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更新:2024-09-08 23:51      字数:4772
  所有人都失望的“哦”了一声,觉得这么惊险的故事我竟然只是轻描淡写的讲了一头一尾,一点细节都没有,实在很难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理,但是,那中间的过程,是我和他的秘密,又怎能随随便便对人讲?
  那个同学又接着问,“你在最危险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怎么讲课变成我被采访了?这些学生倒不愧是学新闻的。但我并不介意,只是答案还是只有一半,“我想的是我与一个朋友的约定。”
  “什么约定?”好多人异口同声。
  我笑而不语,同学们不禁又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时后排一个女生突然喊道,“你说的朋友是不是女孩子啊?你是不是和她约定要平安回去见她,然后你们……”
  女孩子的想象力就是丰富,我好笑的摇摇头,“当然不是……”
  “啊?”更多女生失望的嚷嚷,“真可惜,不然这该是多么浪漫凄美的故事啊!”
  “谁说只有一男一女的故事才凄美?”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么大间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完了!我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所有的人大眼瞪小眼,我都不敢扭头去看坐在第一排侧面的戚老师是什么表情,教出我这么离经叛道的学生~~~
  对了,貌似害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也是他教出来的……
  我赶紧脑筋千回百转的想着该怎么为自己解释开脱,这时却听到最后排传来一个声音,“顾老师的思想蛮新派的嘛!不过讲得很有道理哦!”
  我的大脑“嗡”一下,他居然在这!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赶紧抬起头向后看,果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招摇的酒窝,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的心猛地一阵悸动,脸上不由的发热,居然让他听到我说那样的话!
  看到几乎所有同学都转过头去看他,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比我更“新派”的家伙不会即兴发表个什么宣言来抒发他的新观点新思维吧?千万不要啊!否则我只有找个地缝钻了……
  我收起因思念澎湃而不由自主泛起的淡淡笑意,阴着一张脸拼命向他使眼色,他却熟视无睹一般根本不理,继续他的发言,“凄美的故事不一定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不是吧~~~我几乎要开口阻止他了,却听他说道,“朋友、兄弟、姐妹、亲人之间,很多故事都能同爱情一样感动人心……”
  呼——我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就拿朋友来说,古有伯牙子期,知音死而琴断,还有……可惜这堂课不是历史也不是文学艺术,所以我就不跑题了,”他笑着把目光投向我,“我只想问下顾老师,你所说的那位朋友,于你,一定很重要吧?”
  教室里一百多号人头刷的一下子转过来看我,我一怔,却看到远处的他眼底含笑,满含期许的看着我,我的心里一动,竟是不自觉的点点头,但还未等他笑意扩大,我马上补充,“但如果我是子期,我不会愿意看到我的知音在我离开后再不抚琴,须知知音固然难得,但天大地大,天空海阔,又何必为了一人之离去就把什么都放弃,大丈夫应志在家国天下,人生的乐趣、理想、希望又何必只系在一个人身上……”
  他一直微笑着听我说,我知道他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淡他却轻笑一声,一百多号人头又刷的转向后面,他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纵使天大地大,天空海阔,若没有知音之人与己共赋高山流水,同看闲庭日落,那样的人生岂不寂寞?家国天下,我也愿意与志同道合之人寻理想赴国难……换作是你,你不愿意吗?”
  一百多号人头又刷的转过来看我,我说你们脖子不累吗?
  为什么他要这样坚持呢?分开两个月,他,哪怕有一点点动摇,我就可以努力说服自己,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不要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这样坚持呢?我该怎么办?
  我们隔着远远的距离,我仍然能够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仿佛要把我融化一般。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里充满着悸动和希冀,既喜悦又无措……我咬咬嘴唇,蚊子哼似的挤出三个字,“我…愿…意…”但我肯定,这三个字只有我自己听的到。
  但我还是看到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我赶忙低下头收拾书本,台下一百多号人看着我满脸的烟霞烈火,呆了……
  我还是没去敢看戚老师是什么表情……
  气氛诡异的很,幸好戚老师及时的说了一句“下课”,我总算解脱了,赶紧夹起书本准备走人,却被一群男女学生呼拉一下围住,继续问我一系列他们所好奇的问题。
  我被缠得不得脱身,又不能对这些“求知欲”甚强的学生发火,正无奈的时候,我看到他走过来,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他一边嘴里念着“借光”一边挤进来,顿时不少女生向他投去颇为花痴的目光,很不爽~~~
  他挤到我身边,对众人露出他的酒窝,“借你们顾老师用一下!”然后趁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抓住我的手拉着我跑出了教室。
  他拉着我一直不停的跑,穿过武昌的大街小巷,我任由他拉着,就像从前的每一次,我们携手穿过人潮汹涌……
  我们一直跑到江边码头才停下来,然后站在原地叉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久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然后我们看着对方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大笑起来,就好像那次在他家门口时一样。
  突然好像回到从前,我们初识不久的时候。
  “你是不是住在汉口?我送你过江。”他说。
  “可是戚老师……”我们就这么跑出来了……
  “放心啦,我跟他说了,”他忽然很严肃的看着我,“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去你的住处好不好?”
  “什么重要的事?”我疑惑。
  “回去再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跑去买船票了,真是个自说自话的家伙!
  我们坐轮渡过江然后搭电车回到我的住处,我万分怀疑我这样做是不是引狼入室?
  报馆给我们租住的房间很小,全部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副桌椅,还有衣柜和杂物柜,我对戚少商说“随便坐”的时候才注意到我屋里只有一张椅子,而那张椅子有个钉子松了,坐上去摇摇晃晃的,所以这些天我都是把桌子搬到床边,把床铺当椅子使。
  “你让我坐哪?”戚少商特无辜的看着我。
  这个……似乎只有床上可以坐了……
  戚少商倒是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去,我赶紧把他拉起来,“先把大衣脱了!”在外面跑了一圈,这得沾了多少土啊!
  他一边脱一边埋怨,“大男人怎么这么洁癖?要不要把裤子也脱了?”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笑得狐狸似的把脸凑过来,“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我白他一眼,“我还有篇稿子要写,有什么事等我工作完了再说,你自便!”说完,我又怕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在我写稿的时候骚扰我,我从桌上随手拿了一本书递给他,“要不你先看会儿书?”
  他接过书来瞟了一眼,扁了扁嘴,“看过了!”
  “再看一遍!!”我瞪他,他马上老实了。
  我埋头写稿,他,果然翻了几下书就坐不住了,开始在我的屋里乱转,然后蹲在那张坏掉的椅子旁边,左看右看研究了半天,接着一声不吭的开门出去!
  我不禁疑惑,过了好一会儿,他竟然拎了一把锤头几个钉子回来,然后开始“叮叮咣咣”一阵乱忙。
  “你在干什么?”吵死了!
  “当然是帮你修椅子了!”他答得理所当然,接着埋头砸钉子,看那架势,还真挺像模像样的。
  我集中精神努力忽略他制造出的噪音,埋头写了二百字之后,那人捶着后腰站起来,用手按了按椅背,“大功告成了!哈哈!”
  这么快?我走过去看了看,前后左右按了按,果然变稳当了!我不禁笑道,“要是你以后再失业,可以考虑改行做木匠!”
  “那怎么行?”他马上否决。
  “你歧视劳动人民!”我给他扣帽子。
  “当然不是!”他笑笑,“我是怕,我变成木匠就配不上你这个知识分子了!”
  我脸一红,转身回去继续写稿,不理他。
  他也识趣的不打搅我工作,拿起书来看,十分钟后,稿子完成,我站起来对他说,“我现在过总编那里交稿,你等我一下。”
  他点点头,我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我一推开门,正看到他把那本书放下,随手拿起桌上的剪报本就要翻开,我一惊,赶忙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夺过来藏在背后,“这个不能看!”
  他疑惑的瞪大眼睛,“不就是剪报吗?有什么不能看的?又不是日记!”
  “不能就是不能!没理由!”我不讲理的说道,脸上有点热。
  可他却不肯善罢甘休,“不给看就是有秘密了?你激起我的好奇心了!”
  他眼神暗了暗,大步迈到我跟前,两只手利落的毫不客气的招呼到我身上——最怕痒的地方。
  惨了,我差点忘了,我的弱点他是知道的……
  “哈……不要……快放手……啊哈……”我受不了的伸手去挡他肆无忌惮的爪子,他却趁机抢走了我的剪报本。
  他放开我,从后往前翻着那个厚厚的贴满报纸文章的本子,脸上的酒窝越来越深,而一旁的我,脸越来越热。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笑意浓浓,我却转过身去不看他,赌气的说了句,“我只是觉得你的文章写得好而已!”
  然后我听到本子被轻轻放回桌子上的声音,接着我的腰上一麻,竟是他从背后伸过手来揽住我的腰,我的身子不由的一颤。
  他贴着我的后背,脸挨着我的脖颈磨蹭,温热的鼻息扑到我耳边,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他的唇蹭上我的耳廓,低声沉吟,“很想我吗?惜朝?”说着,炽热的吻已经落到我的脸颊上……
  我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思念如潮瞬间将我没顶,分别的日子,我对他的念想随时随地无处不在,想忘掉,根本就是徒劳。
  落在脸颊的吻细密而温柔,让我想到那个晚上黑暗中我们曾经那样……热烈的吻过,那种让我沦陷其中却不想自拔的感觉,我久久不能忘却,每每想起他,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想起那天的吻,禁不住耳热心跳。
  我不得不承认,我爱极了被他亲吻的感觉,然而那分明是禁忌的,是不应该发生的,而且让我产生了背叛的感觉,背叛了那个对我情深意重的女人……
  愧疚感油然而生,所以当他转到我面前,寻着我的嘴唇要吻上来的时候,我咬咬牙一把推开他……
  “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跟我谈吗?”我的呼吸一时好难平复,我垂下眼皮不看他。
  他走过来,按着我的肩膀逼我抬起头,双眼深深的看着我,“惜朝,跟我回上海。”
  (十三)
  “惜朝,跟我回上海!”
  看他的神情绝对不像开玩笑,可是,怎么这么突然的要我回上海?
  “你给我个理由!”
  “我先告诉你一个消息——因为上海很多报纸都有洋人的投资,而日本人的新闻检查害得大多数报纸停刊,影响了洋商的利益,于是租界当局向日本人提出抗议,经过交涉,日本人同意只要是外国人注册的报纸就可以免去检查。”
  这真是个好消息!“这么说,如果我们的报纸找一个洋老板,在外国注册,就可以逃避日本人的检查了?”
  “嗯!”戚少商点点头,“现在上海已经有好几家报馆通过这种‘挂洋旗’的方式复刊了。”
  “那么《申报》也可以回上海了?太好了!”真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只是,要马上找到一位洋老板也不容易啊!我们恐怕还要在武汉留一阵子。”
  “惜朝,我的意思是——”他停顿一下,抿了抿唇,说道,“不要留在《申报》了,过来帮我!”
  “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
  “是!”他的眼中燃着一种意兴风发的斗志,“我们自己办报纸!”
  “自己办报纸?!”这……我可从来没想过。
  “目前上海报业萧条,很多有影响的大报要么迁走要么停刊,占据舆论前沿的尽是些伪政府的亲日卖国言论,而老百姓都十分关心抗战,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时候办一份报纸宣传抗日,一定会有好销路。”
  “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们哪里有钱办报纸?”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他笑道,“我用我的房子做抵押向银行贷了一笔款,此外,我从前在《新闻报》的同事有不少愿意过来帮我,大家也合伙筹了一笔钱,总之,钱的方面不成问题!我还请到一位洋人朋友做我们的挂名老板,帮我们在美国注册。”
  “这么说你都准备好了?”动作还真快!
  “当然!”他扬扬眉毛,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不然我怎么敢来找你?惜朝,回上海去,帮我,好不好?”
  他闪着大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我,我却突然升起一个恶劣的念头,于是我挑挑眉,颇不以为意的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离开《申报》呢?我在《申报》做的好好的……”
  “再好也是给资本家打工!倒不如我们自己干!”
  “可是自己办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