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挣扎？」祈未压住他的双手，像当初发誓时一样。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他逼着释怀看牠的眼睛。
  他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释怀不要他抱。他只是……想抱释怀而已。
  释怀突然安静下来。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挣扎？
  是呀，为什么。
  祈未是他的主人，他的一切，他世界里的全部……
  祈未要抱他，是他的荣幸呀！
  想通了以后，释怀不再乱动，并且闭上眼睛。
  可是看在祈未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释怀认命了？
  他不再反抗，是不是就代表他不得不就范？
  「可恶！」
  祈未倏地放开他，冲出房间。留下错愕的释怀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漠蓝色的大床上……为什么祈未又生气了？
  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
  「祈未？」天色已经暗了，释怀在房里透不出一丝光后摸黑出了房间，结果发现自己连灯都找不到。他开始惊慌了起来。
  他怕黑。
  他真的怕黑！
  「祈……祈未！」他去哪里了？这么大的房子……祈未丢下他一个人吗？不要啊，他会死的！
  「祈未！」释怀害怕的大喊，整个屋子里却只听到自己的回音。平常无人居住的关系，所有窗帘都是放下的，连月光也透不进来！
  释怀开始跑了起来。「祈未！祈未！」可是完全无人响应。
  其实祈未一开始就听见他的声音。因为他只在隔壁房生闷气而已！听见释怀那么害怕的声音，他有些不忍，却又拉不下脸出去找他……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听释怀喊他的名字。
  好象被释怀喊着，这个名字就变得有价值一样。他好喜欢听见他喊祈未。
  所以祈未决定晚一点再告诉释怀他在这里。
  如果释怀能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就好了。
  「祈——」这是释怀发出的最后一个音，然后屋子里就剩下一片寂静。
  祈未直觉不对，冲出房门。「释怀！你在哪里？」响应他的是满屋子空寂。
  结果等他开了所有的灯后才发现……
  释怀横躺在楼梯上已经昏迷不醒了！
  天。
  ＊＊＊
  黑夜里一个小小的身影。
  发育不良，看起来随时可能昏厥的苍白面容上是豆大的汗水……
  他卖力的挥舞双手想要拒绝那彷佛永无止息的拳头！
  「死杂种，你又偷钱了对不对？今天老子不打死你就不姓释！」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畜着满脸落腮胡，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要将少年生吞活剥了般！
  「我没有……」
  「还顶嘴！老子喂你那张嘴是要你用来顶嘴的吗？妈的！」说完又对少年施以一顿毒打。
  「对、对不起……我错了！对……」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瘦小的身躯上简直是酷刑，他逃不了，只有拼命保护头部免得被打死……
  「还知道认错！？你这该死的心杂种！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失……业……恶——」男人吐得一榻胡涂。
  少年只有趁这时候冲上阁楼躲起来，以免遭到更严重的毒打……
  「我该不该杀了他呢？」少年虽然被揍得很惨，但是并没有哭。他青紫的面容上没有半滴眼泪，他只是躲起来，跟自己说话。「如果杀死他，我会被判刑吗？我还未成年，会关一辈子吗？」
  「他根本没有钱让我偷，却一直说我偷他的钱，他是疯子吗？」
  「为什么他要打我呢？」少年喃喃的重复这句话。
  为什么他要打我呢？
  「是我不好吗？只要我道歉就可以吗？为什么我道歉你却不听我说呢？」
  「我是不是该杀死他呢？」少年无神的双眼肿得睁不开，小小的心灵里只有杀了那个男人的念头……
  「你他妈的敬逃？老子看你真是不要命了！」男人吐完后心情更加恶劣，追上阁楼又是一顿揍，少年不再反抗。他知道那是徒劳无功的……
  「你就被老鼠咬死吧！」揪起他衣领，男人毫不留情地将少年关进一个年久失修的地下室，那里头全是腐败的东西和烂掉的气味！你甚至可以听见老鼠成群吱吱叫的声音！
  少年这时真正害怕了。
  「不要！叔叔，放我出去！我会听话！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放我出去！」
  男人早已蒙头大睡。
  整个黑夜，就只听见少年跟自己说话的声音，还有生活在黑暗里腐败动物的悲鸣……
  ＊＊＊
  「释怀！醒醒！释怀！」
  他惊恐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忧的脸。「还好吧？」
  「祈祷……」一见是他，释怀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梦而已。他真庆幸……那只是梦而已。
  「祈未抱你回来的时候简直吓死我了。你作恶梦吗？」
  「嗯……」是回忆。他时常在梦里回到过去……
  望着他惊魂未定的苍白脸孔，祈祷忍不住拿起毛巾为他擦汗。什么样的噩梦会让人吓成这样？
  「医生说你没事，只是身体很虚，他说你太瘦了，营养失调。」
  「哦……」他忽然想起祈未。「祈未呢？」
  「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好象很生气。我想……他是在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你。」
  「他在哪里？」释怀掀起被子就要下床，却传来一阵晕眩。
  「你撞到头，虽然没有大碍，还是多休息比较好。」祈祷扶住他，却没有阻止他。
  「我撞到头？」没有印象。他只记得他找祈未，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祈未在哪里？」
  「书房。」祈祷稍微解释了一下书房的位置。「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谢谢。」
  释怀依着祈祷说的位置找去，却发现那里并不是书房。
  不会又迷路了吧！？
  他左找右找、甚至误闯佣人房，却始终找不到祈祷说的书房……
  不会吧？难道自己真的是路痴吗？
  本来想否决的答案，在一个长廊的岔路彻底失去立场。原来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方向白痴！
  别说是书房了，他连刚才自己从哪一个房间出来都不晓得！
  你真是笨蛋耶！释怀骂自己。难怪动不动就惹祈未生气。
  「右边。」正当释怀不知该怎么办时，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有一点没好气声音，吓了他一跳！
  「谁在那里？」
  「走就对了。」那个声音不再出现，释怀只好照着他的话做，结果没想到真的走到书房了。呼……好不容易。
  深吸一口气，他敲了门。
  没人响应。
  「祈未？」
  仍旧安静如昔。
  释怀只好擅自推门而入。结果就是祈未一个人缩在黑色真皮办公椅上，动也不动。双手环膝，像个小孩一样紧紧抱住自己。
  「祈未？」释怀不太敢走近他，觉得他的样子怪怪的。怕被他骂，却又觉得可怜……
  祈未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却恍若无视于任何东西。
  释怀逐渐确定他真的陷入奇怪的状态了。「祈未，我是释怀，我没事了！」
  他还是抱着自己。
  一个大男生维持这样的举动还真有点可怜，释怀轻轻地摇晃他。
  「祈未……祈未！」他把整张脸横在祈未面前。「我释怀，我没事，我很好，你听见了吗？祈未！」
  祈未这才回神过来。
  可是他的眼神却透着无助的光芒。「释……怀？」祈未伸出手，似乎在确定他是真的。
  他是怎么了？释怀不能适应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他……像个孩子！
  「释怀……」蓦地，祈未紧紧抱住他腰际不放，彷佛一个黑暗中待久的孩子突然看见光。
  「没事了，没事了。祈未，没事了，不要担心，一切都很好……很好……」
  好一会儿，他就任祈未抱着自己。祈未这个样子，好可爱。虽然这样的想法不适合现在产生，但……真的好可爱。高大的身材球成一团，还紧紧黏住别人……好象无尾熊哦。
  释怀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祈未凶巴巴的声音自释怀腹间传来，有点哀怨又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最大的成分还是恼羞成怒！
  咦？恢复正常了？释怀吓了一跳，却更想笑了。「你好可爱嘛！」
  「不准说我可爱！」因为发现自己好象脸红了，这样子死也不能让释怀看见！所以他一直把脸埋在释怀胸腹间不肯抬头，气呼呼的。
  「祈未……」虽然他恢复正常了，可是……为什么会那样呢？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干嘛？」
  「你怎么了？」地想知道。他好想知道祈未的一切！
  祈未没有说话。
  「你看起来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吗？可不可以让我知道？」
  祈未还是沉默。
  有那么不想讲啊？释怀暗自叹息。算了，只要他现在很好就好。「那我们去睡觉好不好？」他有点累，却不想留祈未一人在这里。他一定又会变成刚刚那样……那么可怜、无助的模样……
  释怀彷佛看到从前的自己。
  「祈祷……曾经差点死掉。」祈未忽然说。抱着释怀的手又更紧了些。「是我害的。我明知道他不会游泳，却还是推他到河里……」
  释怀静静地听他说。
  「然后他喝了好多水，被抬上来时整个肚子涨得好大，连呼吸也没了……我好害怕，以为他死了……」
  祈未的声音有些生硬，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这些。没有人知道是他推祈祷下去的，因为他厌恶这个什么也不会的弟弟，每天只会跟在他后面哭，烦死了！所以他想给祈祷一个教训，这样他以后就不会缠着他了……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祈祷会那样子停止呼吸。
  「如果他死了，都是我害的！」脑中浮现祈祷那张像天使一般，却泛着青白色的脸！他不知道祈祷会那样子死了……
  「可是你又不是故意的。」释怀摸摸他的头，明白为什么祈未会有那种异常的反应。祈未一定是以为，自己害死他了……「如果祈祷讨厌你，他怎么会叫你哥哥呢？他一定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他轻轻地，抚摸祈未有些蓬乱的发。「所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呀。」
  但他是故意的呀……释怀，我是故意的，故意推祈祷下水的……
  祈未说不出口。说不出那时他真的厌恶这个弟弟……
  「就算你是有意的，至少祈祷还活着不是吗？」释怀竟像洞悉祈未内心似的开口了。「你知道错了，以后不要再犯就好了，没人会责怪你的，所以别担心，别担心……」
  好温暖……
  祈未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半点厚度的身体，欲如此令人安心。他会记得，这是释怀的体温……
  后来祈未睡着了。
  真的像只无尾熊一样攀在他身上睡着了。释怀有些为难，他现在这种尤加利树的状态要怎么办呀？难道真要站在这一晚上当他的尤加利树吗？
  可是他难得睡得如此毫无防备……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他喜欢祈未的体温，喜欢祈未这样抱着他的感觉。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比较重要一些。
  「晚安，祈未。」他弯下身，吻了吻祈未的发。这大概是他瞒着祈未所能做的最谕越的事了……
  晚安，他的主人。
  ＊＊＊
  被祈未抱着，释怀发现自己太贪恋这样的温暖。
  即使祈未不是醒着，他的温暖仍源源不绝地传过来，围绕了释怀整个身体。
  莫名释怀掉下泪来。
  他发现自己如此爱恋着祈未，用一种接近绝望的姿态……
  祈未的手、祈未的一切……
  是如此单纯而强烈的存在，霸占了释怀的整个心房。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爱上祈未，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爱着另一个人。
  明明不相干，明明与自己完全无关，却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
  祈未死了，释怀一定活不下去。
  曾几何时他有了这样的心情？
  释怀不知道。却担心着。
  因为爱着，所以想要被爱。无法被爱，却还是爱着……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悲伤。
  祈未不会爱他。
  或许他会以一个宠物的身分得到祈未的关怀，但自己能够适应这样的对待吗？
  只是宠物，只有关怀……
  在祈未看不见的地方，释怀一定为此而哭泣。为得不到祈未的爱而哭泣。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必须待在祈未身边。
  因为看不见祈未，等于看不见东西。
  因为祈未在释怀的黑暗里洒进无数的光——温柔暖亮的光——
  那是释怀一辈子都偿还不起的恩惠。
  所以即使悲伤，释怀仍用全部的心爱着祈未。只爱祈未。除了祈未他不能够再爱任何人，因为他的爱情光是恋着祈未就已经不够用了。
  「祈未……」
  整个晚上，释怀努力地被祈未抱着，努力地……
  用自己的体温告诉祈未他爱他。
  ＊＊＊
  「你是猪啊——」
  清晨一大早，就听见祈未石破天惊的大吼传遍祈家上下。
  震得一家老少都从床上跳起来看看到底是发生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