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4-09-03 10:29      字数:4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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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涤尘本来就不想做这些东西,本来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难堪。
  若不是为了想见父母一面……可笑一家人,竟连想见他们一面都这样难。
  这样想着就更没有了兴致,于是随手往某个方向一指,“就是你吧。”
  反正就当是个倒霉鬼,让我指着了,以后和我在一起倒霉。
  其实他指的那个方向有很多待选的孩子。
  可大家都齐刷刷的看着纪悟言。
  原因无他,方才二公子不是还为他讲过情吗?那自然就是他了。
  只有纪悟言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有话也说不出。
  如果自己不出来的话,看到没有人愿意,他一定会又伤心了吧。
  于是他走了出来,道,“谢谢二公子,以后就劳烦您多教训了。”
  慕容涤尘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转身任他跟在后面,走回了厅里。
  慕容涤尘走进屋去,照规矩先领纪悟言给慕容兴德夫妇扣了头,便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了,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他叫纪悟言。”
  仅这五个字纪悟言的心口就仿佛暖了起来。
  原来他记住自己的名字了啊。
  这还是母亲死后第一次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呢。
  他这样想着脸上也不由露出温柔的笑容。
  慕容夫妇对看一眼,都对这个孩子满意得很。
  看他小小年纪,对着这样不小的场面,神情镇定并不慌张。刚才随慕容涤尘行礼时,虽然看起来还不太懂的样子,可做得也是分毫不差,的确不错。
  卫流霜又看看他还是黑黑的小脸,天性的温柔便涌了出来,便叫了身边的丫头过来,让她拿了自己的帕子沾湿给纪悟言擦擦。谁知这一擦之下,连什么事都冷冷淡淡的慕容涤尘都愣了片刻,更别提凡事看脸蛋的慕容清尘。
  抚去了灰尘泥土,那露出来的面孔明艳的让人不敢逼视。
  虽然年纪还小,可那般的绝色已可倾国。
  慕容兴德见了却不住的摇头。这样姿色出在一个男子身上,真不知是福是祸。日后真怕是要一笑天下醉了。
  卫流霜到没想那么多,只是见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心中喜欢得很,便叫纪悟言收了那条手绢,全当作是送他的好了。
  慕容泠然则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哥哥呢。
  只有慕容清尘最夸张,他先是被纪悟言的美色骇得摔下了椅子,又连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绕着纪悟言转了一个圈,连叫“可惜可惜,我怎么没看清楚了再选”,然后又对着慕容涤尘摇头晃脑的说什么他“艳福不浅”。
  看着他不伦不类的样子,纪悟言觉得他真是有意思极了。
  又有些想笑,却在看到慕容涤尘的时候全化作了怜惜。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在大家盯着自己猛瞧时,慕容涤尘却是乘这个机会近乎贪婪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今天他回到偏院去了,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又才能见到他们。
  纪悟言冰雪聪明,虽然目前许多事情仍不清楚,可慕容涤尘的矛盾执扭却已经被他瞧了个十成十。
  于是忍不住就替他心疼起来。
  这庭中的气氛原是这般不同。大家全都和和乐乐,却只有慕容涤尘一个人被有意无意的排除在外。
  连自己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温情,可慕容涤尘却没有。
  这些原本可都是他的亲人啊。
  可纪悟言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有许多事情是没办法做到的。
  就像那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病死在自己怀里,只因为没钱去找大夫。
  如果那时候自己是大人,也许就连抢还是可以抢一些东西回来的吧,不至于那样的无能为力和心痛心酸。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多了对慕容涤尘的疼惜。
  自己还比他好些呢,母亲毕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可他……父母亲都在身旁,却……
  这样想的时候,纪悟言却也忘了,他也不过是一个和慕容涤尘一般大的孩子。
  纪悟言就这样看着慕容涤尘,直到他“哼”的一声别过头去。
  那小子看什么呢?
  明明是男孩子,偏偏长得那么漂亮……
  都说自己是妖怪,我看他才像妖怪,母亲刚刚还送了手帕给他,自己可是从没有得到过。
  “……嘟……”慕容涤尘忍不住乘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朝纪悟言扮了个小猪的鬼脸。看到他吓了一跳,这就忘形的笑了起来,又连忙捂住嘴,重新端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下却轮到纪悟言笑了。
  他是被吓住了,却是因为没想到这个慕容二公子竟然是这么可爱的人。
  也在笑,不过是在心底,纪悟言小心的没有让笑意流露出来,还是一连正经的应答着大人们的教诲。
  这期间,已经有人遣走了庭院的下人们。在简单的晚饭后,夕霏跟着慕容清尘去了慕容一家人住的后院;而慕容涤尘,则带着这个让他还有些讨厌的纪悟言,去了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偏院,从此开始两个人将近十年的“同居”生活。
  这便是纪悟言和慕容涤尘命运纠缠的开始,以及,今后一连串武林大风暴的根源。
  可现在的众多今后的当事人都还是小孩子,还停留在扮鬼脸的年龄阶段。
  那我们呢?
  还是坐在这里喝着茶,看看小孩子们一点点的长大。
  第二章
  纪悟言一路随慕容涤尘走过去,渐渐觉得四周的景色熟悉起来,正是方才他走错的那个院子。
  这偏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中间却是一片梧桐树林,看起来蓊蓊郁郁的,景色到也不差。
  慕容涤尘一路上根本不看他,纪悟言也就不说,只是把沿途的路径都默默的记住了。任着慕容涤尘带着他七拐八拐的走到一间房门口停下来。
  “今后你就住在这儿吧。”慕容涤尘拧着眉,说完了人也走开去。
  纪悟言也就不叫他,任他远远的走了,只是拿眼睛望着。
  这偏院中的房子是列成一排,大约有七八间呈“一”字状。
  慕容涤尘指给纪悟言的正是最北面的一间,而他自己住的却是最南面。
  纪悟言看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才把视线收回,伸手推开这看上去已经很老旧的房门。
  谁知这刚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尘土气呛得弯腰好一阵咳嗽,眼睛也被迷得睁不开。好容易直起身子,纪悟言不由得苦笑连连。
  这分明就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屋子。
  地上少说也有一寸厚的灰尘,房梁上更是结满了蜘蛛网,糊窗户的纸,风一吹就化成碎片;四个凳子散了三个,唯一一个可以坐的还断了一条腿;床上乌黑的死棉花被子显然失去了御寒的作用。
  小心的走进屋去,纪悟言一口气吹开桌上的灰,只引得又是咳了几声,不过总算是找出了一块暂时可以放包袱的地方。
  这个小小的粗布蓝皮包袱几乎没有重量,不过纪悟言一直背在身上。这是他仅有的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可每件都是和娘在一起的回忆。
  甚至还有一块不值钱的玉佩,是他七岁生日的时候娘省吃俭用了好几个月才存钱买到的。
  那时候娘把这小小的碧绿色的凤凰挂在他胸前,笑得真的很开心。
  其实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病了吧,却还是拿买药的钱给自己买了生辰礼物,而自己那时还那么开心,什么也不知道的开心。
  纪悟言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睛。
  还想这些做什么,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床不是还是好的吗?
  至少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纪悟言卷卷袖子,伸伸胳膊,开始了打扫屋子的艰难工程。
  慕容涤尘此时却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借着烛光看书。
  可看了半天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心里想的都是刚刚住进偏院的那个小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他。
  常听人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原来讨厌一个人也可以同样没有理由。
  所以他才把他带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屋子住。
  其实原本母亲的安排是要他们先在一起睡一晚,明天再派人打扫出一间屋子,连着给纪悟言的衣服被褥一起送过来。
  可慕容涤尘就是不愿意。
  凭什么嘛?
  为什么母亲对着那个小子就可以笑得那么温柔慈爱,父亲吃饭的时候还夹了好多菜给他;可自己呢?从没有看他们那么关心过自己。
  那个纪悟言还笑得那么开心,大家都围着他说笑,真是看了就可恶。
  想着想着,慕容涤尘把手里的《逍遥游》揉成了一团乱纸;再想下去,心里更是觉得越来越堵得慌,然后乱纸就成了碎片。
  讨厌讨厌,他真是太讨厌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慕容涤尘打了一个寒颤,忙拿了披风裹在身上,又去关了开着的窗子。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慕容涤尘发现北面的房子没有亮灯。
  对哦,他没有蜡烛啊。
  现在虽然是夏天,可北方的晚上仍是有些凉意,他一定也没有被子盖吧。
  今晚这院子里住的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呢。
  ……………
  ……
  很奇妙的感觉。
  黑黑的屋子里。
  纪悟言蜷着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腿坐在只有木板的床上。
  他除了身上的家仆服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衣服。
  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被子和褥子却全都扔了出去,漆黑板结又带着臭味的东西,怕盖了会生病。
  纪悟言冷得有些发抖。
  因为从小受了冻,一直都有没治好的寒症,平常只是脉搏慢些并没有什么大碍,可就是经不起冻。
  轻轻搓搓起了小疙瘩的手臂,纪悟言确定自己明天肯定得生病。
  怎么这个时候又特别的想娘呢?
  如果娘还在的话,肯定会把自己抱在怀里吧。那……好暖和啊……
  这样想着,纪悟言竟然昏昏的睡觉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却真是在一个暖和的怀里,不过显然比自己母亲的怀抱小得多。
  纪悟言望着慕容涤尘近距离的脸,有些发楞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他僵硬的身子显然影响到了慕容涤尘的酣眠。
  替纪悟言拉拉被子,慕容涤尘软软的童音很不耐烦,“喂,我是看你昨天发烧才特许你跟我一起睡的,不是关心你啊,你可别误会了。”
  不过酡红的脸色却很不争气的泄漏了心思。
  纪悟言眨眨眼睛,正要说话,却又被慕容涤尘打断,“喂,今天过了,你可要忘了哦!”
  “嗯。”温暖在纪悟言心底泛开,“我一定不会记得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
  “你一定要忘了哦。”这是很担心的声音。
  “好的,一定忘了。”很坚定的声音。
  “可你为什么要笑?”
  “这是我在忘记中的仪式啊。”
  “………………”
  “……呵呵……”
  “………………”
  早上等两个人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人送了纪悟言的衣服被子过来。
  不过来的人很快的又逃了出去,怕沾了这偏院的晦气。就算是被慕容夫妇吩咐了照顾二公子的下人,也是能逃则逃,能避则避。而慕容涤尘呢,也不屑向父母告这些不尽责的下人的状。更何况他见自己亲人的机会本来就很少。所以虽说是慕容家的二少,其实慕容涤尘一直是生活在没有人服侍起居的状态下,偏院也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这是昨天的事情了,从今天开始,这里已经多了一个纪悟言。
  慕容涤尘自己穿戴整齐,转过身来,纪悟言也已经穿上了刚送进来的衣服。
  他本就生的漂亮,这下穿了合身的衣服,虽然式样简单,可真比那善财童子还要美上几分。再加上眉目间盈盈的都是温柔笑意,实在是让人看了不尽的舒服。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慕容涤尘看了他就是浑身不爽,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可纪悟言看他到是越看越欢喜。
  慕容涤尘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中衣,外套白色广袖滚边儿小文士衫,和女孩子掐芽高领的衣服不同,这件衣服刚好露出他细白的颈子。头发也用一根蓝玉簪子绾起来,两边垂下玉带。
  再加上那冰栗子似的的眼神,可真是人比霜雪寒。
  可纪悟言却知道,他刚刚和自己一起偎在被子里的身体是多么的温暖。
  慕容涤尘瞪他一眼,见纪悟言忙敛了笑容,这才学大人们那样清清嗓子,背转身子道,“从今天起,你就要跟我去念书学武了。今天是文师父的课。前几天刚讲过了《孝经》《论语》,今天大概要开始讲《诗》《书》,你可要好好学了。”
  说完就等着纪悟言答话。可过了许久也没见他有动静,这才转过了身子,却看见他眼里尽是茫然。
  怎么了?
  难道自己没说清楚?
  刚要再解释,慕容涤尘突然发觉,自己从昨晚到今天早上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这样一想忽然就开始生气了,也不知道是对谁。
  这就没再理纪悟言,只管自己走了?