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4-09-03 10:29      字数:4836
  于是又叫一声“师父”,语音中满是恳求之意,只盼他能就此放过纪悟言,可梅灵砂又怎么会听他的?
  只一眼便叫丽雪灼低下头沉着脸退了出去,看他在退出去的时候踉踉跄跄,一定是去找地方哭去了。
  梅灵砂到也不说破,只目送他出了门,便回身把门扣紧,这才迈步到了纪悟言床边,撩起纱帐坐下,借着傍晚昏明的光细看他的脸。
  可真是美丽无双呢——细瞧之下梅灵砂也忍不住感慨。
  此人确是只应天上有,可如今确就在自己面前。
  好像,好像自己的师兄——也是这样的美丽,也是这样让人深陷的神采。
  刚刚他还昏倒,大概是很不想和那个慕容家的二公子分开吧——对了,师兄也是这么痴情。
  轻轻吸口淡淡的体香,梅灵砂按捺不住的低头去做刚刚丽雪灼未完成的动作。
  梅灵砂把两手撑在纪悟言身旁,缓缓弯下身子,却在半路遇到了阻碍。
  一根雪白的指头伸到了他眼前,顿了片刻,然后左右摇了摇。
  “不可以哦。”床上的人先笑起来,睁开眼睛,再冲他摇摇食指,“我似乎不可以吧。”
  纪悟言这一笑仿佛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断心伤情,一如春风般醉人。
  见他醒了,梅灵砂也不尴尬,只偏着头瞧他道,“是么?可如果我硬要呢?”
  笑容不变,纪悟言拿开梅灵砂放在他身边的手,掀开被子,径自下床站了起来。
  梅灵砂也不拦着,只看着他的动作,眼神中尽是痴迷。
  纪悟言现在身上仅套了一件极薄的月白单衣,虽然衣料与样式都很普通,可他穿起来就是有种让人喷鼻血的效果。再加上吹进窗户的风不时的撩动着单衣松动的襟口,他雪白起伏的胸口、锁骨上方淡淡的阴影也同时若隐若现,实在是可以引得人春梦无限。
  梅灵砂也是人,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年纪尚小,可毕竟是真正的男人,见了这样的美景也不免有些激动。
  纪悟言自己却似乎没有察觉,他只继续朝梅灵砂浅笑道,“宫主,如果你想要我,我自然无法拒绝,可是……我似乎不是你真正想要的那个人吧。”
  乍闻这话,梅灵砂神智立即清晰起来,看着纪悟言的眼睛也充满了戒备。
  “宫主这样看着我,恐怕是在想着另一个人吧。这又何必呢?如果真的这样做,未免对死去的人太不公平。原来宫主是要找另外的人代替他的位置呢……”纪悟言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看着梅灵砂的动静,果不其然看到他的神情渐渐痛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这痛苦也只是转瞬即逝,连纪悟言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自己赢了。
  纪悟言心道。
  早在梅灵砂认定自己是“孽”的时候,纪悟言就看出了端倪;而现在,赌的就是那个人在梅灵砂心中的分量,看来这位拾月宫主的心中还是情多与欲。
  “宫主,我和他真的相似吗?”纪悟言又添一句,却勾起梅灵砂无限回忆。
  不,不,师兄和纪悟言其实长得一点也不像,可自己却总会把他们重合起来——一样是绝世的美颜,一样是绝代的风华,一样是镇定的泱泱大度、神情自若……
  不知不觉中,梅灵砂已被纪悟言引导了思想,等他惊醒过来,已是一身冷汗。再看纪悟言的眼中已隐现杀机。
  “宫主,我们像吗?”纪悟言步步紧逼,梅灵砂却在此刻知道自己输了。
  他杀不了纪悟言,也不愿意伤害他分毫。
  因为像自己心爱的人,所以下不了手伤他。
  因为他不是自己心爱的人,所以不会碰他。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纪悟言已经把他这个拾月宫的宫主,武林黑道的至尊缚住了手脚。
  “你刚刚真的睡着了么?”梅灵砂苦笑道。
  纪悟言不答反问,“宫主说呢?”
  真的除了苦笑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看来纪悟言是早就醒着,就要等自己意乱情迷把他当成师兄的时候才戳破,真的是心机深沉。
  又想想文静倾这十几年给自己提供的消息——纪悟言,慕容家二公子伴读,生性温柔善解人意, 貌美而心和,个性收敛,心思单纯。
  这些胡话都是怎么说的?——生性温柔?个性收敛??心思单纯???
  真是见鬼了!
  好像一不在慕容涤尘那个小子身边,这纪悟言就像换了个人——说话不看自己的脸色咄咄逼人不说,每个字都是步步为营,丝毫看不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生涩。
  ……离开了慕容涤尘的他,倒也真是像自己的师兄呢……
  ……
  一天一夜,慕容山庄灯火通明。
  刚刚回来的二少爷,也是目前慕容家唯一的孩子,未来的白道盟主,一直处在深度的昏迷中。
  原本僻静的偏院却是人声鼎沸。脸色灰白的慕容涤尘此时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伤口也同样做了处理,只是眼睛紧紧的闭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的身边围了大概七八个人。
  妙手回春江文锦把着他左手的脉搏;千指华佗云中转把着他右手的脉搏;阎王不留秦小西和圣心观音苏雨儿夫妻俩,分别捏着系上慕容涤尘双手的银线,悬丝诊脉;慕容兴德和还有些虚弱的卫流霜则担心的注视着。整个房间进进出出所有人忙得不亦乐乎,比这十几年来进出偏院的人加起来都还要翻个个儿。
  约莫一株香时间后,江文锦、云中转、秦小西和苏雨儿,这天下四大名医同时直起身子,互视一笑。
  江文锦道,“我调阴。”
  云中转道,“我调阳。”
  秦小西道,“我医表。”
  苏雨儿道,“我医里。”
  四人同时出手如电抓过纸笔,急速在纸上写着自己开出的药方。待到写完后,几人合起来一对,大家又是一笑,这才把四张药单交到慕容兴德手上。
  四人中最年长的云中转走近慕容夫妇道,“令郎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身上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又过度劳累,加之忧思气淤、心中郁结,才会昏迷不醒的。只要放宽心,再加上我们开的这些药调理一两个月,自然没有问题。”
  慕容兴德连忙谢过众人,吩咐下人先送几位神医到前厅休息,又要人按着方子去抓药,刚把几人送出门,就听自己夫人惊喜道,“尘儿,你醒了?”
  忙三步并作一步的跨到床前,看到慕容涤尘已经睁开了眼睛,慕容兴德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那天他们追查泠然和文静倾下落不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明,可万万也没想到看到的会是一个血流成河的慕容山庄。
  当时慕容兴德两眼通红,在一具具尸体间发狂的寻找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任谁也拉不住,最后终于听到消息,说是丽雪灼和文静倾一起把卫流霜三人带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要怎么救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在一天傍晚听见下人惊惶来报,说夫人和二少爷回来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卫流霜身体有些虚,慕容涤尘不省人事,可毕竟两人都还活着,这对慕容兴德来说便已经够了。
  至于纪悟言,既然这些年发觉他资质驽钝,那便不是空鉴大师说的“赎”、“孽”;而且卫流霜后来又提到涤尘对他不一般的心思……如今他人留在的拾月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后来卫流霜又说了些泠然的消息,慕容兴德也只是不住叹息。
  “父亲……”慕容涤尘沙哑着嗓子唤着,让卫流霜觉得一阵心酸——这孩子从来只叫他们“父亲、母亲”,竟连一句“爹、娘”也没有唤过。
  “尘儿,要什么你尽管说。”慕容兴德连忙凑过去。
  “告诉……我……拾月宫……要找……什么……”慕容涤尘说完,慕容兴德却犹豫了——他已经大致猜出魔宫是要做什么,可那个预言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沉默半晌,和妻子交换一个眼神,慕容兴德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这话要从二十年以前说起……”
  ……
  梅灵砂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毫不知觉纪悟言扶他到床边坐下。
  看着这陷在回忆中的人,纪悟言的脸上满是温柔平和,黑玉似的的眼瞳让人觉得像在梦中。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吧,我会在这里好好听你说的。”他轻轻静静道,声音也是氤氤氲氲,朦胧的能使人看见那淡去的晚霞,缥缈再也回不来的云烟。
  仿佛是着了魔,梅灵砂不由自主的开口了,说起那些已经被隐藏的往事——
  “他的名字,叫凤若兮。
  从小我便和他在一起,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再没有分开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我的眼里就再没有了别人。其实只要是见过他的人,眼里就会再没有了他以外的人。
  他的身姿,他的容貌,他的才情,已经不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的。再美的人,再优雅的风姿,再倾城的绝色,到了他的面前都是人工雕凿的媚俗。
  所以当师父宣布由他继任宫主时,我一点不乐意也没有,我是从心底里高兴,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我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他脚下。
  可他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那个时候,我却还是满足的,因为他的眼里也没有其他任何人。
  而我是他的师弟,我是最接近他的人,……我甚至一度以为就这样就好了,因为我是男子,不可能和他相守也不可能让他喜欢上我,就这样过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可我没想到的是,在他成了拾月宫主后,竟然爱上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所谓名门正派的男人……”
  ……
  慕容兴德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下去,“丽天良,也是丽雪灼的父亲,是我那个时候认识的。说起来,我们当时认识的原因,就是因为都要发誓诛除拾月宫。丽天亮的身世却又比我凄惨,他的父母被拾月宫所杀,家道中落,从小指腹为婚的妻子的父母也因为嫌弃不让他们在一起。我们那个时候还年轻,常常意气用事,天良尤其如此,可我怎么也猜到,他为了报仇,居然去沾染了一个永远也不该沾染的人——拾月宫主凤若兮。”
  第九章
  说到这里,梅灵砂笑了一下,可笑容中却有不尽的苦涩和心酸,“以前我总以为,像他那样谪仙般的人物是天生孤高,不适合笑,不适合与人亲近,不适合爱人的。他原本就该对任何人不假辞色,对任何人都冷若冰霜,包括我在内……”
  “可我却没想到,竟会有一天看到他的笑容,看他手里捏着丽天良随手折来的花,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满足,仿佛是全天下的幸福都集在手中。他甚至还为了讨好丽天亮开始学着给他做菜,把细白的手切出了好多条口子;他还像女人一样为丽天良绣了荷包,小心的缝在他的衣边上。”
  “我不敢相信,我痛不欲生,我杀了无数人泄愤,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学了现在这套诡异的功夫。”
  “据说,练这功夫的人都活不过四十,虽然能使容颜保持不变,可却是逆天行道,要折阳寿的。我却不管,心里只想着要怎么让他注意到我,即使一眼就好,一眼他就可以知道我是这么的爱他,是那个丽天良怎么也比不上的。”
  “所有的人都劝我停下来,我却不听,只想着要他来,他来就好。”
  “最后,他还是来了,我毕竟是他的师弟,或者说,除去了这层关系,我就算死在他脚边,他可能也只是觉得脏而已。”
  “不过我看到他来了,真的很高兴呢!为了这个时候,我一直练习着,要怎么和他说明我的爱意。我每天都对着镜子说好多遍,怕说得太快,他听不清;怕说得太慢,他听得不耐烦。我考虑了种种,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知道呢?”
  “可没想到,千思万虑,我还是算掉了一样——他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他冷眼看我,只说了一句话——只有天良他把我当作普通人。”
  “这一句话,却让我觉得连魂魄也冻成了冰,只要他几个字,就全被敲成几片,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没错,我没有办法把他当成普通人。”
  “在我心里,他就像神一样永远站在高处,永远向下俯瞰着这些尘世中的人;他原本就应该在天上,我又怎么能把他看作凡世间那些虚伪做作的碌碌小人?”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输在这个地方。”
  “我不甘心,我恨,我自暴自弃,继续练这套功法,这才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
  “其实我并没有见过几次凤若兮,可是我相信,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不会再忘的,那样的人,真像是天上的仙子误落了凡尘。”说到凤若兮,就连慕容兴德也满是感慨,语气中充满了喟叹。
  “我看见他时,他和天良在一起。”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眼睛能这么美,而且是真实的,幸福的。当时我就想,原来他也只是凡世中的一个人罢了。”
  “后来我知道他是拾月宫的宫主,我没敢把这事情告诉其他的人,只悄悄把天良叫来问他。我以为他是认真的,因为那样美的人,实在是让人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