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      更新:2024-09-08 23:51      字数:4778
  的不舍丝毫不少于他,只是……
  忽然,鹅黄|色的路灯光刷的一下消失不见,周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道路两旁的楼房窗口也同时没了光亮,很快,四处远远的传来一声声埋怨怎么突然停电的牢骚。
  黑暗瞬间将我们包裹,一片混沌中我们只看得到彼此的目光,痴痴的凝望交汇,渐渐的从心底到眼底,升起了火光。
  他的眼神闪了闪,微偏了偏头,慢慢的一寸一寸贴近我的脸,低垂的眉眼深情刻骨。
  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好像把满天星光都盛了进来,吸引着黑暗中的我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飞蛾扑火一般,明知会万劫不复,却义无反顾。
  我像是被他深情的双眼催了眠下了咒,慢慢的闭上眼睛,温热的鼻息扑到我脸上,我的心激烈的跳着。
  他的唇贴上我的唇,柔软,温暖,我的头轰的一下热血上涌,被寒风吹得冰冷的身体也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放开我的手,手臂缠上我的腰身,猛地一带,我便和他胸膛贴着胸膛,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衫,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彼此狂乱的心跳。
  他的吻热烈的好像燃起了一团火,直要把我的心魂烧得灰飞烟灭,我惊慌无措,只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攀上他的脖颈紧紧搂住,就算要灰飞烟灭,我也要拉他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
  慢慢的他的吻变得温柔,我仿佛饮了一壶烈酒,迷迷糊糊,醉的不知身在何处,只想顺从自己的心,放纵,只想和他一起,沉在黑暗里。
  刷!又是那样猝不及防的,眼睛被明亮的光线刺激到,我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他瞬间张开的双眼,我们同时注意到我们此时的状况,嘴唇贴着嘴唇,胸膛挨着胸膛……
  天哪!这是什么状况?!
  灯光下,一切无所遁形。
  我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他,退后一步大口大口的抢救自己的呼吸。
  他也有些尴尬的退开,呼吸急促。
  我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干脆的转身离开,逃……
  “惜朝!”他在背后大声叫我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看他,心仍旧跳得厉害。
  “我等你回来!”他喊道,字字敲心。
  我呼吸急促,心快要跳出来。我咬咬牙,一声不吭头也不回的跑回家去。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冲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看他还在不在那里……
  顾惜朝啊顾惜朝,你……你真是没救了你!!
  之后,我去见过晚晴,我答应她,等我在武汉安顿好,就会接她过去。也说不定,一旦上海时局有转机,我们便能很快再迁回来。但是,一想到他说的“我等你回来”,我的心里就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愧对晚晴。
  但愿离开后,我可以静下来好好的想想清楚。
  由于报馆在停刊之初就已经着手准备搬迁,所以我没有等多久就接到了出发的通知,我简单的收拾了衣物用品,又翻翻书架,琢磨着带几本书上路。
  然后我看到了他送我的那本“世语新说”,虽然我始终没有看过,但至少也没有把它拿去当柴烧或是垫桌角。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了让我高兴拉着我在书店里不停的找书,我的嘴角便不自觉的浮出微笑。
  于是我把这本书放进了皮箱。却没想到,因为这本书,在码头遇上了麻烦。
  十六铺码头有不少日本兵把守,乘客们,当然,洋人除外,上船之前行李都必须接受日本兵的检查。
  走的那天,下起了冬雨,我们撑着伞打开自己的皮箱让鬼子兵查看。
  幸好,报馆的通讯器材和一些关键的东西已经托相熟的洋人代为运到武汉,我们身上只有随身衣物而已。
  但是我忽然想到那本书,虽然日本人肯定认不出那是什么,但是跟来的那个汉奸翻译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因为那本书被安上一个宣传“赤化”的罪名,我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我趁他们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拎出那本书迅速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然后气定神闲的看鬼子翻我的皮箱。
  什么都没搜到,小鬼子有些郁闷,竟然要搜我们的身!
  我们忍无可忍要与他们交涉,却发现语言不通,他们根本不听我们说什么,一个头头模样的小日本挥了挥手,几名日本兵就端着枪野蛮的冲上来。
  我电光火石的想着对策,却听得一声洪亮的大喊,“ちょっとまって!(等等!)”
  什么?脚倒麻袋?他居然还会日语?我的心又被他惊吓得跳了起来,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
  日本兵停了下来,戚少商上前和他们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了什么,然后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
  “是不是有麻烦?”他紧张的悄声问我。
  我收起自己的雨伞,钻进他的伞下,“还不是因为你那本破书!”我没好气的说。
  “在哪?”
  “我口袋里。”
  他瞟了那些日本兵一眼,然后把伞微微倾斜,正好挡住我们上半身,他迅速伸进我的口袋把书拿出来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接着把伞摆正,“我不是乘客,他们应该不会搜我。”他笑着看看我,“明知道会惹麻烦,你干吗还把这本‘破书’带在身上?”
  我白了他一眼,“拿它当柴烧行不行!”
  “那这个呢?”他拉了拉我裹在脖子上的淡蓝色围巾,“也当柴烧?”
  “还你!”我咬牙切齿的伸手去扯,要不是我自己的那条被我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丢在了哪,我又不想挨冻,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他的戴出来。
  他却拦住我的手,“别动,会冷的!”声音低低的,温柔的让人无法抗拒。
  我不再和那条围巾过不去,垂下眼皮,低声问道,“不是说……不用来送我了吗?”
  “要不是因为你遇到了麻烦,我保证你不会看到我的,但是——”我抬起头看他,他淡淡笑了笑,眼波如水,“我却想看看你……”
  “少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日本兵又叽里呱啦的叫起来,我索性不再跟他说什么,撑开自己的伞跑回同事们中间,远远的冲他笑了笑。
  既然人和人的相逢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那么我们的情缘究竟有多深,就交给天来决定吧。
  想到这里,心里便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也弯了弯嘴角,冲我点点头。
  我和同事们还是没有逃脱被搜身的命运,但好在身上已经没有危险物品,顶多是被小日本占点便宜,我咬牙切齿的默念了十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搜身就结束了。
  我们拎着行李上了船,回头看戚少商,他仍站在码头撑着伞望着我。
  船开的时候,我的同事们全都跑到甲板上来,向着渐渐远离的外滩挥着手,又喊又叫:
  “再见了,上海!”
  “上海,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
  我知道,大家其实谁都不想走。
  《申报》是属于上海的,我们一定会再回来!
  我看到远处的戚少商笑得露出两个酒窝,他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心里说了无数次“我等你回来!”
  黄浦江掀起层层白浪,船只渐行渐远,我忽然想起谭嗣同的那句诗——
  去留肝胆两昆仑。
  不管是留在这座孤岛坚守到底,还是离开故所去开辟新阵地,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或早或晚,我们都会殊途同归。
  … 代表时间的分割线…
  武汉的冬天的确比上海冷的多,但比起北平来可就差得远,虽然我的手还是天气一冷就变得冷冰冰,但至少经受过北方严冬的考验,武汉的冬天就没有那么难挨了。
  我们设在汉口的临时报馆是租用的江汉路附近一栋简陋的二层小楼,设施条件怎么都无法跟上海的报馆大楼相比,但在这里,我们总算可以继续工作,继续出版,至于怎样发行到上海,则是老总和经理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编辑部的成员只需做好新闻就够了。
  然而最近收到的消息却很少能让我们乐观,苏州沦陷、无锡沦陷、常州沦陷,一路败绩……南京沦陷、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嘉兴沦陷、杭州沦陷……整个华东地区失守,日本人又把目标对准了武汉和广州……
  不知道我们在武汉还能呆多久,哪一天日本人打来了,我们就必须再次转移,战争时期,报纸和军队一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因为局势一直不稳定,来武汉将近两个月,我始终没有接晚晴过来,她留在上海租界会安全稳定的多。
  转眼已是早春二月,天气乍暖还寒,但阳光已经明显变得温暖的多,闲暇时候,我喜欢到江汉路逛一逛,这里也是外国人的租借地,因此道路两旁都是欧式风格的洋建筑,这常常让我想起上海的南京路和外滩。
  沿着江汉路一直走到头,从海关大楼那里转个弯,前面不远便是汉口江滩,长江边的沙石很粗砺,踩起来很是硌脚,但晴天时,我还是喜欢来这里走走,晒晒太阳。
  天气虽然有些回暖,我依旧把自己包裹的很严,戚少商的那条围巾已经被我戴得起了毛球……遵照“医嘱”,我孤身在外,酸甜苦辣,冷暖自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事实上,我和戚少商没有通过电话,没有写过信,我们唯一的联系是报纸。
  我每天都会买一份《中央日报》,看他通过上海的外国通讯社发来的报道,只要看到报纸上有他的署名,白纸黑字,我便知他还平安。
  而他在上海,想必也能从《申报》上看到我的报道吧。
  很多同事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坚持每天至少发一篇稿,他们不知道,我不是工作狂也不是为了多挣那一点稿费,我只是不想让他一天看不到我的消息而已。
  而他也一样,从我到武汉的那一天直到现在,发稿从来没有间断过。
  (十二)
  这天采访回来经过东湖,忽然很想去国立武汉大学看一看。
  大学毕业一年多,常常忆起当年同学年少意气风发,可惜北平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去了,看不到母校,逛一逛武大校园也算是弥补心里的缺憾吧。
  然而这一看越发勾起了我的怀念,文学院建得好像大前门,狮子山上的图书馆颇似天坛,银灰色的墙壁,碧绿色的玻璃瓦,不禁让我想起红墙绿瓦的老北京城,还有母校燕京大学的校园,虽然是英美教会办的大学,但校内建筑却全部都是雕梁画栋高槛斜檐的中国古典风格,虽比不上武大这样依山傍水湖光山色浑然天成,却也自有一番古色古香书意盎然。
  我不由的想起当年,贝堬楼前的小广场,同学们常常在那里聚会演讲,未名湖畔的思义亭,是我喜欢晨读的地方,我还记得燕大“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的校训,记得“一二?九”学生运动时的轰轰烈烈……忽然间很想念母校,很想念老师和同学。
  当年我最尊敬的戚老师竟是少商的父亲,如此的机缘巧合……
  不知道戚老师身在日本侵占下的北平,是否一切安好?
  “顾——惜——朝?是你吗?”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声音很熟,熟到令我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这种奇迹!我刚刚才想到的人,一转眼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回头,眼睛使劲眨了两眨,才确定自己没眼花,“戚老师,怎么是你?!”这,太难以置信了!
  “真的是惜朝啊!哈哈……”戚老师大笑着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最近一直在《申报》上看到你的名字,没想到今儿就见到你的人了!”
  “我……”我的大脑仍处在片刻的混沌之中,看着眼前这人一袭灰蓝色长袍,双鬓添了银丝,脸颊清瘦的微微凹陷,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清明和睿智,熟悉的暖暖的笑容,有如和煦的春风拂面,让我心头不禁一热。
  没有这样的父亲,他的眼神怎会那样明亮,笑容怎会如此温柔!
  我大喜过望,“戚老师,你怎么会来武汉的?你不是应该在北平吗?”
  “唉——”戚老师长叹一声,“北平被日本人占了,大学只好迁出来,我们现在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暂时先在武汉落脚,接着可能还要继续南迁……”
  “怎么会呢?”我不禁惊讶,“燕大是洋人办的学校,日本人是不干涉的,难道……?”
  “燕大当然没有迁,”戚老师不急不徐的向我解释,“迁的只是我们报学系!”
  “为什么?”偏偏我们报学系要迁?
  “你毕业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戚老师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应该知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们报学系内部都存在着很大的学术分歧,一些洋派的教师支持西方新闻理论,主张报人要坚持自由、中立、客观,不带任何倾向性,而我们主张的新闻学,不是照搬西方的理论,我们报人处在这样一个动乱的时代,就应当为救国、为革命而服务!异族欺凌,国将不国,谈什么自由客观岂不是空话!”
  “我明白!”我点点头,这种分歧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学术理论的分歧,实际上暗含的却是某些政治立场的问题。我们这个学科与文学艺术数理化都不同,那些学问是无国界的放之四海皆准,而新闻,却永远和政治分不开。
  一旦在这个敏感的方面产生冲突,那结果——
  “所以,你毕业后不久,燕大报学系就分裂了,一部分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