大营都出了问题,不是一队军粮的事呢。好胆子,居然敢潜入我云常腹地。”
  冬灼知他指的是娉婷,心头一震,皱眉道:“要这样在军粮里动手脚,绝不可能。难道他们有本事潜入祖西破坏?”
  殿上众臣,尤其是武将,都纷纷摇头不信。
  何侠也知道冬灼说得有理,思忖片刻,脸色轻微一变,喝道:“拿地图来!”
  摊开地图,仔细一看,何侠手指往图上一指,倒吸一口气:“亏他们想得好,这也能让他们想出来。”
  众人都在阶下,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何侠指着地图上何处。何侠忽然问:“现在的且柔城守是谁?”
  连忙有人查了官吏表,禀道:“是番麓。”
  何侠一听,原来是贵常青那边的人,心里猜想更是笃定。将地图一合拢,沉声道:“我料楚北捷现在必在云常。立即准备行装,我要亲自领兵回云常去。”
  他精于领兵,从无败绩,一说到领兵,一脸雷厉风行的剽悍之色,别人就是有疑虑,也不敢劝,纷纷高声应是。
  武将们知道有仗可打,也就等于有功劳可以分,更是摩拳擦掌,非常兴奋。
  何侠对飞照行道:“照行,归乐我放心不下,你处事稳妥,我留下你来照应。这里原有一批守城的精兵,一概拨给你掌管。蔚北军和其他人,这次就随我亲征吧。”
  飞照行心里一凛。
  何侠三言两语就剥了他的兵权,连着好不容易笼络起来的几名大将都一并调走,要是何侠临走时留下一道密令处置他,他的小命岂不是难保?
  飞照行暗暗握紧了拳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应道:“是。”
  何侠看他当场用了帅印,将蔚北军的指挥权转交出去,点头道:“大家都准备去吧。三个时辰后城门出发。”
  众人轰然应是,立即散去。
  飞照行独自出了宫门,身后忽有人喊道:“飞将军留步。”
  转头一看,原来是何侠的侍卫头子,领了四五名侍卫一起追过来,笑着对飞照行道;“小敬安王吩咐让将军掌管护城的精兵,我奉命带将军去接洽一下。”
  他神情自然,满以为不会有什么岔子,哪里想到飞照行比常人精明几倍,早就对何侠疑心。
  飞照行眼光不移,瞥见他身后几名侍卫双手下垂,动动指头就可以拔剑,怎会不明白,心里冷笑几声,看来何侠已经下令要将他诱到无人处抓起来,将来再做处置了。飞照行脸上露出欣然笑容:“那好,辛苦兄弟陪我走了一趟了。”
  各自上了马,刚入拐角,飞照行把剑一拔,对着侍卫头子的胸膛就是一刺。对方哪里想到他反而会先发制人,惨叫一声,摔下马来。
  飞照行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就跑。剩下几人看他离去,才猛然觉悟,叫骂着追赶上去。当时何侠正下令要在城门集合出发,城门大大敞开,飞照行又穿着将军服,一路奔到城门,守卫的士兵们连忙行礼,还未站起来,飞照行连人带马,已经一阵风似的远去了。
  何侠接了消息,顿时大怒:“这么一件小事也办不了吗?”
  但大军即将出发,只能命一名副将领兵去追飞照行,自己安排了归乐的事,穿上戎装,赶往城门去了。
  且柔城里,因为则尹平安归来而回荡的笑声几日未歇。
  楚北捷和则尹这一对沙场上的大敌,却因为阳凤和娉婷,以及动乱的天下终于成了同道之人。
  “唉,就是有点想儿子。”
  “我也是啊。”
  两名大将,一说起儿子,不免都唉声叹气。
  则尹道:“你比我好一点,起码白姑娘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