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4-09-11 20:29      字数:4797
  「你不是要让老爹坐着轮椅去追你吧?再怎么说,那也太过分了!是男人,就不要逃避自己该面对的问题,你下面挂的那两颗是假的不成?」
  「没水准!」澧央冷睨他一眼,气自己竟没办法反驳他的话。明知这低级下流的挑衅不值得理会,偏偏上了钩。
  不,或许我只定利用这个男人的挑衅,充作借口而已。
  犹如缺乏一人承担气魄的狐狸,得借助老虎之力在背后推着走。
  慢着,照这理论,他反而欠这个大老粗一句谢谢了?!澧央单手扣着额头。这将是他一生的污点。
  「没水准的人总比做个有水准的畜生要强吧?走了,老爹在等呢!」男人动手扣住澧央的手腕,拉他走向前方。
  死了心,也松了口气,澧央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在他的带领下,来到父亲身畔。和他忐忑担心的假想不同,父亲眼中一丝责难、一毫怒意都没有,憔悴的老人家伸出手。
  「澧央……」
  「……爸。」跨步上前,握住。
  『真的是太好了呢!』
  语绘跟着哥哥走出医院大门,比道:『还好哥哥有追过去,不然老爹现在就不能和他儿子相聚了。』
  「为了老爹,我当然得尽力喽!」
  『可是……』语绘露出贝齿微笑,比着:『两个大男人僵持在电梯里,连坐了十几、二十趟,好在你们没被人当成疯子捉去关呢!』
  这点硕言也没料到。那个程澧央长得一副斯斯文文、秀气软骨的样子,没想到竟那么能撑,与自己对峙时也没半点胆怯,纵使遭受到许多白眼,他照样泰然自若。到底是老爹的儿子,顽固起来也像老爹,连点折扣都没有。
  『哥,不知道老爹和他儿子是怎么闹翻的?』
  硕言耸耸肩。
  『你想,他们会和好吗?』
  根据他们离开前所看到的画面,父子俩笨拙得像是两个陌生人在沟通,硕言不会乐观地说他们会在一夕之间跨越多年堆积出来的心结。不过……
  『他们能跨出重要的第一步就好了,其它的,慢慢来吧。』硕言牵着妹妹的手,踏着绚烂的午后斜阳,往渡轮码头走去。
  『哥……』语绘小小地拉扯了下他的手。
  「什么事?」
  『你说,爸爸他现在……还好吗?』
  硕言停下了脚,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不见了,表情有些痛苦地望着妹妹。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
  无言地摸摸语绘的头。「你不用为这个道歉,语绘。我才该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爸他现在在做些什么、或他可好?我们只能帮他向老天爷祈祷,他没有被讨债集团逼到上吊,也没有因为赌到一分不剩而被迫砍手指还债。如果老天爷够帮忙,我们也许能再见到他吧。」
  『嗯。』
  「好了,我们上渡轮吧。我还得赶回去为晚上的营业作准备呢!」
  做了件好事,连带地使心情也像这片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硕言觉得自己体内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活力,仿佛没有任何他办不到的事。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谢谢光临,欢迎再来!」
  坐在「山林小馆」柜台后面,负责收纳的女会计阿桃,在送走倒数第二桌的客人后,抬起头看了下时间,然后对站在门边的语绘招招手。
  「可以把外头招牌的灯关掉,收起来了。」她指着时钟,对走过来的女孩说。
  语绘马上就了解了她的唇语,笑着点点头。
  店门外,那特制的画板型看板,听说是老爹的精心杰作,全是他亲手钉的。语绘也很喜欢它雅致、别出心裁的模样,从这看板就能感受到店内温馨的气氛。
  严格说,「山林小馆」并没有固定的打烊时间,都是视生意状况的好坏而定。但在这小镇上的人们,作息不像城市里那样日夜不分,到了九点半之后,客人便会一下子减少,街道也冷清许多。所以,以前只要老板说可以收了,大家就开始准备打烊的工作,最近老板不在,决定权就交给了最资深的阿桃姐。
  语绘把插头拔起来,熄灭了画框周围的整排小灯泡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
  忽地,语绘感觉身后有人。她回过头一瞧,那名穿着西装的男子已经推开餐厅门,进去了。
  糟糕!来不及告诉他,我们已经休息了!
  语绘抱着看板,追在男人身后。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发生这种状况。要将好不容易送上门的客人再请出去,不只是店家无奈,也怕客人扫兴,以后就不再上门光顾了。
  「非常抱歉,我们已经打——哇!好久不见了,你是小央吧?我没认错吧?」
  她听不见阿桃姐的大嗓门说了些什么,但已经从对方的背影看出了他是谁。奇怪了,她以为这位程哥哥会一直待在医院里陪伴老爹,这个时间他跑来这儿做什么?
  「哇,你现在看起来很有架势,在台北混得不错喔!」阿桃拉了长椅子过来,说:「来、来,这边坐。你是来看看的,还是想吃点什么?我去问一下厨房,看他们火关了没?」
  「不用麻烦了。」男子客气地摇了摇头。「我有些话想跟各位说,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我不会耽搁各位的下班时间。能请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厨房吗?我想在那儿比较方便说话。」
  阿桃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吓了一跳,讷讷地点了个头。
  「山林小馆」的员工们全都聚集在厨房中。
  澧央缓缓地开口说:「首先要谢谢各位,在第一时间就把我父亲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幸好送医得早,父亲复原的状况还不错。我非常感激大家。」
  停顿了下,他从阿桃看向身旁的男服务生阿义、厨房的硕言与帮忙杂事的语绘,然后作了个深深的一鞠躬。
  「呵呵呵,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啊!大家说对不对?」阿桃试着舒缓这股澧央带来的凝重气氛。
  「不只这样。在父亲躺在医院时,大家为了不让他担心,依然坚守在各位的工作岗位上,撑起这间餐厅,我也为此感谢大家的努力。」
  「哎哟,小央,你不要说得这么……好象我们要结束营业了似的!」阿桃有口无心地开玩笑说。
  澧央没加以否认,黑眸冷静地望着在场的人。
  「咦?咦!难、难道被我歪打正着地说中了?!老板想要将『山林小馆』关起来吗?这怎么可能?『山林小馆』是老板的命根子啊!」
  也难怪阿桃要惊叫了,因为站在这儿的每个人,没有一个会相信在这间餐厅里日以继夜、以店为家,付出半生心血经营它的程启承,会说关店就关店。
  硕言挺身而出,怒气冲冲地问:「老板怎么会突然间想结束这间店?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再怎么说都太突然了,我们无法接受!」
  微挑起一眉,澧央没有半点畏缩地回答道:「这确实不是父亲的主意,而是我认为,在衡量过现况之后,最好的处置就是将『山林小馆』脱手卖掉。至于是要整间店转让给别人去经营,抑或是连同房地产的部分一块儿卖掉,这部分尚未决定。」
  低咒了声,硕言上前想再揪住他的衣襟,这回却被语绘给拉扯住,她不断地以眼神恳求哥哥要冷静。
  「X的!你是不是不爽我挂你电话,以及在医院发生的事,所以故意要这么做,对我还以颜色?」
  蹙眉。「医院的事,我也同样感谢你。没有你『低级』的临门一脚,缩短了我与父亲绕远路的时间,我不会这么快地发现自己错在哪里。我可以郑重地、再三地对你说声『谢谢』,林硕言。但,这个和我要卖掉『山林小馆』,完全是两回事。」
  咚地!一拳重重敲在不锈钢料理台面上,硕言完全不信他。
  「一派胡言!不是为了报复,砍我头路,那你干么说要卖?『山林小馆』的生意好得很,老爹不在或多或少是有些影响,可是绝对没有亏本的问题!能赚钱,杀头生意都有人做,你卖掉这头金鸡母对你有啥好处?」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力不从心。』
  硕言「哈?」地一瞪,接着嘲讽地掀起嘴,故意装作不懂地说:「你肾亏呀?电视广告中多的是壮阳药,你不好意思去买,我可以帮你买呀!」
  阿桃噗地笑出来,阿义则用手掩住了窃笑的嘴,而语绘不懂这有何可笑之处,纳闷地歪了歪头。
  澧央剔透如雪的脸皮底下,如朱墨染纸般地渲出薄薄的红晕。他轻咳了下,狠狠地瞠他一眼。
  不过这么做,只是让硕言贼笑得更加得意罢了。
  「在那方面的问题,不劳你操心。」为了重新拾回控制权,他以冷到骨子里的声音道:「以我父亲目前的状况,他根本无法亲自经营这间餐厅,所以把店交给我全权处理。我个人目前在台北有份能发挥所长并且具有挑战价值的事业,我不想为了『山林小馆』就放弃它。在我没学会分身术的状况下,两全不能其美,我只好择我所爱。」
  硕言双手抱胸,口气很冲地说:「换言之,就是你为了自己的事业,要牺牲你老子的事业?」
  「人各有志。」澧央扬起下颚。「对于我没兴趣的事业,我实在没把握自己能经营得好。与其到头来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不如在它还有价值时,早早卖给更有野心与梦想的人,不是吗?各位的后路,我保证会妥善安排,不会让各位有吃亏的感觉。」
  「说得好象很有道理。」硕言改而将双手插在腰上。「但……去他的后路!我不同意你的狗屁说法!『山林小馆』不是老爹一个人的梦想而已,至少还有我的梦想在里头!『山林小馆』像是我和语绘的家一样,我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你随便卖掉它的!」
  澧央眯起眼。他早料到林硕言会是个棘手的家伙,但没料到他竟棘手到这种程度。
  「呃……小央啊……」阿桃迟疑地笑了笑。「我、我也不想看『山林小馆』消失耶!你不能再考虑一下吗?说不定有其它法子,能让你兼顾台北与这边的事业啊!」
  阿义搔搔后脑勺。「我也觉得能够不丢掉饭碗是最好的了,我喜欢老爹,也喜欢大家,能找到相处得这么愉快的伙伴,也不容易啊!」
  每个人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反对意见,澧央认命地了解到今天自己失策了。他不该召集所有人,统一宣布这件事,因为这给了林硕言一个「煽动」的机会——只要有一个人采取了坚决的态度,很快就会感染到其它人身上。转眼间,每个人都站在林硕言那一边。
  「……好吧,我明白大家的意思。这几天我请的假还有剩,我们可以再慢慢的商量。我就不再耽搁大家下班的时间,先回医院去陪父亲了。晚安。」
  轻易地先退让,不代表澧央就放弃卖掉「山林小馆」的想法。想要在一天内说服完所有的人,是他太过天真了。幸好他的假期还有几天,可以各个击破地说服每个人,至于最棘手的那个(林硕言)……就省了!
  在他们兄妹回家的路上,程澧央所讲的话,依然余波荡漾着。
  『哥哥,如果「山林小馆」真被卖掉的话,它还会有重新开幕的一天吗?还是它会永远消失了呢?』语绘垂头丧气地比着。
  「安心吧!」硕言马上说:「明天一早开店前我就去找老爹,我才不相信老爹会答应他这么荒谬的事!他想先斩后奏,门儿都没有!」
  『真的吗?老爹会阻止程大哥卖掉「山林小馆」吗?』
  「一定会的!」斩钉截铁,硕言自信满满地一拍胸口,说:「老爹不像那个冷冰冰的臭小子,听都不听我们的意见就擅作主张。况且,你想想看,世上有谁比老爹更爱『山林小馆』的呢?」
  愁眉苦脸的少女,眉心渐渐松开。『嗯,哥说得有道理!希望老爹会劝程大哥改变心意,让我们可以保住「山林小馆」。我真的不希望看到「山林小馆」被卖掉,我会哭死的!』
  硕言苦笑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
  对他们兄妹而言,「山林小馆」不是一间「餐厅」而已。
  它是当年差点走投无路,被逼得快要跳海的硕言、语绘心中,唯一伸开双臂、无条件接纳他们的可爱天堂。
  硕言十五岁那年,因为一时冲动铸下了大错,被关进少年辅育院,整整两年。刑满释放后,他旋即带着被放置在家中无人闻问、饿得剩皮包骨的语绘,逃离地狱般的家和可恶的讨债者的魔爪。
  两兄妹在各地四处流浪,想找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定下来工作,但谁肯租房子给一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和一个哑巴女孩?或是雇用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瘦弱少年?身上带的钱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用罄。没有任何亲人可依靠,想找工作也处处碰钉子,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