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古诗乐 更新:2024-09-15 09:13 字数:4906
袁志成端着碗走了过来,医生看了他一眼,说:“当初,要是爱上你,该多好。”
袁志成放碗的手顿了顿,把碗放他们面前,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医生呵呵地笑了起来,把头枕在姚涵江腿上……说:“五年了,一晃眼,五年就过了。”
他闭上眼,小声地说:“我也累了。”
“涵江,我想回去见见爸爸妈妈……”医生握着拳头,“作梦都在想,我一定得回去见见,就算……”
就算他们再也不可能原谅他。
姚涵江看着他,把手指伸进了他的嘴,不让他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
医生伸手想按门铃时,手都在抖。
抖得太过厉害,没法停住,他赶紧收回了手抱着自己,在前廊前走来走去。
走动中他又拿出烟来抽,手一直都在抖,火都点不上。
门廊前还是跟他当年离开时一样没有多大变化,粉红色的木兰花开的很艳,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鼻间空气中的香气也是当年那般熟悉。
只是,都已物是人非。
医生急切地走着离开前廊,在屋子的转角处狠狠地撞着发抖的手……一下二下三下,等到完全没有力气了,他靠着墙全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有个脚步声一步一步缓缓地靠近,眼角处,一双鞋出现在了视线里,他猛地抬头,发现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悲伤地看着他。
那头发……居然全白了,眼角的深纹一条一条都刻着悲伤。
这才几年啊……美丽慈祥的母亲成了一个老妇人。
泪如泉涌,医生觉得他再怎么想承担自己做错事的后果,也都无法承受。
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啊……都做了些什么。
第二十七章
他抱着头,不敢看她。
年老的女人跄踉着走到他身边,“德子……”她哭喊着。
医生抑制不住全身的哆嗦,他害怕,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怎么办,他无法面对这一切,他无法面对他造成的局面。
看看他的母亲……都成什么样了啊。
天……他狠狠地撞着自己的头,怎么惩罚自己都不为过啊。
他刚撞了两下,他妈痛哭失声,弯着腰跪了下来抱着他:“德子,德子,我的孩子……妈想你啊,你怎么狠得下心不回来啊。”
听着母亲的哭喊医生的心在那一刻都碎了,他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哆嗦着嘴,喊:“妈……妈,妈,妈……别哭,对……对不起。”
他没法哭出声,尽管眼泪一直都在流……他没法完整地喊出对不起,只能在心里狂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德子,我的孩……”母亲抱着他,摇晃着他,“不哭,不哭……”
她哭着镇定地说着话,哄着说话哽咽,因恐惧呼吸急促的他。
听到那熟悉的温柔抚慰,多少年来对自己的谴责,还有挣扎不脱的痛苦全都在心底暴发了出来,冲破喉咙全部往外溢,他死死地揪着他妈的衣角,哭喊,“妈妈,对不起,我做错了,我不应该那样对你们,我错了,我错了……”
越喊声音越小,他收紧着手指,修得干干净净的手指把手心都挖出了一个血迹,终于,他在最让他感到安全的人面前彻底崩溃。
“好,好,我知道了,你不是故意的,你都不是故意的。”邵妈妈抱着削瘦的儿子,咬着嘴用尽全身力气哄着他,她颈上的筋骨全都突立了出来,这个女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她失去儿子的这么些年,痛苦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跟身上。
“老邵……”她回头,对着站在树底下黑发夹杂着半头银发的老者说,“过来帮一把,把孩子弄回家。”
高大的老者一语不发地走了过来,弯腰抱起了瘫在地上成了一团软泥的医生。
医生在半昏迷中挣开了眼,迷茫中父亲高大威猛的样子出现在了他面前,就像年幼时那样把他高高举在肩头陪他去买玩具一样让他感到单纯的安心,他喃喃地说:“爸,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
没有听他的话,不顾劝告,付出自己所有拥有的一切,得到瘳瘳几语的冷漠打发。
“爸,我不敢回来。”彻底昏迷前他对着白花花的天空说着,“我不敢。”
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吹起了一阵微风,把娇艳的木兰花吹落了在了地上飘舞,门被打开了,花瓣被吹进了房子,伴随着这房子里的三个主人。
不远处停着辆黑色宝马,穿着铁灰色西装的男人抽着烟一直都看着这边,直到他们进了屋,烟头也烧到了指尖,他都没有动过半步。
房子里出现了声响,一些细微的不可揣测的声音,这些让他动了动,慢慢地走向了房子。
在前廊时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进一步,在楼梯上他坐了下来,捡起脚边的木兰花,恍然想起,有一天他从父母那里回来,说:闻源,我们会在一起,我保证,谁也不能阻止。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阻止了,因为是他干的,他先说了NO。
第二十八章
睁开眼那刻,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东西全部没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他转过脸,房子里惟一一张玩具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的父亲坐在那里在看报纸,然后他也看到了他,把手中的报纸放下,淡淡地说:“醒了。”
医生点头,不知明的又红了眼睛。
老人站起,弹簧冲劲十足的沙发以前他起身时总是会踉呛一下,现在他站起时就像坐的平常沙发那样正常,他走到医生身边,宽厚的大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没烧了。”
他没等医生说话,走到门边,叫:“孩子他妈,醒了。”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响起,没几秒,医生看到了门边母亲的笑脸,“醒了……我去拿吃的。”她立马转身小跑。
“慢点。”严肃的父亲板起脸训斥。
“知道了……知道了。”喜气洋洋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爸。”医生挣扎着起身。
老人看着他起来,在他床边坐下。
“……”医生张嘴,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只好红着眼看着,那白发头发刺得他眼发疼,看不得太久就又低下了头。
“回来了就好。”老人平淡的声音响起,“你妈说,当年我不该那么逼你。”
医生惊惶地抬起眼,“你没错……”
老人平静地看着他。
“爸,你没错,你只是做了一个为人父亲所做的……”医生勉强一笑,“是我错了,我……”
“别咬了。”老人轻皱了下眉,轻斥,“都这么大了,这小孩子气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医生慌然,才想起自己咬起了嘴角,小时候每当他做错事又开不了口道歉时,他总会死咬着嘴角直到血流也不知道疼。
他赶紧松口了嘴,喃喃:“爸。”
“先把消炎药吃了,等会吃饭……”老人把瓶子拿过来,倒了药在手心。
医生去桌旁拿过水,低着头在他手心接过药丸吃下药,吃完他没法抬起脸,一直都盯着杯子。
老人站起,走到了窗边,把窗帘拉上,把窗外那站了几天的人给遮住。
医生看着他的背影,苦笑着。
父亲以前挺得硬硬的身板也见老态了……而这些大部份都是他造成的,情何以堪。
老人转身,看他欲起身,说,“躺着。”
说完这句,脸转向门边,他的老妻子端着盘子进来了,眉头是这些年从没见过的舒展。
“熬了点粥,你先喝点。”
医生点头,看着餐具旁边的瘦得筋骨突起的手,他拿过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了两下,眼泪掉在了手背上,“妈妈,对不起。”
老妇人咬了下嘴,抱着他,“总算回来了,比什么都好。”
医生能起来时,外边阳光明媚,小鸟在树梢欢快地歌唱。
厨房传来阵阵香气,父亲坐在餐桌旁看着报纸,上面摆着一幅只动了一半的象棋,他依旧像往常一样等着吃完饭老友造访把棋动下去。
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家里平静安详,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他回来了,父母老了。
但他终于回来了,他也终于在家中可以真正地感到些许安心平静,就算愧疚一点也无法消褪。
他打开推窗,正想问他母亲要不要把花瓶里的木兰花换掉时,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车子上靠着的人,不由得闭上了嘴。
那人看到他,横过马路向他走来。
他回头,看着依旧平静坐在餐桌旁的父亲,还有厨房里那传出的充满着欢快节奏的声响,心里刚悄然升起的揪痛又平静了下去,他走了出去,把推窗合上,在阳光中,他向那个向他走来的人迎面走去。
第二十九章
马路中央,他们相对无语。
医生先开的口,朝他说:“去公园吧。”
左边不远处,是供住宅区休息的公园,他们默默地走去,途中谁都没说话,都只专注地看着路面。
公园的秋千滑梯上,孩子们都在自由自在的欢笑追逐玩耍,旁边父母含笑观看着。
医生在走动着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淡淡浅笑,旁边张闻源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他们在树林旁的椅子下坐下,前面是没有丝毫波澜的湖泊。
“有什么事吗?”医生迎着微风,用手舒展了下眉头。
“说什么都是多余了,是吗?”张闻源看他。
“还来得及吗?”医生回头面对他:“到如今,我们还来得及吗?”
“可……”看着他,那个“以”字张闻源再也说不出口。
他可以,但他能可以吗?在最后,他都要表现得像个十足的混蛋吗?
他偏过头低下,说不出口。
“你一直都想有个孩子,现在有了,好好待他吧,别让自己后悔。”医生笑了一下。
“那你呢?”
“我?”
“行德……”
医生看他,平静地说,“你可怜我吗?”
张闻源不说话,拿出烟点燃抽着。
“总的说来,你有错,但也是我咎处自取,凭什么你放得开我就放不开?”医生自嘲地笑了笑,“我爸爸说我从小就太死拗,走了死胡同就从来不想另寻出路,干什么都偏执固执得很。”
“我……”张闻源狠抽了口烟要开口。
“闻源……”这是这几年医生头次心平气和叫他的名字,“如果你真后悔了,就别再错失你所拥有的,你有父母,有妻儿,还有别人求之不得的事业。”
“那你呢?”张闻源笑得难看。
“我还是慢慢地过,慢慢地好起来,爱你是让我痛彻心骨,但会慢慢地好起来的,我有父母,还有朋友,也许有一天伤痕好了,我会再去爱。”医生舔了舔干燥的嘴,“我现在有了勇气,我知道我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你还爱我吗?”张闻源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嗽的间歇,他的黑眸带着渴求看着医生说。
“以前爱过,深爱过。”医生让自己回视他不逃避,“所以,才伤得这么重。”
“我也爱你……”张闻源伤心地笑,“可你却不信了。”
“不是,”医生摇头,“信不信都不重要了,你的爱不是我所要的了,不再是了。”
他沧桑地一笑,“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以为我没变,可是,不知不觉间,我也变了,我放不下的,只是你给的伤痛。”
“如果你爱我,给我自由,就像我以前给你的一样。”医生极度平静地看着他。
张闻源咳嗽着,眼泪都咳出来了,眼睛看向另一边,不敢直视医生,他从来没想过,以前那爽朗脾气好的人,也可以用这种云淡风轻却残酷至极方式直接把他否决掉,原来,心痛是这么难受……难受得他不愿接受事实,一点也不愿。
第三十章
医生站在阳光微风里,朝张闻源微微地笑,“再见。”
张闻源低着头,不想再说出那句含在嘴里的话,“我怎么办?”
突然觉得那么爱你,而你却不是我的了。
再怎么霸道固执,追回也是不可能的了……眼前的这个人,是曾爱过他的他,也不是那个曾爱过的他的他。
他有一部份停留在过去,但更多的他已经不是了。
人都是会变的,时间里,爱情也是会变的。
它总是不知不觉间被轻忽过去了,回头时,连后悔的机会也不给人。
他点点头,没法回应一句“再见。”
医生转身走了,张闻源看着他的背影,想,我这一辈子,爱的到底是他还是自己?没醒悟过来时,我爱的是自己,当我真正意识到我很爱他时,可以让他比自己更重要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