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人生几何      更新:2024-09-18 11:00      字数:4772
  想起军粮,不由又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师傅,还有芳魂渺渺的娉婷,看着自己的身影孤零零倒印在墙上,醉菊更是难过。
  放下筷子,不知不觉眼圈就红了。
  有那个可恨的番麓在,虽然总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倒没有此刻这般心酸。
  醉菊举着袖子抹泪,一阵调笑声忽然从窗外飘了进来,有男有女,不一会,又有女子嘻嘻笑着,娇作的唱起了小曲。她站起来走到门外,正巧瞅见一个小丫头从原里经过,朝她招了招手,蹙眉问:“又是哪个来了?这般吵闹。”
  小丫头答道:“还不是那两个什么大人,又来了。杜师爷叫了个什么春的红牌,正陪他们喝酒唱曲呢。”
  醉菊知道这两人倚仗得了何侠垂青,给番麓惹了不少麻烦,也是满心厌恶,朝灯火通明的阁楼上瞪了一眼。心想回房去也会被吵得烦躁,索性出了门,到府后的小车边走走。
  到了小亭边,晚风拂面,果然比那边舒服多了。醉菊心情稍好,坐在亭里,正琢磨着番麓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忽然听见身后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心波微漾,脱口道:“大坏人,你回来啦?”回头一看,脸色赫然变了。
  大腹便便的葡光在阁楼里喝了个八成,见弟弟葡盛拉着那叫迎春的红牌就要当场做好事,干脆自己也扯了个叫桂花的下楼,打算找个房间,乐上一宵。
  不料喝得多了,下楼时晕乎乎地停了几次,再一回头,已经不见了那位桂花姑娘。天色已黑,他在院中到处撞,居然撞到了小亭边。
  忽然听见一把清脆悦耳的女声道:“大坏人,你回来啦?”
  葡光抬头一看,月下一个女子俏生生坐在那里,姿色当真不错,顿时大叫好运,色眯眯笑道:“宝贝,我这就来了。保管叫你欲仙欲死……”仗着酒意,向前一扑,摸到嫩滑的小手,便把难看的脸往上挨。
  醉菊一下没提防,被他一碰,才“呀”一声惊叫,从石椅上霍然跳起,伸手一推,把满肚肥油的葡光狠狠推到一旁。
  手上被摸过的地方一阵滑腻恶心,醉菊从小跟着师傅,受人敬重,除了那该死的番麓,还没有哪个男人敢调戏她,想想还不解气,又靠上去,“啪啪”,给了他两个嘴巴。
  她是女子,又很少打人,劲也不大。
  葡光挨了两记巴掌,不但不退开,反而浑身酒气地蹭上来,淫笑道:“好香的手,小美人,再给哥哥一下。我俩有来有往,你赏哥哥香掌,哥哥赏你Rou棍吃。”
  醉菊哪里听过这些,不懂他话里意思,倒是愣了一下。还没张口答话,一支利箭破风而来,簌一声,正中葡光胸膛。
  这一箭来得毫无预兆,又急又准,葡光眼睛像青蛙似的往外鼓了一鼓,连声音也没出,身子就软软瘫了下去,倒在醉菊脚下。
  醉菊吃了一惊,向后猛然退开一步,脊背正巧撞入一个人的怀里。她惊惶地回头,瞧清楚身后人的脸,顿时松了口气:“是你……”
  莫名其妙安下心来。
  番麓脸色极为难看,在原地瞪着眼睛站了片刻,一手提着轻弩,一手抓了醉菊手臂,将她往前扯。
  醉菊被扯得踉踉跄跄:“你干什么?”
  番麓把她扯到葡光尸体前。醉菊虽从医,毕竟是女孩,还是怕死人的,想往后避,不料被番麓狠狠抓紧了,不许她退开一点。
  他单手在轻弩上又装了一支箭,递给醉菊:“拿着。”
  醉菊见他脸色可怕,乖乖接了。
  番麓又对葡光的尸身扬扬下巴:“射他。”
  “他已经死了。”
  “你射不射?”番麓凶神恶煞地瞅着她,一双眼睛都发了红。
  醉菊略一犹豫,番麓已经不由分说地靠了过来,抓着她的手,一举,一扣。醉菊闭上眼睛,箭已飞了出去,簌一声,深深扎入葡光的喉咙。
  人才刚死,血还是热的,喉血飞溅了一地。
  番麓从醉菊手里把轻弩拿回来,拍拍她的脸颊,要她睁开眼睛,沉声道:“再有人敢对你说那些话,二话不说给他一箭,听见没有?”
  他此刻又凶又蛮,没有平日一丝吊儿郎当的样子,连醉菊也不敢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又满脸疑惑地问:“他对我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番麓横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露出古怪神色,又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倒不是什么坏话,只是这话只可以我对你说,不可以别人对你说。”
  醉菊虽然不大明白,但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瞪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隐隐约约有点脸红,把头低了下去。
  番麓嘿嘿笑了笑,转身要走,醉菊赶紧一把将他拉住了:“你去哪里?”身边地上还有一具模样恐怖的尸体,她可不要一个人被扔在这里。
  番麓耸肩道:“他们两个亲兄弟,一个死了,另外一个当然也要送去陪他做伴。难道留着一个让他报仇不成?你看着这个尸首,别不见了。”
  大步走开,在院里几个闪身就没了踪影。
  醉菊站在原地,回头看看葡光在月光下的尸身,旁边小池塘荡漾诡异的冷光,不觉身上凉飕飕的,双手搂紧了身子。
  番麓这一去,竟去了半个时辰。
  醉菊看着葡光的尸体,分分秒秒像在火上熬着似的,每当听见动静,就心惊胆颤地缩起脖子藏在亭后,生怕引来别人发现了葡光的尸体。
  葡光是云常官吏,被人发现死在且柔城,可不是小事。
  她伸长了脖子,一个劲盼番麓快点来,偏偏影子也没有瞧见,肚里怨了番麓一遍又一遍,嘀咕着等他回来一定饶不了他。
  视线内忽然人影一闪,立即眼里一亮。
  番麓肩上扛着软绵绵的葡盛,轻松地回来了。
  “你可总算回来了,害我担心死啦。”醉菊心像飞起来一般,见了番麓的脸,也不觉得怕了。
  番麓看着她:“你怎么还在这?”
  醉菊一愣,问:“不是你叫我看着尸首,别不见了吗?”
  “一个尸首有什么好看的?他又不会跑掉。”番麓挤挤眼,笑起来:“我和你说笑呢,你居然当真?”
  醉菊被他气得几乎晕过去,磨牙道:“我本想帮你忙的,你倒来戏弄我。”
  番麓上下打量她:“瞧你这样子,也只能帮倒忙。”
  他不久前的凶气全不见了,又挂上那副不正经的嘴脸,踢踢地上的葡光,掂量着肩上的葡盛,皱眉道:“真沉,一肚子民脂民膏,早知道要一箭解决他们,前几天何必喂那么多山珍海味?”转头对醉菊道:“我要一个一个把他们藏起来,你在这乖乖等我。”
  醉菊点了点头,看着番麓扛着葡盛走远,才猛然醒悟过来,露出愤愤之色:“可恶,谁要乖乖等你?”连跺了几下脚,也不管地上还有一具尸首,怒气冲冲回房去了。
  她心里只顾着生气,竟没有开始那样惊惶害怕。
  进房坐了许久,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怔怔看着门外。到了半夜,番麓果然过来了,进门大模大样坐下,拿去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自言自语道:“尸首要藏,染血的地板也要洗刷,忙了我一个晚上。唉,那两个家伙比猪还沉,扛着他们找藏尸的地方真不容易,走了好远,肩膀酸得连手都提不起来了。”越说越可怜。
  醉菊虽然恼他,但知道他这样辛苦都是为了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只好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讪讪地问:“那里酸了?”
  “肩膀。”
  醉菊轻轻为他揉捏。她跟着师傅,推拿等等都学过,手法老道,就是劲小了点。
  番麓才不理会她的劲是大是小,被她这样揉着就是难得的福气,眯起眼睛,啧啧道:“真舒服,这肩膀一定前生修了福气,才有这么漂亮的手为它揉捏。”
  醉菊瞪他:“我知道,你下一句准没好话。你敢说一个字,我就不帮你揉了。”
  番麓叹了一声,倒真的乖乖闭了嘴。
  过了一会,醉菊问:“他们死了,你怎么对上面交代?”
  番麓不答。
  醉菊道:“你说话吧,只要你别说难听的话,我就帮你揉。”
  番麓这才道:“他们不是死了,而且得了足够的金银珠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怎会这样?”
  “安排假象我最拿手,不然收拾两只肥猪,我用得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吗?”
  他确实是安排假象的高手,骗倒天下的白娉婷之死就是他闹出来的。
  醉菊想起他去杀葡盛,竟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应该是事先就做好了布置,也不再追问。
  两人在房里聊天,说着闲话,不知不觉都有了些困意。
  醉菊瞅他:“你明天没公务?还不快去睡?”
  番麓打个哈欠:“睡什么?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你见了死人,晚上黑漆漆一个人会怕。我在这里陪你到天亮,白天了你再睡就好,到处有光,也不会怕。”
  醉菊听他这么说:心顿时软得要化开似的,声音也轻了下来:“我不怕的,你累了一夜,这么熬着可不是办法,快去睡吧。”
  番麓又叹道:“不瞒你说,我一旦杀了人,几天夜里都会做恶梦,根本睡不着。”
  醉菊蹙眉道:“我开个安神的方子给你,好吗?”
  “安神的方子我也有,一定管用,就是药引难找。”
  醉菊奇道:“什么稀罕药材?我帮你想想去哪找。”
  “肯让我抱着睡觉的醉菊神医一个……”话音未落,肩膀已经挨了醉菊一拳,番麓无奈道:“我就说药引难找嘛。”
  第四章
  今夜梦魂难寻,楚北捷无法入睡。
  伏在他怀里的长笑,却早已乖乖地睡了。均匀的呼吸着,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沉甸甸的,贴着楚北捷肩膀的小脸热热的。
  “真的可以放下来?”楚北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多时,压低了声音,不放心的问。
  “嗯。”
  “放了会把他弄醒吧?”
  “不会。他已经睡沉了。”
  楚北捷瞅了瞅怀里的儿子,皱眉道:“我看他会醒。”
  娉婷好笑又好气,走过去从他手里娴熟地接了儿子,安置在毯子上。楚北捷一步就跨到了毯子前,低头仔细瞧着,眸子在烛光下炯炯发亮,眼神一刻也不离。
  “轻点。”楚北捷紧张地开口:“小心别弄醒了,他会哭吧?”
  娉婷放好长笑,直起身子瞅着楚北捷,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都说爹严娘慈,我看王爷倒正好相反了。”
  楚北捷也知道自己太过紧张,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将她从对面轻轻扯了过来,咬牙道:“这又是谁害的?”不由分说,低头去咬娉婷小巧的耳垂。
  “哎呀……”娉婷低叫一声,耳上轻轻发疼,温热的湿漉漉的感觉传了过来。原来楚北捷咬了咬,旋即舌头盘在上面舔了起来。娉婷顿时红了脸,伸手抵着他胸膛,羞道:“王爷这是干什么?”
  “本王正在思量,怎么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楚北捷沉声笑了,热气喷进娉婷耳中:“王妃服输吗?”
  “用牙咬人,胜之不武……”
  他铁打似的宽肩,怎会被娉婷轻易推开,磨蹭够了,才一手牵了娉婷,无声无息走了出去。两人出到帐外,天上星光明亮,眼前豁然开朗。
  楚北捷叹道:“这般好心境,该有琴声来配才好。”转头望着娉婷。
  娉婷道:“荒郊野外,哪里有琴?”
  楚北捷笑而不语,幽深的眸子盯着她,娉婷一阵脸红耳赤。在他目光下,怕是无人能保持心如止水的境界,索性笑着,反倒牵了楚北捷的手,绕过静悄悄的兵营,寻了一处僻静的小林坐下。
  “既无琴,娉婷唱歌给王爷听好?”
  楚北捷问:“什么曲?”
  娉婷露齿而笑:“唱一首降曲,给王爷赔罪如何?”
  “哦?”楚北捷沉默片刻,柔声问:“娉婷为何要向我赔罪?”
  娉婷不知为何,竟蓦然怔了一怔,垂下浓密的睫毛,思索片刻,慢慢道:“大概是因为娉婷的任性,真让王爷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所以心怀内疚吧。”
  她低着头,楚北捷怜意大起,将她搂进怀里,沉声道:“只要你和长笑都在我身边,吃多少苦头都算不了什么。”
  娉婷自重见他后,已非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但此刻的感觉,竟比前些日来得更为安心,许是长笑被楚北捷抱在怀里的一幕,已经铭刻在了心头。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楚北捷,将头闷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低声问:“王爷后悔遇见娉婷吗?”
  楚北捷没答,伸手拖起她小小尖尖的下巴,热吻落了下来,覆住优美的红唇。
  星光闪烁,林子被拉出疏疏的斜影,默默护卫着一双蜜意正浓的璧人。
  “今晚让本王唱曲给你听吧。”楚北捷好不容易松开了娉婷,淡淡笑着,凝神想了一会,竟真的唱起来。
  “故春盈,方恨伙思;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