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4-09-08 23:53      字数:4898
  一番不再客气的话让包厢里又是一阵静默,大家纷纷看向席锐,席锐则眼观鼻鼻观心,末了才轻轻道:
  “家父对我做这件事没有异议。”
  “令尊对你太放纵。”
  席锐不置可否,似乎不想在自己的家事上多谈,只是用礼貌却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说:
  “我自己的业绩自己会掌握,谢谢聂伯伯关心。”
  这时又插进来一道女声:“锐哥哥从小就是这样,占有欲强,自己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城堡不让人家动,碰一下就不高兴。”
  黎君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场面,说它公私不分也不为过,索性当一场闹剧看。
  只听那聂总又道:“你想硬来的话,是没有胜算的。”声音冷冷的已经带了萧杀之气。
  黎君当即微笑接话:“请相信至少我们比贵公司有诚意,由总裁亲自到场,还被拉着叙了好一会儿旧,鄙公司虽小,高层人员的时间也是宝贵的,若是谈判不成,我们大可和贵公司井水不犯河水,您又何必缠住一个才开业不久的小公司不放呢。”
  黎君的声音虽不大,态度却同样强硬,连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的姿势都和身边的人如出一辙,脸上虽带着微笑,眼神却幽深坚定,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反驳。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服务员一定是受了吩咐一概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打扰,时续时断的沉默让包厢里的空气有了压抑感,直至聂总再次开口,声音里有强压的怒气:
  “这位先生,席家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你开口。”
  黎君随即答:“我是席家的项目负责人,签约三月,自有发言权。”
  “三月以后你不过是个外人,没必要如此卖命。”
  “可事实是现下三月未过,我自会尽心尽责,否则鄙公司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成功。”
  黎君依旧淡淡笑着,连声音也没有提高几分,席锐的嘴角则抽了一下,像是在忍着一个笑,而两人都看见那中年人握着茶杯的手指在不自觉地用力。
  “席锐,”那聂总终于起身,秘书马上递上外套,“看在你很小时候叫过我一声聂伯伯,我给你一个忠告,——好自为之。”
  席锐微微欠身:“敬谢不敏。”
  那班人终于拂袖而去,临走前聂佩佩刻意多看两人几眼,却没有得到答应,只好悻悻然离开。
  两人望着一桌残羹,片刻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好一个忠告!”
  “许久没有这么畅快地与长辈顶嘴了。”
  黎君笑拍对方的背:“不愧是常青藤法律系高材生,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席锐斜眼看他,也笑:“不愧是伦敦大学历史系高材生,言辞锋利不留情面。”
  “是是是,该我扮黑脸,谁叫我是外人。”
  席锐默而不语,过一会儿轻轻说:“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黎君正挑了一块老豆腐慢慢嚼,闻言不禁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有这个意思?这句话一不是出自你的口,二却也是事实,有什么好误解的。”
  “喂喂,你能不能不要抓一句话就拿来用论证法刷一遍?”
  黎君笑而不答,将那块滋味实在不怎么样的老豆腐咽下肚,才轻轻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席锐马上接口,一挑眉,“不用露出那种眼神,我还是有点基础的。”
  “那聂总虽不成气候,背后的人却也不可小觑,他们恐怕会纠缠不休。”
  席锐嗯一声,似是有烦恼的神色,又摇摇头将其驱赶走:“不管它,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明日大英帝国的太阳是否升起。”
  两人轻轻碰杯,一直将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才起身离开。
  刚走出饭店门口,便看见维维安慌张地从远处跑来,黎君朝她招手:
  “这会儿才来,若真有事,我们早已羊入虎口……”发觉对方神色不对,急忙问:“怎么了?”
  维维安跑得差点岔气,一把抓住黎君的手臂,也不顾是否有他人在旁,一连声道:
  “学长,你快点回去吧,伯父他出事了!”
  第 10 章
  黎君的身体一僵,脸上突地血色尽失,一时半刻竟然说不出话来,那小姑娘也急,眼泪忍着就差没有掉下来,语无伦次地只是说着“快点快点”,倒是席锐最冷静,一把将两人拉进车内,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
  “不要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在哪里?”
  维维安报了一个地址,是伦敦西北富人区的一家医院,席锐沉声道:
  “黎,冷静下来,替我指路。”
  黎君坐在后座揽着维维安的肩,此刻长吐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稳:
  “车上有GPS系统,邮政编码是——”
  他报了几个数字和字母,席锐快速输入,点了几下,踩下油门。
  “注意安全,”黎君在后面轻轻说,“美国和英国的路况不同。”
  席锐轻叹一声:“何止是不同,连路的本身都是反方向的……时速限制是不是30码?”
  黎君不语,从后视镜里看去,那一贯平和的眉眼里带着几分焦虑。
  席锐深吸一口气:“好,记住告诉我什么地方有测速照相点。”
  轿车的性能良好,席锐将油门一踩到底,便轻松地如脱缰之马般冲了出去。
  黎君轻声问维维安:“怎么回事,何时接到的消息?”
  那小女孩用手捂着脸,不停深呼吸,勉强可以说话:
  “我们正在中国城另一家饭店吃饭,伯母突然打电话到我处,说伯父被送进急救室,欧文他们已经赶了过去,但,学长,她受到明显精神冲击,我怕……怕……”
  维维安时常去黎君家玩,和那两个老人关系处的很好,此刻不禁怕得手脚冰凉。黎君轻声安慰:“不会的,她见过所有大风大浪。”
  “不,学长,伯母说这……这并非意外,是人为。”
  维维安抬头看着他,黑亮的瞳眸里还有未干的泪光一闪一闪,一时间有寒意爬上黎君的背脊,人为?
  正专心驾驶的席锐也忍不住开口:“怎么回事,需不需要报警?”
  “西北区向来治安很好,怎么会出这种事?”
  维维安摇头:“伯母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只说是伯父和别人起了冲突,然后就……”
  席锐从镜里看见黎君的手悄悄握成一个拳头,骨节都差点发白,心下不忍,几乎将车开到安全岛上去。反倒是黎君安慰他:
  “我没事,你小心。”
  轿车以风驰电掣般速度冲入医院地下停车场,席锐冷静地指挥:
  “维维安,你带你学长上去,我去办手续。”
  黎君点点头没有多说话,伸手拍一下他的肩,眼神里带着三分感激。席锐则回以鼓励的微笑,看着他和小姑娘一起消失在电梯里,才将车停稳,去了接待处,问值班护士:
  “请问可有一个黎姓中国老人被送进来,在何处?”
  那值班护士却摇摇头:“没有中国人被送进来过。”
  席锐不禁一怔,不甘心地追问:“他儿子刚接到消息,说是父亲被送进急救室。”
  值班护士翻了翻记录,道:“半小时前是有一个老人被送进急救室,不过是个英国人,LUCAS KING,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位?”
  席锐正发愣,走廊那头有人冲他喊:“喂,你,美国人!”
  转头一看,是那个彻头彻尾英国至上主义的欧文,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大家都在急救室外面等,你在干什么,和漂亮护士搭讪?”
  席锐哭笑不得,然事态紧迫,便乖乖闭上嘴跟着他走。
  英国的急救室和中国的不同,急救过程中家属可以陪同进去,和医生一起不断地轻言喃语着鼓励患者激起求生的欲望,旁边的机器嘀嘀地响,显示屏挂在半空中,象征生命的数字和线条不断跳动,一张帘子隔开一个小小的空间。由于里面太挤,席锐便站在了门外,隔着一层玻璃看里面的情况:黎君和一个金发女人并排站在一起,不时亲吻那女人的额角,神色里虽有不安却也坚韧,维维安退在一旁,双手握拳,紧张地看着医生的操作。
  旁边塞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纸杯,席锐转头,欧文正将眼睛看着别处:“可能需要熬整夜,若是你支撑不住了,我们没空管你的事。”
  席锐知道这是那人别扭性格使成,也不计较,接过咖啡,微笑:“谢谢。”举到唇边想喝,又想起黎君说过咖啡因和酒精不能混合的话,便只是握在手里取暖。
  半晌,突然想起问身边的人:“詹姆斯的父母不是中国人么?”
  欧文看了他一眼,啜一口咖啡:“他没有告诉过你?”
  席锐强压下心头的不快,道:“没有。”
  欧文再看他一眼,说:“那么你该等他自己告诉你。”
  天杀的傲慢的英国人!
  席锐深吸一口气,接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欧文答:“这些问题现在问来也于事无补,等当事人情绪稳定了再说不是更好。”
  席锐差点想一拳砸到那张看来不关己事的脸上,欧文转过头来看他,似乎对他心里的不满了如指掌:“我知道你想帮忙,但是请相信我,这不是好莱坞大片,没必要咄咄指责任何人,也没必要情绪激动让那些伤心的人更加伤心,目前我们所做的只能等。”
  席锐不语,定定地看着里面那个男人的背影,像是试图要看出些什么来,最终把脸埋在手里。
  又过了许久,帘子终于拉开,玻璃门随即滑到两边,黎君手提着盐水跟在推床后面,一手依旧拉着那中年女人,经过席锐身边时向他摇了摇头微笑示意没问题,便进了手术用电梯。
  席锐觉得自己多余,简直束手无策:“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要不要垫钱?”
  欧文闻言无情地嗤笑:“老兄,这里是英国,NHS你听说过没有?全民健康服务,免费。”
  席锐颓然。
  欧文打量他一会儿,拍拍他的肩:“美国人的这份心是热的,我知道,你是为了詹姆斯好。”
  席锐似是没有力气,只是侧头笑笑,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极轻,似乎腼腆的声音:“对不起打扰一下,理查德,詹姆斯去了哪里?”
  席锐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个面熟的男子,金发褐眸,不禁啊了一声:“你是……”
  马克摇摇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眼神格外地坚定:“刚才有两个人,说是私家侦探,要找詹姆斯谈话。”
  私家侦探?席锐又是一愣,当晚的事情似乎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各种突发的变故让他几乎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三个人正面面相觑,有两个男子已经从转角处踱过来,一个身着白色长风衣,面有冷色,另一个身着黑色长风衣,面带微笑,这奇怪组合不禁让席锐想起四个字:黑白无常。
  正觉得匪夷所思,那黑衣人开了口,说的是中文:“这位就是黎君黎先生?”
  席锐啊一声,答:“不,我是他朋友。”
  只见两人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后那白衣男子冷冷道:“黎君在哪里?”
  席锐微皱眉,干脆搬出欧文那套理论:“他的父亲刚从急救室出来,我想现在不是最好的时间。”
  只听那黑衣人道:“恰好相反,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
  黎君站在病床旁,面带忧郁地望着老人安静祥和的睡脸,往事在脑海里不停翻滚,几乎让他发疯,甚至连身后有人叫他都没有反应。
  席锐跨前一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稳住对方身体不可察觉的轻颤,低声道:“黎,有人找你,说是为了你父亲的事。”
  黎君回过头,眼眶有些红,席锐便没有移开他的手,随他一直走到病房外。
  那两人一一介绍自己:
  “秦和。”黑衣男子。
  “颜声。”白衣男子。
  黎君点头作为回应,坐在长椅上,抬头看他们:“我母亲暂时不能见外人,她只说父亲是与人起了冲突而气急昏倒,两位有什么见解?”
  那黑衣男子将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有为难之色:“说来话长。”
  黎君不置可否地歪歪头,意思是:请讲。
  对方便说道:“作为私家侦探,最近我们接到一个委托,是要调查一位聂姓总裁——”
  话才说到这里,黎君便抬起头来,席锐也‘啊’了一声,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重复一遍:“聂姓总裁?”
  黑衣男子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反应,顿了一顿才说:“是,委托人叫聂长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