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      更新:2024-09-08 23:51      字数:4764
  当时真该一枪崩了他!
  殴打巡捕,扰乱治安的罪名可不算小。更何况租界当局正为没有拦住汹涌而至的难民而生闷气,自然要找人出出气。
  我和戚少商转回身,无奈的对望一眼,看来我们今晚要在巡捕房过夜了。
  我们好说歹说才劝服巡捕帮我们把照片和稿件送回报馆,然后我们乖乖的跟他们回巡捕房。
  他们人多,手里有枪,此时又没有大批群众给我们帮忙,拒捕的话被打死了都活该,我们只有投降。
  好在租界警察对我们新闻界人士还算客气,没有将我们直接丢进牢房,而是把我们当作嫌疑犯关进了巡捕房一楼角落里的审讯室。
  可能是因为天色太晚,并没有人来审讯我们,只是把我们暂时关押了事,他们甚至没有给我们带手铐——当然他们很自信,我们根本没办法从这间审讯室逃出去。
  审讯室是一个装着厚重铁门的房间,窗户上是坚硬的铁栏杆,除非我们是大力士,否则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桌上摆着纸笔和一盏昏暗的台灯。
  唉,真是可怜,忙了一天,连张睡觉的床都没有!我在心里哀叹,这一天,真的让我疲累不堪,最后还落在这种田地。想想当时,我们真的太莽撞了,只是当时压着一腔怒火,实在没办法让自己理智。
  不过,幸好,他们把我和戚少商关在了一起。
  我们一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隔着一张桌子对望。
  没想到白天还和他一起奔赴前线慷慨激昂,晚上就变成嫌疑犯沦为阶下囚了。
  他真是我的煞星,每次遇到他,总是很不平静,和他在一起,我的人生轨迹诡异的无法用常理解释,我想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一般租界巡捕抓了人,事无大小,第二天都会见报。”戚少商自嘲的笑笑,“这次我们可扬名了。”
  “你不是早就在上海声名远扬了?”我恶意的笑道,暗指上次的“嫁入豪门”事件,“可惜了我的名声~~~今后要和阶下囚连在一起。”
  他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并没有生气,只是托着腮看着我,眼里满是戏虐的笑意,“没想到沦为阶下囚,还有一个‘好看的哥哥’陪伴,我戚少商真是不枉此生了!”
  想起那小男孩说的话,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热了,昏黄的灯光映着,我想我的脸此时一定就像他说过的那个什么——烟霞烈火。
  果然他的眼睛盯着我不放,瞬间形成了一种很痴迷的表情,我狠狠瞪他,“戚大叔!你不枉此生,我可觉得冤枉!下半辈子和你这个煞星关在一起……”
  “呵呵呵——”这煞星居然笑起来,“下半辈子?呵呵……我们犯的这点事儿,顶多被关个把月……还是你想……下半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我真是服了这个人,被扣押了还这么谈笑风生顺带调戏帅哥!
  “个把月我也不要!”我的大好青春半分钟也不想浪费在这里。
  “我也不想。”他收起玩笑的表情,“我们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我们站在民族大义这一边,道理就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报界的同行一定能够帮我们制造舆论压力,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关得太久。”
  虽然上海报界平时互相倾轧的厉害,但每到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同仇敌忾的。舆论,是我们记者手里唯一能够掌握的与权力对抗的力量,至于能不能起作用,似乎还要看我们的运气。但想到这点,至少让我们心里稍稍升起了一丝希望。
  不管明天会怎样,此时的我又累又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今晚,只能趴在桌子上眯一宿了。
  他却推推我,“惜朝,惜朝!”
  没事别叫那么亲热!我跟你很熟吗?我不悦的抬起眼睛,“干什么?”我真的很困。
  “惜朝……”他的眼神很认真,我不得不暂时赶走瞌睡虫,强打精神听他说话。
  “你说我是煞星……你……是不是很后悔认识我?”他踌躇着,小心的问道。
  我一愣,这个问题让他很介意吗?哈,报仇的机会来了!我挑挑眉毛,说道,“你不是说过,两个人相遇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吗?”我看到他的眼睛亮起来,我恶劣的笑笑,话锋一转,颇为无奈,“唉!我不是神仙,不能让时光倒流……”
  他的脸瞬间垮下来,我趴回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哝,“啊……困死了……别再吵我…。。。”
  我猜此时他的表情,一定特别有趣。我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到什么时候,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我被冻醒了。
  虽然是八月份的天气,但半夜里什么都不盖,呆在这个一楼又阴又潮的房间里,还真是凉意沁骨。
  我勉强睁开眼皮,仍旧困倦不堪,昏黄的灯光没有了,可能是他临睡前关掉了台灯。周围一片寂静的黑暗,对面的人睡得正熟。
  我动了动趴了太久已经僵硬的胳膊和后背,开始犯愁,这么冷,下半夜该怎么办?
  我抬起手在胳膊上来回的搓,用最原始的方法摩擦生热。寂静的房间里,手掌摩擦衣料的声音,很轻却很分明。
  然后我看到他动了动,一会儿抬起头来,眯着两眼看着我。
  真奇怪,四周一片黑,他的眼神,还是那么亮。
  他看着我瑟缩成一团的模样便了然,我以为他会建议我做做运动或是干脆叫我忍一忍,没想到他起身搬着椅子绕过来,坐到我身边,二话不说就伸过手来把我搂进了怀里。
  我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是这么自说自话,但……这样被一个大男人抱着,实在是……
  我下意识的挣了挣,他的手臂却紧收不放,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响起,“这样,是不是暖和了好多?”
  的确,很温暖……
  倦意难敌,又舍不得放掉这份温暖,我不再顾及许多,往他身上蹭了蹭,舒舒服服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合上眼睛。
  温热的体温传到我身上,暖暖的,很舒服,我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朦胧中,我听到他轻声说,“惜朝,就算你后悔认识我,我也不会后悔遇到你,今生有你这位患难知己,我便是要死,也无憾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回响,一下一下敲着我的心,跳得厉害,患难知己,我喜欢这四个字。
  他一定以为我睡着了,才这样自言自语,我偷偷的笑,动了动身子,梦呓一般的喃道,“认识你,我顾惜朝也不枉此生......”
  “惜朝......”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惊喜,我听到他的心跳声,忽然间加速。
  我便枕着他的阵阵心跳悄然入睡。
  清晨,我是被炮声惊醒的,那炮声并不大,应该是从很远地方传过来的,但是连绵不断,不绝于耳。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天还没有大亮,灰蒙蒙的。
  “我们的军队开始进攻了吗?”我重又闭上眼睛,模糊的问了一句,仍旧很困。
  “是吧。”一个声音清晰的响在我耳边,低低的,我猛然想起了什么,慌忙睁开眼,抬起头,便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睛,仍旧是清明透亮,却多了不少红红的血丝,看来这一夜,他肯定没怎么睡好。
  而我,依旧十分“小鸟依人”的(= =llllll)靠在他怀里,我的手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死死的搂上了他的腰,这......这......真是太丢脸了!
  我赶紧抽回手想要坐直身子,他却手上稍稍用力把我挡了回去,我的嘴唇差点撞上他的脸颊,好险好险......
  “天还早呢,再睡了一会吧。”他的声音很是温柔,我却哪里还敢再睡,我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硬是把我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我脸上发热,“我不困了......你......你放开我吧......”
  “哦!”他倒是很爽快的松开手,我坐直身子,眼睛不经意的一瞟,看到他的上衣,肩膀、胸前、腰部都皱皱巴巴的,我觉得脸上更热了。
  他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了看,笑道,“没想到,你没有喝醉酒的时候睡觉也这么不老实......”
  我的脸一定可以烧出火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尴尬的站起来走到窗边,隔着铁栏杆向外望,“真是可惜,我们不能上前线看我们的军队打日本人......”
  “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疲惫,却让我安心。
  天大亮的时候,铁门吱哑一声被打开了,一小队巡捕闯进来,端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们,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警官模样的人从后面走进来,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巡捕走上前给我们分别带上手铐,然后分别押我们去审讯。
  当我和他在被巡捕带向两个不同方向的时候,我的心第一次感到一丝惊慌失措,我回头看他,他也正回头望着我,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于是我冲着他勾起嘴角笑笑,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但我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回应,便被巡捕一把扯走了。
  我被带到二楼的一间审讯室,负责审讯我的就是刚刚见到的那位小胡子警官,看起来他是巡捕房里级别较高的少数中国人之一,说起话还比较和颜悦色。
  对于我做过的事,我供认不讳,小胡子似乎很满意我的合作,不住的点头贼笑。
  “你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他问我。
  “当然有!”我不加犹豫的说,“我帮助那些难民进租界,是不想我的同胞在炮火中没有一个容身之处,你也是中国人,你认为我这么做有错吗?”
  小胡子摸摸胡子,想了想又说,“可是你不该殴打巡捕!”
  “如果那些巡捕是讲道理的,我还用得着和他们动手吗?再说,很多难民都和巡捕动过手,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法不责众,当时的情形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但是,我竟然看到巡捕中有人想要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作为一个执法者,你认为他们这样做是对的吗?”
  小胡子抖了两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影响中国政府和租界政府的友好关系,尤其是你还是新闻界人士,怎么可以蓄意制造这种混乱!”
  “友好?”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嗤之以鼻,“如果租界政府和中国友好的话,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中国的难民无家可归,还要设关卡阻拦!洋人不都是口口声声的讲人道主义吗?见死不救就是他们所谓的人道主义?作为一个新闻记者,遇到这种不公正不人道之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他被我辩驳的无言以对,最后只有无奈的挥挥手,一个小巡捕把我带出门,然后押我到二楼角落里的一间屋子,也就是一楼那间的正上面,我忽然感到很失望很担心,看来他们是决定要把我和戚少商分开关押了。
  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心头刮起一阵阵冷风,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一个人这样坐了多久,又有人打开门,说有人来看我。
  先是总编和报馆的同仁,大家信誓旦旦义愤填膺的说一定会帮我主持公道,联合上海新闻界逼租界当局放人。
  我不怀疑他们的话,因为我知道他们帮的不只是我,还有公理道义,中国人的尊严以及我们新闻界的声誉。
  不管怎样,他们有这份心,我就很满足。
  接着是晚晴,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我很是心痛。
  “惜朝——”晚晴看着我,神色温柔而哀伤,“我问过巡捕,他们说...说你情节严重,不能保释,但是我想...或许,我...可以找父亲和表哥帮帮忙......”
  “不要!”我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绝,晚晴微微叹了一口气,黯然的垂下眼皮。
  “对不起,晚晴。”看到她为难的样子我于心不忍,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她也不想我出事。
  “晚晴,你放心吧,”我握住她的手好言安慰,“我很快就会出去的,你相信我......晚晴,不到万不得已,别去求他们,好不好?”
  “好。”晚晴柔柔的点点头,她明白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向他们低头,晚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之一......那个之二便只有戚少商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惜朝!”晚晴的呼唤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竟然在她面前走神了!想的居然是他......
  “惜朝——”晚晴又叫我的名字,她眉眼含笑,抿着唇,带着淡淡的羞涩看着我,吞吞吐吐的,“惜朝......我...我想......”
  “想什么?”我好奇的追问,这副腼腆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我想,等你平安出来,我们......”她又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道,“我们结婚吧。”
  “啊?”我的反应先是一惊,然后是迟疑和慌乱,“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知是不是我的反应让她失望,她的神色怨艾,垂头喃道,“结了婚,父亲他们就没理由分开我们了......”
  原来如此,我的心忽然间很痛,我知道晚晴对我好,为了我她不惜离乡背井一个人来上海,为了我不惜和全家人作对,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亏欠的、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