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凉 更新:2024-09-08 23:51 字数:4765
没想到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正看到戚少商蹬着自行车赶回来。我的心里不禁升起一丝疑惑,他大概九点钟就离开报馆了,居然这么晚才回家?
“我一个朋友有事,我去看看他。”还没等我询问,他就首先开口向我解释,然后又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下班早嘛!”我没有再追问什么,但心里仍是疑惑,我知道戚少商在上海人面很广,各条道上的人他都有接触,在我们一起办报之前,我和他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我没有注意过他平时都接触什么人做什么事,而如今相处的多了,我便发觉他……怎么说呢……就是有点不对劲。
比如他即使不加夜班第二天都经常眼睛红红好像没睡好,比如他一有空闲就钻进电讯室和老七窃窃私语不知道在搞什么,比如有一次他说要去汉口路采访可后来我却明明看到他神神秘秘的钻进四川路的一条小巷,比如他究竟是如何与共党的报纸和通讯社取得联络的……
我始终都觉得他身上有许多事是我不了解的,而他,似乎也没打算让我了解。
我隐约觉得,他既然说爱我,但却从来不肯给我一句半句承诺,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十五)
我们开门进屋,这似乎是办报以来我们第一次一起回家。
“惜朝,你要不要放几天假?”走进客厅,戚少商摸索着打开壁灯,“结婚有很多事要忙的……”
房间立刻笼罩在一层暖暖的黄|色光晕里,他回头看着我,眼神依旧明亮,却看得我没来由的一阵心痛,“报馆那么多事,你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他笑了笑,拉我在红木沙发上坐下,“没关系,我可以找红袍他们帮我。”
“那……”我想了想说道,“我白天放假,晚上回报馆帮忙,怎么样?”
“也好!”戚少商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落寞。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干脆什么也不多说,“那个……我回房去了。”
我站起来要走,却被他拉住,“惜朝,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难得今天下班早,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可是现在不早了,已经午夜了……但是看到他诚恳又落寞的样子我却不忍拒绝,“好,上次那种酒还有吗?”我竟然很怀念那种烈酒的味道。
他弯了弯嘴角,转身进房去拿酒。
还是那样古色古香的褐色小酒坛,两只小巧精致的青瓷杯,浓烈扑鼻的酒香。
第一口喝下来仍旧呛的我差点涕泪直流,但那种浓郁的酒香和猛烈的冲劲却让我欲罢不能,越喝越上瘾。
我们好半天都是闷闷的灌酒,直喝到戚少商的脸都开始变色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惜朝,你们打算举行怎样的婚礼?中式还是西式的?”
“晚晴说她喜欢西式的婚礼,她一直跟着红十字会工作,思想都洋化了,我随她。”我和戚少商都是那种一喝酒就变得话很多的人。
“那我做你的伴郎怎么样?”他呵呵笑道。
“好啊!”我已经有些醉了,“但是千万不要把你的明星女朋友带来当伴娘,我不想有人抢我老婆的风头!”
“哈哈——”他笑了起来,又灌了一杯酒,“其实呢,讨老婆还是找像晚晴这样温柔贤惠的比较好,像红泪……太强了……”
“巾帼不让须眉,不好吗?”我反问,没想到我们竟能这么平静的谈起娶老婆的问题。
“嗯……”他皱皱眉想了一下,“当然好,我都没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药行打理的井井有条,她的同行都不得不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这样……至少可以让我放心……”他的神情流露出一丝对这个女人的欣赏,以及歉疚。
“放心?你以为息红泪是个女强人你就可以对她撒手不管了吗?”我指着他,义正词严,“戚少商,你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负责任?你说怎样才叫负责任?”他突然靠过来,双眼有些迷离的近距离的看着我,“明明都不爱了,还要勉强去负责任都意义吗?”
我别开头避开他的视线,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他的问题,断然回避。
“而且,我不是不想负责任……”他仍旧偏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的脸,似乎在向我解释,“而是……有些事我也身不由己……”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戚少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地下党?”
他按住我的手笑道,“你好像是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到底是不是?”我手上又加了几分力,目光炯炯的逼视他。
“我都说过不是了!”他面不改色的答道。
“你没骗我?”我仍旧有些怀疑。
“我不会骗你!”他的样子很是诚恳。
我还是阴着脸,狠狠的威胁般的压抑着声音一字一顿,“如果让我知道你骗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却笑了,涎着脸凑上来,“那以后需不需要我向你汇报行踪啊老婆?”
“不要再乱说话!”我一把推开他,“我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他仍旧在笑,却笑得异常苦涩,“惜朝——”他仍下酒杯,忽然转过身来捏着我的肩膀,眉头深锁,眼里是让人心痛的黯然神伤,他大声的说,“你以为我真的不想……不想和你在一起吗?你以为我是那种糊涂到不想为自己的感情负责任的人吗?惜朝,我和你,从一开始志同道合的朋友到心有灵犀的知己,到最后,让我爱到不能自拔……是禁忌的也好,是不应该的也好,我都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可是你——你却不肯,你一直在回避!我知道你有顾虑,所以我不勉强你,你要结婚,我也祝福你,但我真的不想让你离开我!惜朝——”说着他用力将我按进他的怀里,声音微微的颤,“惜朝,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什么都可以放得下……”
“少商……”我又何尝不知他对我的心,又何尝不想放下一切和他相守一生一世,但是,誓言说来容易,谁又真的能放下一切不顾一切呢?“少商,你醉了……”我的心反复挣扎,紧紧的揪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我是醉了……”他的唇贴着我的耳畔轻轻的吻,喃喃低语,“自从遇到你,我的心就醉在你的江南烟雨诗情画意里了……惜朝,你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其实我早就说过“我愿意”了,只是你没有听到……我只能抱着他,贴着他的脸庞感觉他的轻吻,却说不出话来。
他的吻辗转着来到唇边,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再多的烈酒也没有他唇齿间的味道更令我沉醉。
想来我们竟是很久没有这样亲昵过了,浓浓的想念瞬间将理智焚烧的灰飞烟灭,我们只有紧紧拥着彼此,唇舌交缠着感受彼此埋在心底的浓烈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热烈的吻让我快要窒息,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我,嘴角带出一丝粘连的暧昧的银线,让我的脸更加滚烫得燃起烟霞烈火。
他痴痴的看着我,眼中的深情似要将我融化,“惜朝,你回答我啊!”
我看着他,醉眼迷离,微微的勾起嘴角,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眼眸一亮,笑得云开月明,一低头,火热的唇又贴了上来。
我闭上眼睛,把自己交给他去主宰,黑暗中我的心跟着他一起沉进茫茫深渊,明知是万劫不复,却义无反顾的不想回头。
接着发生了什么我毫无印象,因为喝的太醉,最后竟是醉倒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
当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早就不知今夕何夕,只发觉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一夜又过去了。
然后我是被吓醒的,我赫然发现我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还……什么都没穿……
我动了动身子,除了有点宿醉的头痛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感觉,掀开被子看看,身上干干净净的似乎也没什么痕迹……这么说,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
我歪头看了看身边那个睡得天塌不惊的家伙,他像是这么……这么正直的人吗?
“嗯……不要掀被子,冷……”那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皮都不抬的咕哝着,伸手去扯被子,“别看了,我什么都没做……”
眼睛都没睁开居然都知道我在看……
“我怕你穿着衣服睡得不舒服,所以帮你脱了……”他仍旧闭着眼睛,狼爪扒到我的腰上揩油,“你不介意吧?”
我看了看自己连底裤都不见了的光溜溜的身体,靠!需要脱得这么彻底吗?!
腰上有点痒,我一把拍开他的狼爪,他才抬起眼皮看着我满脸怀疑的样子,再次强调,“我不会趁人之危的,昨天你醉了,睡得像头小猪似的,我哪里还有什么兴致?”
我飞起一记顾氏无影脚把他踹下了床。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晚晴很忙很忙,我才知道结婚原来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而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星期,真的是非常仓促,便只有一切从简,我无所谓,只是确实委屈了晚晴,但为了帮晚晴避过被家人逼婚的危机,我们只有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 =llllll)而以后,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让晚晴过上好日子。
晚上我就回报馆帮戚少商的忙,一进报馆,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又看,才发现原来报馆多了几个新面孔。
戚少商告诉我这几天报馆招聘了新员工,因为我一直很忙,所以就没跟我商量。“你不介意吧?”他小心的问,生怕我生气。
我其实无所谓,“你是大当家,当然有这个权力,不必和我商量,何况我们的确需要人手。”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笃笃的响了几下,我打开门,是个陌生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我突然想起我的老班长“添稀粥”当年对我的评价,“身子瘦的像豆芽,脸蛋嫩的像豆腐,头发像打了卷的豆苗”……
那个“粥”班长根本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实际上这是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留着一头漂亮长卷发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得体的素色旗袍,有些瘦弱,但一双眼睛非常有神,给人一种犀利爽快的感觉。
“这是我们新来的编辑。”戚少商向我介绍道。
什么??女孩子?!我绝对不是歧视女性,但我们的工作性质,忙碌繁重还常常加夜班,一个女孩子吃得消吗?她能帮我们分担多少工作?
我不由的瞪了戚少商一眼,难道是这个色鬼看见美人就三魂丢了七魄,什么都不顾了?!
戚少商却当没看见一样指着我对那女孩说,“这是我们《明报》的另一位当家,顾惜朝,他曾经是《申报》最年轻的名记者!”
女孩的眼睛在我的脸上溜了一圈,然后礼貌的伸出手,“你好,我叫顾曼妮!请多指教!”
这么巧?又是我本家?
“你好!”我也礼貌的和她握握手,接着大家随便寒暄了几句,顾曼妮取走几份稿件离开了,我才大声质问戚少商,“你怎么找了个女孩子来?”
戚少商盯着我明显不善的脸色,“谁说女孩不能做我们这行?你看红袍做的不是很好吗?”他凑近在我耳边低语,“你吃什么干醋啊老婆?”
“你闭嘴!”我没好气的推开他。
“曼妮条件不错的,是国立中央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哦!”
曼妮?刚认识就叫得这么亲热了?中央大学就很了不起嘛!“工作还是要看实际能力的。”
“她在南京、武汉的报纸都做过记者和文字编辑,有近一年的工作经验,整个人看起来也挺爽利,应该还蛮能干的吧。”
“看起来?你就不怕你看走眼?”
“其实呢,我选中她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看着我,“她给我的感觉,跟你有点像……”
这算什么理由!不过人都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有看看她的表现再作定论。
转眼到了星期三,离我们的婚期只有两天,我和晚晴约好去试礼服,但在店门口等了她很久都不见人,我隐约觉得似乎出了什么事,于是赶到红会医院找她的同事询问。
一个和晚晴同住在医院宿舍的小护士告诉我,晚晴昨晚回家去了,然后一直没见她回来。
我马不停蹄的赶去傅公馆找人,我猜一定是傅宗书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于是把晚晴关在了家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傅宗书看着我,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
“晚晴在哪?我要带她走!”我径直往屋子里闯。
黄金麟趾高气扬的伸手拦住我,“顾惜朝,你休想在傅家撒野!”
“你也知道这是傅家?”我冷眼相加,“那你这个姓黄的在这里狐假虎威的干什么!你说我是吃软饭,难道你就不是?”
“你——”黄金麟气得一对小眼睛快瞪了出来。
我扭头看傅宗书,“傅先生,你好歹也是政府高官,若是不想被所有人都知道你封建顽固干涉子女婚姻自由还做出软禁女儿这种事,你最好马上放了晚晴,否则我可以让你一天之内在上海名誉扫地!”
“好大的口气!”老狐狸倒是气定神闲,“我知道你们新闻界很厉害,但是我也告诉你,你若是敢在报纸乱写一个字,我就封了你们的报馆!”
“哼!”我不以为然的冷笑,“你以为你们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