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4-09-11 20:29      字数:5047
  从腰间放散碎的钱袋里数出铜板放到桌上,〃放这了,收好。〃
  〃好勒客官慢走!〃摊主抱着什么东西,从饼子炉后探出个脑袋,冲我笑了笑,招呼了一声,回头添完了柴,这才出来收了铜钱。
  那笑容里,倒有几分真心在。
  因为都是一般的命吗?
  我回了个笑,冲他点点头作别,跟上穆炎。
  就这么一耽搁,他居然已经走出三四十米。==||
  。。。。。。
  〃去年底,东平新得了大小两柯,共计一十三座城池。。。。。。〃
  〃小柯精锐尽折,大柯焚城数座。。。。。。〃
  〃其势如虎。。。。。。〃
  〃数万民众背井离乡,涌入梁内,苟求生机。。。。。。〃
  。。。。。。
  战乱乍起,百姓流离。。。。。。
  〃喂,穆炎,等等我!〃
  天下大事。。。。。。
  关我屁事!
  七
  接下来的行程离开了官道,拐上了山路,渐渐往人烟稀少处去。
  这般到暮色初降时,我实在走不动了。快速步行六个来时辰,折合十一个小时多,对这具身体而言,已是极限。
  小腿灌铅,大腿打颤,穆炎在前面,却还是早上出发时那个步速。亏他重伤未愈,居然能如此轻松!
  两个馒头,和四个馒头,果然是有区别的。
  低头小心着脚下的高低,一边开始郑重考虑要不要求求穆炎,是否有可能达到目的,怎么开口才比较合适有效。。。。。。
  〃。。。。。。〃一头撞到了墙上。
  好硬!
  捂着额头抬眼,正对上穆炎珠石般无情无绪的眸子。
  山风真冷啊。。。。。。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却见他往旁边一指,下一刻一个重物砸到我怀里,他原地伫立,稍稍侧头听了听什么,朝另一边去了。
  呜。。。。。。终于可以歇脚了。
  那重物其实不过一个包裹,里头两件破衣,一斤饼子。只是我一路赶来又累又疲,兼被夏天的日头晒得水盐失衡,有些虚脱了。一接之下,居然扑通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丢脸。
  拖着包裹一步三挪地移到指定地点。
  罢了,反正没人看到。
  穆炎?
  。。。。。。不算。
  穆炎指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平坦的草滩,在几颗松树枫树之间。这块地方几乎都被一种匍匐根的野草占据,它们明显占了优势,灌木和矮竹之类长得稀稀拉拉。
  喘过口气,我才草草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穆炎就回来了。
  居然拎了只灰兔,抱了一大堆柴火。
  。。。。。。
  野外生存能力的确非同凡响。
  火被很麻利地生起来。
  我挪到上风口。
  穆炎递过来一截竹筒。
  的确是渴了,所以我咕嘟咕嘟喝到一半才想到,问他,〃附近有水?〃
  没有答话,指了个方向。
  解开包裹拿了换洗的,我起身朝那边去。
  还没走几步。
  〃咚!〃
  脑袋上被一个东西砸到。
  掉松塔了吗?
  我揉着后脑勺皱眉,抬头往上看看,又低头瞧瞧。
  却见脚边落了个小囊。
  是辟邪丹。
  不由回头,朝穆炎笑笑致谢。
  的确是我心急疏忽了,草长水深,都免不了有长虫之类的毒物。
  沿着他踏过的路径走到溪旁,脱了衣服,搓拧了把摊晾到草木上,洗澡。
  没有皂角之类,好歹水是活水,多冲了会。
  拿衣服擦了头发身子,再漂洗一下晾回去,穿上换洗的。
  撕了根布条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发簪实在不好用。
  下面才是正题。
  解下草鞋。
  刚才下水没有脱,因为脱了就下不了了。
  脚底没有老茧,一路走来磨起的水泡惨不忍睹,早就破了。
  拣了根木头,就近掘了些白茅根,洗干净了,放在口中咀嚼。
  折了根细长硬朗的小灌木,挑开水泡,清洗血水。
  拿白茅穗上的软絮吸干,而后敷上嚼烂的根。
  本来想在城镇里去一趟药店买几味常用药材的,奈何早上到现在像样的村子也没有经过一个。
  鞋子也清洗了。
  坐在水边石上,伸着两只脚丫子晾了一会。
  穿上包裹里的布鞋。
  这布鞋是蓝璃在内院时的,底薄,不耐磨,根本赶不了路,带上不过当拖鞋。
  。。。。。。
  走回去。。。。。。
  *^*||
  早上顺路往东南大概四十公里,多为平路。而后往东走小道约三十五公里,多是翻山。
  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图,得出结论,算上曲折,和山岭的起落,我已经在离邓家院子直线距离五十公里外的地方了。
  不错。
  〃穆炎,我们是去哪?为什么早上不直接往东?〃
  他不语,只是伸出手来。
  〃先来后到,我先问的,你答了再还你。〃
  不过,你要是抢回去,我也没办法。
  他扫了一眼我在地上画的。
  〃这是邓家院子。〃我拿树枝指指开头处一个圆圈,〃这是茶摊。〃点点折弯处的四方形,〃现在我们在这里。〃往末尾一插树枝,拍拍手上的泥。
  他拔过树枝,在上头斜斜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从东北方走向西南,在茶摊东边十公里处和下午的那条线相交。
  〃梁。〃一指东边。
  〃赖。〃一指西边。
  一眼扫过来。
  我乖乖奉还。
  有人带路就是不同,一天之间,我已经跨越边境了。
  此时代家国的观念尚比较重要,邓家在梁有势力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有,也不会为了一个破相的旧男宠费事。
  所以,我安全了,也自由啦。
  穆炎在烤着兔子。
  我无事可做,咬着饼子等大餐。
  一边却已经困得不行,真的是累了。
  忽然听到身后有猫头鹰的叫声。
  回头看去,两个滴溜溜亮的小灯笼瞪着我。
  我抬手朝它小幅度挥挥打了个招呼。
  它拍拍翅膀惊飞。
  被我吓跑了。
  正转回头,眼角撇到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回去。
  刚才那里,树下,灌木脚边,周围隐隐约约降临的黑暗里,可爱无比的绿白色小花簇成冠序,随风微动,朝我打着招呼。
  是三七那,有了它的根谁还怕水泡啊!
  但这会会,打死我也不想走路了。。。。。。
  〃穆炎。〃
  他没反应,只是照顾着火上的烤兔子。但显然是听到了。
  尽力在地上写了大大两个端正漂亮的字。
  〃这是穆,和炎。〃在旁边添了个火字,〃炎字的一半就是火。〃凑过去些,〃我帮你烤一会兔子吧?〃
  穆炎乜了一眼地上的痕迹,警惕地瞟了我一样。
  被看穿了。。。。。。厚着脸皮指指二十来米开外的一丛小草,〃那个是三七。。。。。。你帮我挖一些?〃
  八
  次日,日落。
  这一整天的山路下来,我腿上已经没有了知觉。
  大概上下坡着力较多的关系,膝关节也来凑热闹,一阵阵隐隐作痛。
  洗漱,拔了几株九节茶,把自己扔到火堆旁边。
  嚼烂了昨天的三七根,照例处理了水泡。找了块扁平的石板,拿了块小的,在上面砸啊砸,碾啊碾,捣烂九节茶,敷到膝盖周围。
  不知外用有没有效果,权作安慰吧。
  〃穆炎,要走几天?〃
  若是日子长,还真得好好和他打个商量。强度太大,晚上刚刚收口,次日又磨得惨不忍睹,我可不想脚底溃烂,关节挫伤。
  〃明日下午到。〃
  我长长舒了口气。
  对了,五个字,第二次见他说过这么长的话。
  〃穆炎,我帮你烤山鸡吧?〃
  穆炎看看我,递过来两根长树枝,站起来。
  〃阿。。。。。。这个。。。。。。今天没有三七要挖。。。。。。也没有别的事。。。。。。〃抬头看看他,摸摸鼻子,从包里翻出一小包盐,和路上顺手摘的几样植物,〃那个。。。。。。穆炎那,烤东西吃好歹放些调料吧。。。。。。〃
  昨天那只兔子,作为我莫名其妙醒过来后看到的最大的一块肉,金黄金黄的,样子诱人得很。
  美滋滋恶狠狠一口咬下去,却什么味道都没有。。。。。。
  原来,死士的训练里,并不包括哪怕是最简单的烹饪。
  盐是我怕脱水,原先就备下的。
  穆炎把鸡处理得很漂亮,扭断脖子的手法利落干脆。可以想象他杀人时候也是一样的活计。
  拎着山鸡的脖子,摸摸自己的脖子,赶开这些思绪,往鸡掏空了的腹腔里涂一层盐,塞上野山葱。
  〃你伤好全了没?〃
  他冷冷剔过来。
  〃。。。。。。〃我缩缩颈子,〃这里有几样调味的东西带伤的人吃了不好。〃
  盯了我半晌,极慢地摇了下头。
  〃哦。〃
  八角茴香应该没有问题,反正也不多,两边平分塞了。
  松子当然没事,可惜这季节熟的松塔很少见,否则就美了。
  生姜大概不好吧。
  桂皮呢?
  算了,还是保险些吧。他不是吃惯了没味道的么,应该没差的。
  一股脑把剩下的东西全塞小了些的一只山鸡里,翅肋鸡腿上抹了些盐,我开始烤。
  好香啊。。。。。。
  有史以来,我是说到了此间后,有史以来最美的一餐了。
  可惜。
  对着火边架着的小个山鸡打了个嗝。
  一个鸡腿两个鸡翅,两张饼子下肚,我已经投降了。
  穆炎?
  他进山后就整一个肉食动物,根本没有沾那一斤面食。昨晚那只兔子又肥又大,我不过消耗了一条后腿而已,其余全归他处理。
  也难怪,参照他昨天显露出来的正常食量,柴房里那半个来月,没有宰了我充饥已属万幸了。
  喝了些水,窝到一边,梦周公去也。
  穆炎没有叫我值夜,我也不敢自不量力去问他这事。昨晚歇脚到今早出发,不足四个时辰。这里头还有拾掇和饭食的时间,于我真的已经是极限。
  有些训练可以使人在睡眠中保持警觉,穆炎可以的吧。
  我从不认为,自己会见到他睡着时候的样子。
  九
  山下,东边略偏南处,已经可以看到隐隐约约几间农舍了。草顶泥墙,不知道漏雨不。
  看着容易,走到那里大概还要两个来时辰。
  所以穆炎和我照例歇下来,午膳。
  想到吃的,我略略有些疑惑。
  昨晚我的那只山鸡没有吃完吧?
  为什么今天早上不见了呢?
  当时起来,穆炎照旧已经料理了食物,我匆匆洗漱,而后塞了些东西就跟着他赶路,没有顾得上细想。
  早上的确只有一只新烤的兔子。
  莫非这家伙的胃口又变好了?
  打开包裹,却看到一条腿的山鸡躺在里头。
  在这里啊。
  撕下些肉裹在饼子里啃,其余的当然又归他。
  那山村看起来几十户人家,不知。。。。。。
  嗅嗅。
  鸡肉里没有桂香生姜的香,山楂刺梨的酸味。
  只是些微松子和八角的清香。
  。。。。。。
  原来如此,我说烤熟了的山鸡为什么还会长个呢。
  心里暗笑,面上憋得实在艰难。
  偷觑觑穆炎。
  他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周围的空气却骤然降了几度温。
  〃我。。。。。。我去解手。〃
  穆炎不该在这种时候来这招。手里硬硬的饼子忍不住被我捏得变形,不得不匆匆找了个借口溜到一边。
  然后蹲在十几米开外树后大丛的矮灌木下,捂紧嘴,无声闷笑。
  实,实在是,太,太过。。。。。。
  咳,咳咳。。。。。。
  张家坡的村长,三十左右,只是我在此间估人岁数还不准,可能出入不小。络腮胡子,架着杆烟,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主子家没落,我们这些旧仆旧人没什么用的都给遣散了。外头战乱流离,我无依无靠,无家无老小,原先的城镇里生计不好讨,机缘巧合认识了这位。。。。。。壮士,才投奔过来的。〃我瞟了眼门口穆炎,他还是一顶黑纱斗笠压得低低,这不是在说本人身份不善么。。。。。。
  〃壮士谁家事主?〃村长忽然冒出一句。
  。。。。。。完蛋了。
  〃镀城梁家。〃
  呃?
  他回答了?
  声音压得变形,和路上偶尔吐的几个字不同。
  〃后坡倒也有几家小子争气,与壮士共主。〃
  我低头思量,试着弄懂他们这话的意思。能对着穆炎这副打扮说得如此随和甚至带了几分尊敬的,莫非死士的是种很光荣的职业?还是因为梁家实在不小?
  后坡,应该是村里的划分,前村后村,前坡后坡。
  小子争气。。。。。。梁国境内,姓梁又有死士的大户人家,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明知道自己有家有乡的不会和穆炎一样,家仆轿夫之类了。
  共主,是说别妄想糊弄人么,或者。。。。。。你尽管把这个人放这里我们会替你好好监视?
  怎么监视?关牛栏里?
  奶奶的。
  真要这样,我还不如光明正大到城镇里混口饭吃。货物流通虽还不发达,生意总是有的。管帐的要信得过的,大概不成。酒楼掌勺的,我能胜任。茶楼沏茶的,我也没问题。这年头茶楼是真正喝茶的地方,只要手上漂亮,破相并无大碍,大不了遮个脸。或者点心铺子的师傅?再退一步说,替人代写写家信就差不多能养活自己了。
  穷途末路了,还可以考虑剽窃前人的诗文卖点银子,多少总记得几句。
  至于谋士之类的职业,绝不考虑。
  可是。。。。。。
  小隐隐比中隐隐安逸得多。
  我考虑来考虑去,左右摇摆,村长自顾自抽着烟,屋子里只有他咂烟管的吧嗒吧嗒声。
  〃他识字。〃一片寂静中,穆炎冷不丁冒出一句。
  〃哦?〃村长猛然凑过来三十公分。
  心脏一缩,我一口气噎不上来,差点没厥过去。
  他他他,会自己开口说话?
  以为我被他吓到,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村长在桌沿上磕了磕,敲出一小堆烟灰,起身朝外头扯了嗓子喊,〃小六家的,收拾间屋子出来,咱坡上有扶得起笔杆子的啦!〃
  十
  张家坡姓张的占大多,余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